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怨》许嗣

3、第 3 章

　　安云萧看清了慕容望舒的眼睛，那是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像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慕容望舒对上他的目光。

　　安云萧心头一颤，他没想到慕容望舒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场。

　　她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想。

　　慕容望舒不予理会他的目光，开口索要交代：

　　“你们……是不是得给我一个交代？”

　　安云萧悄悄地将匕首移至掌心，眼底闪过一丝杀气，无论如何，他必须保证安云朝的安全。

　　“小姐……”盼春悄声在慕容望舒的耳边劝道：“我们此次前来是为给夫人祈福的，不易在这里动手，要不然让他们把人绑远点再动手？”

　　慕容望舒闭上眼睛，强压心底的怒意。

　　她板着脸，面容沉郁。

　　安云萧一直盯着她，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安云萧觉得那一刻的时间很漫长，可事实上，不过两三秒。

　　慕容望舒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放他们走吧。”

　　安云萧紧绷的心终于重新放松，这时他才发现，握住匕首的那只手，早已沁满了汗水。

　　“小姐！”与青不爽地劝阻：“他们伤了我们好几个人，就这样当他们走……”

　　慕容望舒转身拂袖离去，她轻哼一声：“你们以后最好少出现在我的面前。”

　　安云萧赶忙躬身：“姑娘，改日我必亲自登门赔罪。”

　　与青心情郁闷，挑起剑指向安云萧，不爽道：“以后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你们。”

　　暗卫散去，安云萧带着安云朝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踏进房门，入目的便是坐在桌边单手撑头睡眼惺忪的宋明安。

　　宋明安听到房门的动静，半闭的眼睛立马睁开，起身迎了上去。

　　“阿朝你去哪里了！让我好一阵担心。”宋明安撇了撇嘴，抱怨道：“我以为你来找安云萧了，没想到他也不在。”

　　“你阿朝姐姐为了替你鸣不平，大晚上刺杀人家去了。”安云萧说。

　　“啊？”安明安被说的一头雾水。

　　鸣不平？刺杀？

　　“阿朝！你去刺杀沈姐姐了？”宋明安终于反应过来，满脸震惊。

　　“沈姐姐没事吧？”她又问。

　　“你沈姐姐没事，倒是她被人给围了。”安云萧满脸无辜，面对宋明安投来的探究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是刺杀，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安云朝心虚的反驳。

　　安明安厉声制止：“那也不行，是我误闯她的院子在先。阿朝，我知道你是不忍心看我受欺负，但是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了。”

　　安云朝极其不自然地别过头，闷声嗯了一声。

　　“公主殿下，你还是想想，如何去跟人家赔礼道歉吧。”安云萧出声提醒：“咱们得罪了她两次。”

　　安云萧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安明安沉思片刻，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要不然……”

　　安云萧看她严肃的表情，心也不自觉跟着提了起来。

　　“我们三个一块儿去跟她赔罪吧！”宋明安说。

　　安云萧一脸无语，十分抗拒：“我不去，你们两个惹得祸，为什么让我也跟着去丢人。”

　　“兄长，是您承诺沈姑娘改日必会登门赔罪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安云朝诚恳的开口。

　　安云萧阴沉着脸，被安云朝堵的说不出话。

　　他扶额，无声的叹了口气，幽幽的开口：“我倒是想，可是我们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宋明安认同般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连院子的大门都进不去。”

　　宋明安发愁的摇了摇头，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云萧嘿嘿一笑，心中横生一计，他摸了摸下巴，十分自信：“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慕容望舒接下来过了两天安生日子，每天不是去佛像面前祈福，就是待在屋子里抄写经书。没有人再找她麻烦，她也乐得自在。

　　“小姐……”盼春从门外匆匆跑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食盒。

　　“你手里拿的什么？”慕容望舒问。

　　盼春解释：“不知道谁放在院子门口的，我见许久没人拿走就收回来了。”

　　慕容望舒随意的瞥了一眼，食盒做工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想来不是寺庙里的。

　　莫非……

　　她想起与她起冲突的几人，他们穿着的都是上好的衣料，价值不菲，一般人可穿不起。

　　慕容望舒挥挥手，示意盼春打开食盒，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她在国师府天天吃的糕点。

　　“小姐。”

　　一道黑影窜来，跪在屋内的地板上。

　　“那几人如今就是院子外的大树后面躲着，行事鬼祟。”影琛询问：“要不要……赶走他们。”

