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记忆后超强》竟是我自己

11、梅庄

　　上午，阳光明媚。低矮的墙角处，一颗颗梅花树傲然挺立，粉色娇嫩的花朵立在枝头，千姿百态的绽放着，比晚霞还要夺目。可此时，却无一人欣赏那傲然的身姿。

　　浓烈刺鼻的铁锈味冲淡了梅的香，梅树下，深褐色的血渗进了泥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艰难地拖着身体靠着梅树，他看着自己仅剩的大腿，涕泗横流。

　　他腿没了，从大腿处齐齐消失，彻底成了废人。

　　看着两米远的地方，剩下的双腿还“站”在那里，老人带着恐慌抚摸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只有剧烈的疼痛直充脑海，他顿时拿起边上的一块木头，塞进嘴里，痛苦的呜咽声夹着汗与泪倾泻而出，他感受着剧烈的疼痛，火烧火燎的从截断的伤口处蔓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可再是痛苦，他也不敢松口，就怕大声叫喊，唤过来什么东西，哪怕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许是力竭，也或是习惯了疼痛，他张嘴颤抖地拿出了木块。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想，继续待在这里，他一定会死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比如他还没和闺女好好说上一句话，他要是就这么死了，他怎么也不甘心……

　　心底的恐慌就要是巨浪一般袭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胆小懦弱。他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那么想和闺女说几句话，就像是，就像是要交待遗言一般，可他虽然伤的很严重，但也只是没了腿。

　　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老人不敢多看，张着嘴，像是要叫喊什么，只有压抑地低鸣从喉咙口泄出……

　　如今这情况，村里都闭门不出。他哪怕多恐惧也不敢叫喊，毕竟人不仅喊不来，还可能喊来“怪物”。

　　于是，他又把扔在地上的木块塞进嘴里，翻过身，腰腹贴在地面，双手用劲所有力气，一点点向屋内移动着。屋里有电话，至少，让他打个电话。

　　感受着血液在伤口处肆意流出，原本受伤后过高的体温低了下去。老人面目泛着紫，挣扎着从后院爬着，翻过门槛，向着电话爬去……

　　时间仿佛在无限拉长，平时几步就能到达的地方，恍若天涯。鼻腔已无法满足肺部的需求，张着嘴，喘着气，只感到胸口越发的闷痛。黝黑干瘪的手指满是泥泞，向前攀爬的动作已是颤抖不止。

　　用最后一丝力气把电话从电视柜拿了下来，老人翻过身靠着电视柜。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朵响着轰鸣，满是褶皱的手这时却显得惨白无力，他摩挲着电话按键，按出好久都没拨过的号码。

　　眼前一幅幅画面闪过，那画面里的人是多么年轻，多么迷人，可又多么令人……令人什么呢？令人难过吗？

　　只看那少女害羞的抬头看着他，桌子上是两个红色的蜡烛，他们相视而笑，喝了交杯酒。他们多么幸福啊，就和全天下所有人一样，想必当时的少女也是幸福的，看她那双迷人的杏眼，里面满是柔情蜜意。

　　下一刻，他看到少女满头大汗，狼狈地躺在床上。身边刚出生的婴儿红彤彤的，少女看着他满脸温柔，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少女突然留下了泪，只是眼里充满了失望……

　　他看到少女慢慢长成妇人，看到她挺立的身姿慢慢被压垮，看到她的双眼慢慢变得麻木，直到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有着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却没有一丝柔顺，充满敌意。他看到了那双麻木的双眼闭上，再也没有睁开，他看到她解脱的笑容……

　　“……荷…花…对……不起……”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女人闭上的双眼，老人再也忍不住，像是发出最后一啼的鸟，用劲了剩下的所有力气。话落，举着电话的手无力垂下，老人垂下了头，再也没有声息。

　　空旷的屋里，只有老人，和从门口拖过的血迹。

　　“喂？”此时，垂下的电话里才传来女人的声音“喂？说话啊！”

　　“怎么了？”树柏把灶台上的火关掉，转头问着自己的妻子。

　　“我爸打电话过来，接了，没声音，电话也没挂。”梅红皱着眉，梅海好些个日子没打电话过来了。或许是年纪大了，为了弥补点什么，梅海前几年突然频繁打电话问候，可每次，双方都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可好。像这样打电话不出声音的，之前可没有过。

