《穹天》鸿雁踏雪

96、灵胎

　　缘地见状突然冲上来，喊道：“小天，到你师哥身后躲起！别让它们看到你体内的灵胎！”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灵尊按到了地上。
　　穹天很快就知道师傅的意思了。
　　那原本惧怕他这次妖魔，突然变得异常亢奋，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愤怒着、嘶吼着、分别朝灵尊和他扑了过来。
　　说着，天璇一手召琴，筑起一道屏障挡住妖魔，答道：“无论你再说什么，今天是绝不可能放你走的。”
　　苍茫寒月中瞬间淌出如同流水般的发光符文，一刹那绕着穹天全身，开始旋转。
　　“我的体内有什么？灵胎？”穹天怔怔地望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寒月发出的烈火燃尽妖魔，琴弦轻轻一抖，妖魔的灰烬便坍塌下来，沾染他的手背，生出尖锐的痛。
　　“灵胎不能留。”
　　上方投下阴影，穹天抬起头，灵尊已经站到他面前。
　　那一瞬间，穹天感觉到娘亲当年的恐惧。
　　他“哈”地笑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鬼蜮银钩。”
　　难怪那一天他会说出那些话，还愿意带他再次回来……
　　毫无预兆地，穹天一跃而起，猛地向他扑去，如同野兽露出利爪，握拳朝他狠狠挥下。
　　拳头准确击中面颊，灵尊的脸偏到一边。
　　“从鬼蜮回来你日日弹的曲子，是不是用来偷偷杀死他的？”
　　天璇没有回答，似乎觉得他是无理取闹，或者觉得他身怀灵胎不与计较。
　　“凭什么！”穹天粗喘着，再次挥拳，这次灵尊截住他的拳头，干净利落地一拳落到他的腹部。
　　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像被绞碎了，灵尊也好不了多少，他将咳的血渍抹去。
　　穹天心头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低了头，“你竟如此讨厌我……”
　　“所以，你是真的不要他了？”穹天的声音逐渐冷去。
　　“不是，只是……灵胎不能留，等以后，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蛟龙巫族只爱一人，唯有一胎。
　　“师哥，你还有心吗？”穹天：“别说是为了救我性命，我会相信？”
　　天璇眼睛逐渐清明，静静注视穹天，说：“当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天璇试图争辩，被穹天打断：“你若是今日不要他，日后他也不会认你，这样你当真想清楚了？”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
　　哪怕一个失落的眼神都没有……
　　如果不是共生骨，哪怕他死了，这人都不会掉一滴泪。
　　他都知道。
　　“师哥，你经历过被关在藏尸堡下这百年的痛苦么？”
　　穹天的双眼却是慢慢地红了，许久后，他出神地说：“那年我被叱睿抓住……让我到太阴山里去……一群蟒险些就吃了我……”
　　天璇眉头紧皱。
　　穹天打量天璇的表情，慢慢地笑了起来，又道：“现在你仍想把我关回去。”
　　“师哥。”穹天反而笑了起来，抖开手中短刀，揶揄道，“你这捅出来的娄子，可不好收拾呐，你似乎不大了解我，我这人总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譬如你觉得他不能留，我偏偏就得留。”
　　一旁吃瓜的缘地实在没法子，犹豫半晌，咬咬牙冲过去，挡住穹天。
　　“小天你先把刀收起来，咱有话好说……我劝劝他，我明白你们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干什么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呀！”缘地劝说着，朝后头的天璇递眼神。
　　天璇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了穹天一眼，道：“那是你仇人的孩子。”之后将碗交给缘地，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穹天敛起表情，知道这是对他下的通牒，这件事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他无论如何不会留这个孩子。
　　缘地走过来，带着他进屋，“……你别听他的话，咱们先进来。”
　　等他坐下，缘地也在旁边坐下，时而偷偷看他一眼，纠结开口说道；
　　“你确实该听他的话，以你如今的力量，若无共生骨，你可能被灵胎反噬。”
　　“……我知道。”
　　“即便有共生骨，你无法顺利诞下灵胎的，你娘尚且因此殒命，何况你体内的还是灵胎，你可知道善恶不两立。”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是不愿放弃他？”
　　穹天心里挺不是滋味，他知道他在走娘亲的路，可他相见这孩子，越是见不得便越是对这素未谋面的孩子好奇；
　　可那人再而三说出那些寒冷的话，对他而言什么都没意义。
