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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信息 ...

  •   “叮叮叮……叮叮叮……”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的树棠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信息声,等了片刻,都未有安静下来的征兆。瞥了眼窗外浓重的雾气,被窝里的温暖就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影一般,身体虽是暖的,但总觉得有一股凉意从窗外流进了心里。

      慢悠悠地从厚重的被子里伸出手,拿过床头的手机。冷气从缝隙处钻入,一丝丝凉意顺着缝隙敷在了肩膀上,又随之向下蔓延过胸膛。树棠拉过被子盖住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0:17分,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还是很早的。冰冷的手机瞬间被呼出的热气包裹,屏幕上起了一层水雾,随意拭过,手指上薄薄的一层水迹,树棠随意地用袖口擦了下。

      划开屏保,打开信息,里全是一个个未读的红点点。先点开一些公众号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一些做销售的信息,树棠扫了一眼,没有重要内容,一一退出。接着打开“相亲相爱一家人”,一张张照片刷的一下接连跳出,点开几张,不是小姨披着纱巾在海边漫步,就是表弟方灿阳自拍时大咧咧笑着赶海的傻样,偶尔几张是表妹梅若君的身影,一股子文艺少女风。照片之后,随之就是群里人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些彩虹屁和毫无意义的对话,树棠划着手机屏看了起来。

      ……

      方云安:玩得开心,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梅梅:我们这都冷死了,表姐,你们注意防晒,别过个冬天,人都黑了。

      方云平:云安这次没跟着出去,真是亏了。

      阳光开朗大男孩:我爸厂里年底忙,走不开,只能羡慕我们了。哈哈哈,看到照片是不是更羡慕了@方云安

      橙子汽水:灿阳,小心回家你爸收拾你。

      方云安:你表姐的话看到没,给我小心点。君君,你和你妈这几天怎么样?

      、绯色琉璃:挺好的,就是今天下午起大雾了,本来还挺热的,现在都冷得加衣服。

      方云安:啊?你们那也起雾了?

      梅梅:表姐,我们下午也起雾了,我们这室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阳光开朗大男孩:都起雾啦?这赶巧……我刚还看网友说好多地方都起雾了,咋回事啊?别世界末日哦。

      梅梅:瞎说什么呢,跟家里人说话嘴巴不把门。

      橙子汽水:好啦好啦,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玩呢。

      ……

      群里的聊天断断续续,树棠看了会儿,没有喊自己的,也就不发表什么言论了。露出脑袋瞥了眼窗外,雾气果然浓厚到看不到一点光亮,也不知为何,今晚的心一直在急促地跳动着,总感觉有些事情已经发生,让人陌生而又熟悉。把头重新埋进被里,身体被棉被裹得格外严实,就连发丝都不露出一根,安全感满满。

      “咻——”窗外不知为何响起奇怪的声音,虽隔着双层玻璃和厚厚的棉被,却依旧能听到这如利刃破空的声响,树棠把腿缩了缩。

      房间里的空调今天没有开,一丝热气也没有,越发冰冷的空气席卷了屋内。树棠在被子里有些犹豫要不要起床开个空调,不过想了想,他房间空调遥控器没电了,今天忘记和爸妈说了,自己也没有更换电池,本就犹豫的心瞬间歇火,掩着被,树棠继续默默地刷手机。

      “咔——”过了会儿,房门打开,穿着睡衣的树柏探出半个身体。他一手拉门把手,一手拿空调遥控器调试。

      树棠听到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树柏看着儿子乱糟糟的鸡窝头,打趣地说道:“你妈说你肯定没开空调,我还不相信,果然还是你妈说得对。”说完刚准备走,又回头继续道:“在被窝里玩手机伤眼睛,把床头灯打开,等会儿就暖和了,记得早点睡。”

      稍长的发丝在头顶有个性的胡乱翘着,树棠听后伸出手乖巧得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有了点温度的手机,打开了还有小红点的群“超能6战队”。

      ……

      小明:爸爸我又被催婚了,泪目。

      快帮我翻面:安啦~安啦~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儿子别闹。

      小明:去你的,哪像你啊,你这个富二代赶紧退出群聊,爸爸我仇富。

      曹家豪:好了,别吵了,朱志铭你讲话注意点。

      小明:老大,我是在和老二开玩笑,比心~

      快帮我翻面:都说别喊我老二了(累了,毁灭吧)

      匆匆那年:好像出事了……

      小明:怎么了?老六?