　　影琛口中的哪几人正是安云萧几人。

　　此时他们正趴在树后面关注门口的动静。

　　见盼春将食盒拿进去，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宋明安的耐心也开始消磨。

　　“安云萧，你这招有没有用啊！”她小声抱怨。

　　心底一点也不认同安云萧的方法。

　　“肯定管用，我送的可是临安城内最好的糕点，连我都不经常能买的到。”安云萧十分自信。

　　“你说，沈姐姐能猜到是我们送的吗？”宋明安好奇的问。

　　“应该……能吧。”安云萧不太自信的回答。

　　此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没什么人愿意来寺庙常住，况且这里还是离山林很近，说不定附近还有什么野兽出没。

　　现在寺庙里除了安云萧等人，便只有慕容望舒长住在这里了。

　　谈话间，院子的门有了动静。

　　“哎，她好像出来了！”宋明安激动的说。

　　安云萧悄声提醒：“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盼春出来重新将食盒放回在地上后，便朝安云萧几人的方向行了一揖礼。

　　安云萧他们赶紧往树后面躲。

　　“诸位，您们的歉意我们小姐感受到了，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萍水相逢，以后不必再来了。”盼春按照慕容望舒的意思对众人说。

　　说完后，进去又重新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她这是……发现我们了？”宋明安问。

　　安云萧讪笑，他倒是忘了，沈望舒的周围有很多暗卫。

　　不过至少他现在笃定，沈望舒的出现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算了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吧。”安云萧不耐道。

　　“走了走了，回去。”安云萧催促道。

　　宋明安不情愿的跟着他，不甘心的回头望一眼。

　　“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她不甘心的问。

　　安云萧自信一笑：“换个策略。”

　　宋明安看了眼他不怀好意的笑，心里发怵。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次日一大早，慕容望舒就去了佛殿祈福，遇到了本该还在睡觉的安云萧。

　　安云萧跪在佛像前，看样子也是在祈福。

　　看到慕容望舒前来，还笑脸相迎的打了个招呼。

　　“沈姑娘早安！”

　　慕容望舒可能是不太习惯别人的热情，僵硬的点了个头，算作是回应。

　　“我叫安云萧，上次还未来的及做自我介绍。”安云萧接着说：“上次真的很抱歉，没吓到你吧？”

　　“没关系。”慕容望舒回答。

　　她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况且她本来也不喜欢咄咄逼人。

　　她看得出来，他们对她没有恶意。

　　安云萧还想再说什么，慕容望舒已经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了，他只好作罢。

　　安云萧也陪她在一旁跪着，佛殿的垫子很硬，不适合久跪，跪久了难免膝盖疼。只不过慕容望舒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起身。

　　慕容望舒总是一跪就是一整天，她走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安云萧也不气馁，一连几日都在佛殿等着。宋明安问他白天都去哪里了他也不说。

　　只是膝盖难免会受不了，安云萧觉得最近自己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一日，慕容望舒起身要走，安云萧出言挽留。

　　“沈姑娘……”

　　他想站起来，膝盖的疼痛让他差点摔倒。

　　慕容望舒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眼神中带着不忍和些许的无奈。

　　她丢给他一瓶药，话里却听不到一点温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母亲祈福，我不知道你为何一直试图接近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总把时间用在这么无聊的事情。”

　　“陪着你，不无聊。”安云萧认真的说。

　　慕容望舒没再理他，径直离开，连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安云萧握着药膏，心中窃喜，看来他这些天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嘛。

　　慕容望舒回到屋子里，用过晚膳后就坐在桌边小憩。

　　天色也已经暗了，盼春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燃。

　　闷热的天气让慕容望舒进来睡的并不是特别安稳。

　　但她也不想坐在院子里乘凉，这里距离山林很近，夜风送来的不止凉爽，还有在黑夜里隐藏的各种奇怪的声音。

　　盼春听到窗户吱呀吱呀作响，走到窗户旁边正打算将它固定，无意瞥见窗外，惊呼出声：“小姐！你快看！”

　　慕容望舒疑惑地走到窗边，入目的便是许多发光的小虫子。

　　“是萤火虫！”慕容望舒惊喜道。

　　慕容望舒快步走出屋外，满天的萤火虫飞舞，似繁星飞舞，照亮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也照亮了慕容望舒的心底的柔软。

　　“阿朝，你说我们这招管用吗？”宋明安问身旁的人。

　　他们站在慕容望舒的门外，悄悄的将瓶子中的萤火虫放出来。

　　“不知道。”安云朝老实的回答。

　　宋明安不满的吐槽：“都怪安云萧，这几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跟我们一块想办法。”