　　“白缘地，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穹天突然问，“你和司南在妖界那时谈论的，就是这件事吧？”
　　穹天看向他，缘地张了张：“呃……”
　　“那天正好就是我们两凑巧遇上了，我也是那时听他说的。”
　　“师哥宁可告诉他，都不告诉我？”
　　“这你可误会他了，你师哥可谁都没说。”缘地信誓旦旦道，“真的，这事是司南从墨青口中得知的。”
　　缘地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穹天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墨青……？”
　　“接下来我说的这事，你得有个心里准备，”缘地看了他一眼，说，“墨青就是无极。”
　　其实到尽管天塌下来，他也没有好惊讶的了，比起震惊他更多的担忧；
　　缘地好像误会他的反应，表情越发严厉起来，“他埋伏在司无双身边，还有他让我转告你，淮止的死是当年司无双与残雍勾结，司无双借银决的手将骨女香放在他房中，里应外合让你师傅失去与之一战的能力……小天。”
　　穹天踉跄着，眼看就要摔倒，那人托住他的身体，当看清来人的脸，他依旧是处事不惊的脸。
　　当即气上心头，一把推开了他：“你没有对我实话？薛灵昀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角色，他策划了这一切吗？”
　　不等他开口说话，缘地又很快否认，“不，这样的话他何苦担当东岳祭司，这不合理。”
　　说着，缘地再次转向他，“这回你好好说，你不想他也像恶英一样吧。”
　　喧嚣狂风扑面而来，少见将卷帘吹得猎猎作响。
　　天璇站在窗边，总是规整的发型被风吹乱，散落的额头略遮住他的右眼，软化了脸上冷硬的线条，让他瞧着无端平易近人起来。
　　“残雍先前有准备，那天等破开师傅的封印，一切都晚了。这些年我们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我虽救了他，但…只是和他的约定。”
　　穹天盯着天璇有些淡漠的面容，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残雍的布局？”
　　“不知道。”
　　“真的，他不是关心这些东西的人。”缘地补充道。
　　唯一这点毋庸置疑，他可以毫不卡顿写出蓬山远任何一个弟子的身世，却从来不在乎他不想关心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那日后，穹天时常看不到天璇的身影，却又在每次需要的时候，天璇都会出现。
　　大到他被灵胎冲撞的时候，小到差点从厨房板凳上滑下去的时候；
　　但是今天他已经一个上午没有出现了，穹天正想着要不要制造点‘麻烦’，就在自己房门前见到他。
　　“你去哪里。”那人问道。
　　见了天璇那眼神，穹天明白又是灵尊出来了，于是不予理睬；
　　穹天饶过他，没走两步，身后灵尊叫出他；
　　“穹天，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灵尊的语气里依旧带着点他不喜欢的东西，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又是一场献血淋漓的诛心之论。
　　穹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回身看向他：“师哥说说看，我还能误会什么？”
　　他倚着门边，凉凉倪着穹天，没说话；
　　穹天突然就笑了起来：“误会你在阴沟那晚是因为喜欢我？那你说说，你干嘛那天要纡尊降贵自己上这么掉价，我硬让你上的吗？”
　　穹天以为他起码会找个体面的回答，结果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
　　“不止。”
　　穹天一懵，突然找不到话接。
　　创世之神脑子终究不是人脑，可即便如此仍旧不能说服自己，他怎么能一本正经，眼也不眨说出这种话？
　　“你的意思昆仑寒洞中也是我硬让你上的了？”穹天都要气笑了，“那你……薛灵昀就上了？你不是恶心我让我离你远点吗？你那时候倒不觉得恶心了？”
　　他着吗理直气壮，穹天瞬间有点迷茫，那天之后昏迷了几天的到底是谁。
　　“那些年我一直把自己的情绪掌控得很好，你也看到了昆仑山的寒潭，我找到了合理消除那些过剩欲望的途径。”他并不心虚，也不愧疚，说出来的话冰冷不近人情，“那天，可能是耗损了些灵力，整整几天都在陪那些愚蠢的十八宗派谈话使我心烦意乱，我有些失控的趋势。好不容易忍到结束，正要消除这些欲望，你就撞了过来。而且赶不赶不走，一直往身上贴。所以……”
　　穹天紧抿住唇，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就早好不过了，你也别管灵胎的事，咱们各取所需而已，我只是你的昆仑寒潭，不是我也可以是别的任何人。”穹天看见灵尊环抱着的双手一颤，仍一字一句朝着彼此心肺最柔软处戳去，“别忘了，我对你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太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