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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相信你 ...

  •   何殊忽然想起,梁衡遭遇的那场车祸中,宋忆辰之所以能在监控中冒充姜灼,就是因为他们二人当时穿着同样的服装、画着同样的妆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那天正是姜灼充当宋忆辰替身的最后一天。

      宋忆辰滥用替身的事,圈子里早就有相关的传言。但由于宋家在娱乐圈占了头部,宋少爷又是被捧上金字塔尖的明珠,从来没有人敢拿出确切的证据。

      帖子的爆料在圈子里引发了一场牵连甚广的地震。有不少人质疑,宋忆辰因《黎明》这部电影获得的荣誉和奖项不算少,如果爆料属实,那证明这么多奖项的评委方皆是有眼无珠,连正主和替身都分辨不出来的,或是收受了宋家的贿赂,对此事睁一眼闭一只眼。

      除此之外,人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这个替身到底是谁?

      那个虽长相相似但气质与宋忆辰迥异的、真正的“陈希”,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始终沉默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帖子的事情发酵时,执导《黎明》的许导演忽然在网上发声,先是实锤了替身的事,后又在字里行间暗示那个人同样出自宋家。

      于是有心人稍微一扒,就扒出了宋家纵容养子鸠占鹊巢的那些旧事。

      “姜灼”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还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突如其来、毫无根基的名声往往会带来反噬,被质疑的奖项评委方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宋家夫妇对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城府深沉的宋忆辰对于替身暴露的情况也早准备了应对的手段。

      有经验的人操纵舆论易如反掌。

      于是在许导演发声之后,有许多大V开始“深挖”“宋家真少爷”的个人履历,然后接二连三地声称自己挖到了“惊天大瓜”,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术通通抛到大众眼前。

      姜灼 ,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校园霸凌的施暴者、经常打架斗殴进局子的不良少年、负债累累屡教不改的赌鬼、对亲生父母无限索取的不孝子……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种种证据——宋母在镜头前对姜灼梨花带雨的控诉、被偷拍下来的姜灼与赌场讨债人互殴的视频、声称自己曾被姜灼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的自述……

      桩桩件件,誓要把这些屎盆子在姜灼头上扣死。

      质疑如山呼海啸一般涌来。

      【居然是这种人……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宋家不肯认他了,要是我我也不认】

      【这种人居然能演出陈希??我不接受!!许导演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黑幕?!】

      【让这种渣滓当男主角我宁愿接受宋忆辰……要我说最近那么多人跟风黑宋少,是不是宋家得罪什么人了?吃瓜.jpg】

      【一个一直风评良好的演员突然成了全网黑,这个时候来了个不知所谓的“替身”明摆着要抢他的位子……呵呵,这其中没猫腻的话我倒立洗头】

      【cao,这人居然还搞校园霸凌……曾经是校园霸凌受害者的我表示忍不了了,就凭这一点无脑支持宋少】

      【咳咳,我劝你们说话小心点儿,人家“真少爷”的背景你们可惹不起】

      【楼上细说?】

      【我表哥是盛丰的员工,最近他们内部早就传疯了,这个“真少爷”和盛丰董事长同进同出还住在一起……不多说了,懂得都懂】

      【卧槽!盛丰!董事长!是那个梁氏的盛丰集团吗我没看错吧不会是重名吧】

      【这这这,这事儿是真的?要是真的就不奇怪了】

      【回楼上,是真的,早实锤了,我姐也是盛丰的,天天和我吐槽他们梁董眼神不好看上了个小混混】

      【听说盛丰最近在疯狂打压宋氏……所以这些都是商战的手段?掐死宋氏顺便捧一把自己的小情儿,梁某真是好算计呐】

      【可怕,这城府太可怕了,梁家居然这么猖狂,连宋少爷都快被玩死了,我们普通人岂不是更加任人宰割?】

      【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敢情把我们网友当猴耍?退钱!!】

      【我居然开始同情宋忆辰了,这么一看他很可能是被陷害的】

      【+1,盛丰董事长和那个“真少爷”明显是一丘之貉】

      【+10086……我先闭麦了,怕被封号】

      ……

      这件事被公关部上报给沈秘书、沈秘书又上报给何殊的时候,舆论已经“反转”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姜灼被叫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沈秘书已经离开,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何殊一人。

      姜灼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从头到尾翻了所有的帖子和评论,脸上的表情从一头雾水到惊怒交加,再到逐渐冷静,沉黑的眸子除了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他真的变了很多,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曾经如影随形的焦虑和厌世情绪也没有发作。

      他的身上越来越有何殊的影子。

      少年站起来,朝何殊鞠了一躬,却还没弯下腰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那双手习惯性地把他箍进臂弯:“你这是做什么?”

      “抱歉,”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情绪不是一般的低落,“我又给先生添麻烦了。”

      “我确实当过很多次宋忆辰的替身,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时候我非常需要钱,而他答应给我的报酬又足够丰厚。”

      “什么奖项什么名誉……我本就不喜欢演戏,也根本就不在乎。”

      “拿钱办事,我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说完这句话,少年顿了顿,像下定决心一般:“先生,你不用操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抬头看着何殊的眼睛,目光里带了点乞求,“让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拥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阿灼替我委屈了吗?”