　　树柏拿过梅红的手机，看了眼，的确接通了，手机放在耳边，也没有任何声音。树柏猜测道：“可能想给你打电话，看你没接，就挂了，应该是没挂好？”

　　梅红想了想，的确有这种可能，于是点了点头，虽然她和父亲关系极其僵硬，但毕竟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情越来越淡，已经没有那么多恨。自然，要说多少爱意，那也是没有的，不过做了那么多年父女，还是有点亲情在的。偶尔，父亲还是会打个电话慰问几下，只不过有时她会和今天一样，听到了电话也不想接，实在不行，就接听看看什么情况。

　　梅红看了看手机，把电话挂断，道：“算了，回来都回来了，下午我去梅庄看看吧。”

　　“也好，我和棠棠陪你一起，我也好几年没看过老丈人了。”树柏跟着说道。

　　“别了吧，你去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你去也不搭理你。棠棠跟我去认认人就行了，他对棠棠还是挺好的，到时候我再带上于澄，见个面，再把我妈的墓地整整。”

　　“去给妈扫墓还不让我去啊？”树柏问。

　　梅红推了下树柏，道：“这不世道乱了嘛，让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陪着妈在家就行。我妈那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准备点水果，我上坟带上。”

　　“那好吧。”树柏想了想，的确不放心让妈一个人在家，毕竟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也不是在和平时期，这时候，有个人守着总没错。

　　“这就对了，带上棠棠，让他代你给妈上个坟就够了。”

　　“要不你喊上二妹？”

　　“算了，你也知道阿兰和他关系有多僵，阿兰宁愿在家烧个纸，也不想过去的，我带宇澄给妈看看就成了。”

　　两人谈好后，上楼跟李桂香讲了声，李桂香倒是劝着梅红，让树柏跟着一起去，梅红好说歹说，李桂香没法子，也只能听之任之。树棠听了后，老样子，只知道点头表示可以。

　　梅兰听到后倒是沉默不语，梅竹梅菊在电话里也只说知道了，让梅红带着她们的心意给妈烧个香，至于别的，半个字也没谈。毕竟她两是被姐姐如父如母般带大的，对梅海没有半点感情。

　　“他都没管过我们，你去干嘛？”梅兰有些抱怨。

　　“这不好几年没看过了嘛，再说，妈的坟该休整休整了。”梅红看着二妹一脸的怨气，有些无奈，不过妈的坟是以前那种土坟，不清理，草能把坟地遮得严严实实。

　　梅兰对父亲充满了怨气，从小到大，对方都没管过她们姐妹四个。可妈的坟，也的确该看看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你们别多理他，给妈上完坟就赶紧回来啊。”

　　梅红哄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上完坟我们就回来。”

　　王宇澄也跟着说道：“放心吧，妈，我们还要回来吃晚饭呢。”

　　梅兰被女儿这么一哄，脸上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太没长辈的样子了，立马催促女儿赶紧把假销了，回去上班。

　　树柏看梅红脸色不太好，让她回房休息，自己下楼进厨房继续做午饭。直到做的差不多了，只剩锅里的汤还炖着，树柏端着菜来到外面。刚好，树棠抱着小白下楼，树柏连忙说道：“饭做好了，你去喊他们下来吃饭。”

　　树棠点点头，把小白放在地上，跟小白拜拜后，转身就上楼找起了妈妈。小白甩着尾巴，也不跟着，在屋里转了转，就从打开的门口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小伙伴，这两天时不时就会跑出去。

　　六个人围着大圆桌坐着，简简单单六菜一汤，梅兰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大哥了，这两天真的是让你们麻烦了，看这忙前忙后的，辛苦了辛苦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树柏笑道：“棠棠当年出事也找了宇澄帮忙，咱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互帮互助。”

　　“是啊，阿兰，你就别客气了。”梅红夹了块红烧排骨给梅兰，道：“你喜欢吃的红烧排骨，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

　　梅兰也不再多说什么，让王宇澄给几位长辈以饮料代酒，敬了几杯后，一大家子吃着饭聊着天，不急不慢地度过了中午。

　　梅兰吃完，阻拦要去厨房的梅红、树柏二人，端起桌上的空碗就去厨房，表示这碗她洗了，让梅红收拾收拾早点去梅庄，也好早点结束。两人也不客气，听后就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