      小明:出了啥事啊?

      小明: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

      小明:聪子?吕聪?说话说一半急死人,啥事啊?

      匆匆那年:最近还是少出点门吧。

      小明:?

      快帮我翻面:?

      曹家豪:吕聪,出什么事了,讲讲,这云里雾里的。

      -:……我好像知道点什么,你们还是别问了。

      快帮我翻面:能有什么事啊?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不过六子,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难不成你被骗去啥地方了,别不是求救信息哦,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哥能帮你,一句话的事。

      曹家豪:我也没什么太大本事,你也知道。不过,吕聪,你有事说一声,能帮我一定帮。

      看着消息,树棠抿着唇。棠棠:?

      小明:哟,咱家树懒出来啦,不容易不容易,别看端木祁胡咧咧的啊,他最近看了个电影,没事就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周围谁被骗了。

      快帮我翻面:我可去你的吧,老大不也发了嘛

      小明:老大是最正直的人了,还不是被你带偏了。

      快帮我翻面:切(总有刁民想害朕)

      快帮我翻面:吕聪、栾易于,你们到底要说啥呀,看木头都出来问了,咱能别搞神秘嘛。

      -:我有亲戚在海州,你们知道海州毒气泄漏吗?

      小明:知道,咋了?

      快帮我翻面:……啥情况?什么毒气泄漏啊?

      小明:***链接附上,自取不谢。

      ……

      曹家豪:这事我有耳闻,怎么了?

      -:你们看完了吧,现在网上的新闻只有这些,基本都是千遍一律,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我有一个堂哥,他在海州化工区上班,不是在新闻上那家公司,是隔壁的一家工厂,他昨天上班人就突然没了……

      -:这是不对劲。

      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字,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言语,也或许是有些对于未知的恐慌,栾易于按着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坐在破旧的桌前,只觉得愈发害怕。特别是窗外浓雾里,总感觉有什么一闪而逝,无端的,让人想起了看过的恐怖电影。

      手机里的文字刷地被顶了上去,很快消失在眼前。看着朱志铭刷屏式的发起了信息,全是一些安慰的话语和搞怪的网图,试图让群里的气氛不再灰暗一般,栾易于默默地继续回复。

      -:工厂说尸体已经火化,早上刚打来一笔钱,让我姨妈他们不要多说。

      ……

      手机“超能6战队”界面上是一张张刷屏图,紧接着是短短的一行字,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没有人再回信息。

      树棠退出界面后又点了进来,最后一句话依旧是栾易于发的内容。

      看没有人再发信息,树棠又打了个问号。

      棠棠:?

      曹家豪:死者为大,不管怎么说,一般外人都不会随意处置的。

      小明:木头,咱国家很多地方还有停陵的习俗,都是等几天再火化。

      小明:这种不通知家属,私自把遗体火化的事情,真的很过分。

      快帮我翻面:树懒这脑子还没好啊,咋还没记起来什么东西。

      快帮我翻面:小五,你节哀,也别把事情想太复杂,毕竟是毒气泄漏,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们注意点吧。

      ……

      匆匆那年: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你们注意安全。

      小明:?老五、老六你们可真六,就不能说清楚啊?

      快帮我翻面:摩西摩西?出来说下嘛。

      ……

      后面无论群里继续聊了什么,吕聪就再也没有回过话。到是栾易于偶尔说上两句,但他本身就是那种胆小的性子,一宿舍六个人,大学几年,谁不知道谁,都觉得栾易于可能因为家里人去世,变得不安。也就树棠四年前溺水伤了脑子,啥也不清楚呆呆的样子,勉勉强强毕了业,也是在家当全职儿子。宿舍另外五人在毕业这半年里,早已各有自己的路,奔着前程而去,只是面对树棠,依旧是带弟弟一样照顾着。

      随意的聊了会儿天,树棠一字一字敲击打出,不急不慢。群里偶尔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和一些让树棠看不懂的表情包。树棠感到有趣就发个笑脸,不懂的地方就发个问号,本来有些奇怪的氛围快速被瓦解,曹家豪依旧是一板一眼的为树棠解释,朱志铭插科打诨地聊着八卦,端木祁偶尔发几句自己的想法,似乎没有人把吕聪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

      随着聊天,栾易于紧张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缓,群里鲜活的气息,让人感受岁月静好。

      “嘭——”铁门撞击着墙,本就斑驳的墙面更加难看,栾易于迅速把手机藏在了枕头下,轻而快地赶到房门后,竖着耳,屏住呼吸。

      “臭小子!”