      少年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角微红。

      他早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但完全忍不了旁人对先生的任何一点污蔑。

      那么好的先生,像月光一样温柔皎洁的先生,不该被他拉入浑浊不堪的尘泥。

      “不需要道歉,”何殊温言道,“我也替阿灼委屈。”

      “阿灼才是最应该委屈的那一个呀。”

      这句话让怀里的小猫怔了许久,然后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何殊被他蹭得心软,抬手慢慢理顺他的头发:“那些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只信你亲口告诉我的。”

      他捧起少年的脸,直视着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拇指指腹在眼睑下轻轻摩挲,力道温柔得让人想哭。

      “向我倾诉吧,阿灼,告诉我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少年目光颤了颤,所有深藏的恐惧、自责、狼狈和懦弱在那片包容的、浅褐色的海中皆无所遁形。

      “不……”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或是吞了一千斤焦炭,干涩发紧,气流艰难地从一点点缝隙中挤出,一个字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不、不是……”

      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不是我做的”,先生就会无条件相信他。

      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可他却说不出。

      只是想一想这几个字,就会有模糊的、扭曲的、本以为早已尘封的黑色记忆,像冰冷湿滑的毒蛇一般勒住他的喉咙。

      过去无数次的误解、无数次的打压、无数次的冷嘲热讽,无数次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人指指点点的孤立无援……那些冷漠的、嫌恶的、居高临下的目光,曾一片片剜去他脊背上的肉,又一股脑塞进他的喉咙里。

      因为辩解皆是徒劳,所以他再也不会为自己开口。

      他早就没办法完整地、连贯地发出这几个音节了。

      何殊拥着他坐到沙发上,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从车祸那时便发现,少年像是失去了辩白的能力。

      无论是面对宋忆辰的冒名顶替还是苏蓉的误解指责,他都好像完全没有“辩解”这个意识。

      就好像潜意识里死死认定,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如果说了反而会有更痛苦的记忆等着自己,于是干脆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任何希望。

      而现在,姜灼的反应更是让何殊确认了,曾经无数次自我辩白后的负反馈已经让少年产生了心理障碍。

      他也不想逼他的小朋友,可“为自己辩解”是一项非常非常重要的能力,能在他走后保护少年余生。

      所以他选择一点点教他。

      “乖,别想那些事。”

      何殊轻轻抬起少年的头,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从那些黑色记忆里短暂回神,确保那双眼睛中满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什么都别想,只看着我,只听我说。”

      “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温柔到极点的浅褐色安抚着他,宽容地吞下少年所有的负面情绪。

      拥抱着他的力道沉稳笃定,好像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是真理。

      何殊温声细语,一字一顿,像教牙牙学语的幼儿一般耐心。

      “不是。”

      少年痴痴地看着他,脑子里混沌一片,像是呓语一般,“……不是。”

      “我。”

      “……我。”

      “做的。”

      “……”黑色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颤抖,摇摇欲坠,“……做的。”

      引导者欣慰地笑了下,奖励似的揉了揉他发红的眼角,声音温和沉稳,“不是我做的。”

      “……”

      黑色深处的东西开始崩塌。

      少年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发抖,脑子里尖锐的疼痛横冲直撞,心脏悸颤。

      何殊替他擦去泪水,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

      “不是你做的。”

      “不是阿灼做的。”

      “我相信你。”

      少年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大口喘息,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呜咽。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他好像等了这句话很久很久,可能是一辈子,也可能是两辈子。

      那些黑色记忆里声嘶力竭的苍白辩解,原本只换来旁人的嘲讽和漠视。

      而现在,先生好像回溯了时间的长河,在每一个节点拥住他,拥住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温柔地哄他,给他擦眼泪,用后背挡住那些人恶意的目光,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

      于是所有的黑色记忆都添上了纯白色的结尾,每一个被困在回忆里的他都得到了救赎。

      先生给予的救赎。

      于是那些堵住喉咙的东西开始缓慢地消散。

      他像个幼儿一样被先生教着,一点点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不、是……”

      少年浑身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无比缓慢、又无比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

      “我、做、的……”

      “不是、我、做的……”

      少年渐渐说得越来越流畅。

      何殊认真听着他每一句吃力的辩白,怀抱始终很稳。

      “不是我做的……”

      在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少年终于能发着抖完整地吐出这五个字。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他带了哭腔,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先生,不是我做的……”

      他的先生接住他不堪的眼泪。

      “我知道,”何殊温柔地拍哄怀里委屈哭了的小猫,像连那颗心都一起拍哄了,“我知道不是阿灼做的,阿灼是好孩子。”

      无条件的信任像柔软又坚韧的丝线,一点点缝补着那颗漏风的心脏。

      从今以后,少年的辩白永远有人相信,他的委屈永远有人诉说。

      他再也不必害怕说出那几个字会得不到回应。

      就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

      黄毛最近摊上了点事。

      他住在S市周边最贫穷的一个县里,原来是不学无术爱偷东西的小混混,后来改邪归正,现在是修车店的汽车维修工,给自己亲叔打下手。

      几日之前,有人把一辆被刮蹭掉漆的新车放在他们这儿修,黄毛按照他叔的吩咐独自刷好了漆,没想到车主开回去之后半个月就找上了门,说他修车时偷了新发动机换成了旧的,害得他上坡时动力不足发生了事故,要求他赔偿巨额医药费,否则就报警。

      修车店监控坏了,车主的新车刚提了一个月,只在他们这儿修过,黄毛又有小偷小摸的前科,偷发动机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连他亲叔都不相信他,一脸失望地让他快点道歉和赔偿。

      黄毛要气炸了,这次真的不是他干的,难道因为他以前犯过错,就要一棒子打死他今后所有的人生吗?