　　宋明安将最后一罐萤火虫放飞后，起身拍了拍手。

　　“希望沈姐姐会喜欢。”宋明安叉着腰说。

　　安云朝靠在树下，没说话。

　　她脸色不悦，宋明安为了这些萤火虫，午膳都没吃直接上山了，抓到之后匆忙赶回来，摔了一跤还不在意。

　　她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

　　“走吧，阿朝。”宋明安回头喊她。

　　“嗯。”她回应。

　　宋明安和安云朝走出不远，身后的院门发出了动静。

　　“两位小姐，我们家姑娘想请你们喝杯茶。”盼春冲她们的背影喊道。

　　宋明安的脚步顿住，兴奋的转过身。

　　“阿朝！沈姐姐要请我们喝茶！”宋明安激动道。

　　“嗯。”安云朝应道。

　　宋明安坐到慕容望舒身侧的时候脑袋还是晕的，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慕容望舒终于肯跟她说话了耶。

　　盼春将茶杯里的水添至七分满。

　　“谢谢你们，萤火虫我很喜欢。”慕容望舒率先开口。

　　这么多的萤火虫，想必她们花了不少心思。

　　此时的院子里，还有许多萤火虫未散去，它们用小小的一点光亮，点亮整个院子。

　　“沈姐姐，你喜欢就好。”宋明安说。

　　“沈姐姐，上次还未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叫宋明安。”宋明安接着说：“她叫安云朝，上次她不是有意的，我在这里代她向你道歉。”

　　慕容望舒莞尔一笑：“无碍，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慕容望舒大度的样子不禁让宋明安红了脸，她悄声的提醒安云朝：“阿朝……快道歉！”

　　安云朝不为所动，满脸不情愿。

　　宋明安急了，戳了戳安云朝：“阿朝……”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冲动打扰你。”安云朝说。

　　说完，别扭的转过头。

　　“无碍。”慕容望舒温柔的笑笑，向她们介绍杯子里的茶：“这是我来的时候特意带的，我故乡的特产，你们尝尝。”

　　宋明安端起来轻抿了一口，茶叶口感苦涩，却莫名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回味无穷。

　　“很好喝。”宋明安毫不吝啬的夸赞。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些，你拿回去慢慢喝。”慕容望舒很开心能与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临走前，还让盼春拿了一盒新的茶叶送给宋明安。

　　宋明安抱着茶叶，心情愉悦的去了安云萧住的地方。

　　她大方的向安云萧展示手里的茶叶，得意道：“沈姐姐送的！”

　　安云萧眉毛一挑，惊讶道：“你们见到她了？”

　　“是啊，我们还得到了她的原谅，沈姐姐很喜欢我哦。”宋明安自豪道。

　　感情他这么多天的陪伴还抵不过宋明安的略施小计，安云萧很不爽。

　　他身形一晃，毫不费力的将宋明安手里的茶叶抢了过来。

　　“归我了。”安云萧道。

　　宋明安赶忙过去抢，却无功而返。

　　她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安云萧！我要跟父皇告状！你欺负我！”

　　“哎，公主殿下。别这么说，我们跟人家接下梁子是不是因为你擅自闯了她的院子？”安云萧戏谑道：“堂堂一国公主，不顾形象的爬人家姑娘的墙，让皇上知道的话……”

　　安云萧没再继续说，故作思考。

　　“阿朝！你看他！”宋明安见威胁无效，转而搬起了救兵。

　　“兄长……”安云朝为难的看向安云萧，示意他把手中的东西还给宋明安。

　　安云萧无奈的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阿朝也叛变了。”安云萧故作伤心道。

　　“兄长……”安云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宋明安调皮的朝安云萧吐了吐舌头，把盒子重新拿了回来。

　　她得意的转身，留给安云萧一个潇洒的背影。

　　她扬起下巴，道：“阿朝，我们走。”

　　安云朝指了指安明安，示意自己要离开了。

　　安云萧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安云萧在他们离开后一个人走到院子里，运用轻功跳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他双手抵到头顶，半躺在树上。

　　脑子里全是慕容望舒，有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有她扔给他药的模样……

　　安云萧摸了摸心脏，那里跳的，比以往都要剧烈。

　　一点小小的光亮飞到他的面前，他伸出手，光亮停在了他的指尖。

　　他轻啧一声：“萤火虫？这个在寺庙里可不常见啊！”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的姑娘啊，她睡的是否安好？”安云萧问停在指尖的萤火虫。

　　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扑棱着翅膀。

　　安云萧松开手，轻笑两声，自言自语：“问你你也不知道。算了，你走吧。”

　　安云萧抬头看着月亮，比以往都要明亮的月亮。

　　眼底是压抑着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心底好像住进了一位姑娘。

　　慕容望舒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一位……如月光般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