      “臭小子?”

      “人呢?给老子出来!”酒精已经麻痹了大脑神经,男人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体却又飘飘欲仙,他使劲拍打着门,没有半点安分。

      栾易于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在拍打声中走了出来。一出房门,酒气伴着吐后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冲进鼻腔,即使早已经习惯这种情况,栾易于也依旧忍不住地屏住呼吸。看着眼前浑身酒气矮小的男人,摇晃着身躯,扶着脑袋,一副醉眼朦脓的模样,栾易于终于吸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走上前轻声:“爸。”

      “懂点事,没看到我头疼啊!还不过来扶我一把。”酒精已经侵蚀了这具身体,肚腩浑圆,脚步蹒跚。男人抓住伸过来的年轻的臂膀,没有任何收力,深藏油污的指缝陷进了柔软的布料里。一股气血涌上头,“啪——”另一只手反过来就是一巴掌,张着酒气浓郁的嘴,呵斥道:“哪来的钱买衣服,也不给老子花花。”

      栾易于撇过头,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这时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这是多年来自己的总结。他机器一般,垂落的发丝下面脸麻木,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有脸上浮起的红印和僵硬的手臂才能看出点什么。继续把人扶到沙发,他如往常一样照顾醉酒的父亲,打湿毛巾、擦脸、拖鞋、洗脚……收拾完毕,再把人扶进卧室。

      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客厅,栾易于进了自己卧室,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们一家本来挺好的,虽然妈妈早早离世,但爸爸对他一直都不错,直到后来被人拉去打牌,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开始都是玩小的,有输有赢,玩个乐趣。几次后,就被人拉着去玩大的,输赢瞬间跌宕起伏起来,有时一赢就是大额,总是能让人兴奋起来,金钱变成了数字,变成了肾上腺素。这时候,他会买礼物给他,花钱如流水般没有了具象,家里全是一些用不上的东西;有时他还会兴高采烈的说要把这钱存起来给他买大房子、创业之类的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转眼又会把剩下的钱拿去继续玩……到了后来,输的情况越来越多,偶尔赢一次,也是小赢,可他每次都坚信下一把一定会赢大的,结果赢过来的钱他继续玩又再加倍的输进去。

      这么些年下来,这人只要有空闲就会赌,但依旧会保留住他上学用的钱,即使喝醉了酒,也没有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可每次一输钱,他就会喝酒,一喝酒就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会打人。以前他还会反抗、会哭、会闹,可之后只会遭受更严重得打骂。当第二天醒来时,他总是能听到对方自责的道歉,每当看到那沧桑的脸上充满了愧疚,栾易于就无法狠下心来。

      曾经他也想过逃离这个家庭,可每当想起过去,他就无法放开。在以前,在这人还不喝酒的时候,他有着被人羡慕的好爸爸,除了有点独断,他强大的臂弯一直守候着自己长大成人。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是他背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跑到医院,下雨天总是会来学校接他放学,会给自己买奥特曼,会让他骑大马,会为了没给他好的生活愧疚的直掉眼泪……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像藤蔓一般牢牢地攀附在身上,无法挣脱,更无法割舍。

      看着窗外大雾弥漫,看不到万家灯火,更看不到星空,寂静的空气里,只有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就像是被世界隔离在外的幽魂,寻不到来与去。

      冷气从窗户缝隙处溜了进来,带着雾,像是飘渺的轻纱,悄悄的缠着人的脚踝,顺着小腿向上攀爬。栾易于被冷得一个激灵,上前就把窗户关紧锁住,打着哆嗦,快速上床,把自己包裹起来。

      偷偷看向窗外,总感觉雾里有东西似的,栾易于警告自己不要多想。

      午夜,城市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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