      他梗着脖子坚决不认,可车主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因为明知没有证据报了警也没用,于是找了一帮人天天来修车店闹事。

      今天临近下班,那些人又来了。

      他叔给那些人陪着笑脸,往他腿肚子上踹了一脚,让他道歉。但黄毛哪里肯,嚷嚷得比那些人还大声:“说我偷的,你有什么证据吗!说不定是你自己换了发动机来讹我,或者这车提出来就是这样!”

      “什么叫提出来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牌子?这个牌子用这种发动机你信吗?!”

      推搡间,双方的火气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打起来,黄毛已经破罐子破摔准备暴揍他们一顿进派出所了,一拳就照着那人脸上招呼了过去,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半路截了下来。

      不速之客比黄毛年龄小很多,穿得干净体面,就是右边眉骨上的刀疤添了点戾气,正挡着他的拳皱着眉看他。

      黄毛刚想发作,忽然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再定睛一看,立马兴奋地叫了出来:“大哥!”

      “……”

      那人把他的拳头扔下去,面无表情:“说了多少遍,叫我姜灼。”

      久别重逢,黄毛兴奋得不得了,什么车主什么揍人通通抛之脑后,围着姜灼喋喋不休:“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上去气色真好啊长高了好多哇这身衣服不便宜吧大哥你发达了想想兄弟啊我想死你了大哥大哥大哥……”

      姜灼感觉有只苍蝇在自己耳边飞,好想把它一巴掌拍死,但想想他这次回来的目的还是生生忍下了。

      毕竟还有求于黄毛这小子。

      被忽视个彻底的车主鼻子都快气歪了,跳出来指着黄毛的鼻子就要发作:“我告诉你……”

      一句话没说完,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车主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微笑着看他。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气质太有威慑力,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尽管他笑容温和,车主还是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打扰了先生,”何殊很好脾气地道歉,他和姜灼方才在修车店外站了许久,已经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能让我看看发动机吗?”

      车主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这人看着就很专业的样子。

      黄毛这才注意到何殊的存在:“大哥,他是谁啊?”

      姜灼还没想好怎么介绍何殊的身份,何殊就朝黄毛露出个友善的笑容:“我是阿灼的哥哥。”

      那件事之后,舆论对姜灼很不利,光靠盛丰的公关团队没办法完全扭转局势,于是何殊决定带姜灼回到他成长的地方,拜访见证他长大的故人,以及见一见那些“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这座贫穷的县城就是姜灼十六岁回到宋家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虽然姜灼很悲观地觉得,没有人会愿意出来替他作证,他们肯定会白跑一趟,但何殊不这么觉得。

      毕竟他家的小朋友这么好,他不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黄毛就是他们要找的第一个证人。

      “哥哥?!大哥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黄毛一脸惊奇地打量着何殊,“等等,你是我大哥,他是你哥哥,那就也是我哥……”

      姜灼脸色黑成了锅底,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这位是梁先生,别乱叫。”

      何殊走到已经打开的汽车前盖前弯腰,正想伸手拨开交错的线路,少年却上前拦住了他:“先生,我来吧,这不是你该干的活。”

      何殊笑了一下,刚刚抬起手,少年就很自觉地把脑袋放到他掌心下给他摸:“没事的,我就看看,你去和朋友叙叙旧吧,不用管我。”

      在白塔世界,为了赚钱养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修车工他也不是没干过。

      少年咬了咬唇,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黄毛,又看看一脸胸有成竹的先生:“那、那好吧……”

      毕竟总要有人和黄毛讲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为了得到黄毛的帮助,这个麻烦他们也最好替他解决了。

      姜灼四处看了看,扯了一把塑料凳子过来,脱下外套仔细地叠成方块铺在上面,拉着先生坐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个新口罩给人戴上:“先生,这里机油味儿太大还有灰尘,对肺不好,我们等下快点出去好不好?”

      何殊纵容地点点头:“放心,很快的。”

      而黄毛看着自己大哥在那个“梁先生”面前乖巧得像只猫咪,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样子,感觉自己三观都要崩塌了。

      救命,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孤僻冷酷生人勿近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姜灼吗?!

      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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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子们,作者开学了,没办法保证日更,但一定会尽量更的!QAQ 原本想固定个更新时间,但发现这样太容易断更了,所以决定还是不固定时间了,有就发上来,大家可以攒着一起看,么么。 如果有考试之类的很长时间不能更的话会请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