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画扇》静听春山色

2、悸动

　　他们吵架，闹别扭，却要搭上她，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凭什么？

　　她一没偷、二没抢；既没招惹祁占，又没针对于有容。
　　凭什么？

　　她以前经常问自己，如果是徐枕念，她会怎么办？
　　她一定会淡然的离开，不与小人论短长。

　　温苏怡从前一直用这个答案抑制心底的小怪兽。
　　这次也一样。

　　“我都可以。”说着盖上课堂笔记。
　　糊成一团的墨痕黏到另一边的白纸上，像团苍蝇屎。

　　黎璃抿唇不悦，跟着温苏怡一块儿收拾纸笔，她不似温苏怡小心，故意弄出声响。
　　提着包站起来，对着于有容挑眉，“有谁要和她坐的，自己举手。”

　　静了三秒，在场三十多名学生没有一人举手。

　　温苏怡余光打量着祁占，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黎璃推着温苏怡出去，揽住温苏怡的肩膀，对着于有容挑衅道，
　　“你不是很爱坐吗？自己坐啊。”

　　“苏怡，咱一块儿搁后边儿，给大小姐让地儿。”

　　句句刺耳，一语双关，既骂于有容没素质跋扈，又骂于有容靠卖身耍威风。
　　班级里一时哄笑。

　　杨老师大喊安静，维持肃静。

　　笑声止了，于有容哼笑了一声，故意撞温苏怡的肩膀，瞬时往温苏怡的腰上使劲儿一推。
　　眼看着温苏怡就要撞到桌角，祁占赶忙上前扶住温苏怡。
　　“没事吧？”

　　温苏怡你要冷静，要冷静，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怦怦乱跳，不是因为喜欢。
　　心脏会乱跳的原因，除了喜欢，还有兴奋、害怕、焦虑...
　　以及，愤怒。

　　她轻摇头，从祁占的怀抱里离开，刚站定。
　　于有容讽笑着，嘲道：“虚伪。”

　　黎璃哈了一声，像看猴子似的盯着于有容，心想，你有病啊？温仙女可是刚把她给得罪了！
　　温仙女有这心机抢你于有容的发小？正要发作，被温苏怡拉住小臂。
　　她侧头看去，温苏怡好像不一样了。
　　但她看不出哪儿不一样了。

　　在跳，在抖，她极力克制住颤抖，喉管似乎被黏住，她与那份黏腻感作战，极力冲开那层束缚。
　　温苏怡拉着黎璃往回走，一把将黎璃按在座位上，随后转过身。
　　对着祁占道：“你惹的祸，自己收拾。”

　　阴了一上午的天忽然射入几缕光，落到温苏怡的侧脸上。
　　她苍白的脸瞬时涌出丝华彩。

　　她在抖，祁占知道，他的呼吸漏了一拍，祁占也知道。
　　只是祁占不知道，温苏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蛋壳裂开一条缝。

　　久违的疼痛感，让麻木的灵魂感受到震动。
　　有什么在转了，黑天变成了白天，大地变成了天空。

　　原来为自己发声时，脑袋是热的，身体是冷的。
　　温苏怡遏制住最后的那丝冲动，转过身坐好，她要坐的笔直，坐的规范。
　　不能让人看出她心底的雀跃，宁愿让别人认为她在不安。

　　于有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祁占的脸，一分一秒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有一股浓浓的不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第一次感到危机。

　　以往祁占和谁走的近，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昨天也没有，几分钟前也没有，可是这一刻，她被这种不安淹没。
　　女人的直觉有时很准，而于有容很信自己的直觉。

　　“不用你充好人。”语毕，她就往教室外的方向走去。

　　以往，祁占会上前拦住她，每一次每一次，祁占都会在那里，永远都会在。
　　祁占喜欢她的张扬，她知道。

　　可是这次，没有。

　　教室门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刻关上，闹剧像一阵风，杨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又响起。
　　“我们继续看这道题，这是过去完成时...”

　　*

　　叮铃铃——
　　第四节课下课的铃声敲响。

　　黎璃伸了个懒腰，“可算下课了，苏怡小仙女，陪小爷我吃饭去！”

　　半月前的那场闹剧彻底被同学们丢弃，没人会把祁占和于有容放在一起讨论。
　　更不会有人把温苏怡和于有容搁在一块儿嚼舌根。

　　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学霸和混子能搭边么？

　　不能。

　　温苏怡盖上错题集，一边收拾纸笔一边道，
　　“想吃红豆绵绵冰，去清河沿街那家——方奶奶的糖水铺怎么样？”

　　“攻略做的够全，nice。他们家炸虾据说也很好吃，还有烤冷面啥。”
　　黎璃胡乱的把纸笔往包里塞。

　　温苏怡点点头。好不容易蹲到她妈妈出差，这一周的晚饭都可以自己安排。
　　每天吃清水煮白菜，属实腻。

　　她长这么大，总共只吃过三次炸串。对今天这顿晚饭已经期待好久了。
　　所以收拾东西比平时都要快。

　　祁占还是一贯的不疾不徐，听到方奶奶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皮动了下。
　　自打那天之后，温苏怡的话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特别是对黎璃。
　　比过去三个月说的话都要多。

　　女孩子的友谊很奇怪，他记得那天中午黎璃问温苏怡要不要一块儿去卫生间。
　　去卫生间有什么好结伴的？他觉得奇怪。
　　然而温苏怡竟然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俩人手挽着手一起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后就变成了彼此的班上最好。

　　他以前觉得温苏怡挺“特别”，其实是古怪，不交朋友，不说话，上课听课，下课写笔记。
　　到点放学被妈妈接回家，然后第二天又送回来。

　　温苏怡的人生里，好像只有读书这一件事。
　　所以班上同学戏称她为温仙女。

　　不过后来戏称变成了尊称，因为温仙女作为年级第一甩开第二名三十多分。
　　不得不服。

　　而他正是那个第二名。
　　特意换班级来观摩这位甩开他的年级第一。

　　温苏怡背上书包，往外走。黎璃忙追上去，挽起她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

　　祁占很郁闷，那句到嘴边的“明天见”再次被咽回去。
　　她的话是变多了，但对他说的话，却愈发少了。

　　不，等同于没有。上一句话，是三天前，温苏怡对他说，
　　“杨老师找你。”

　　少年不自觉的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又放回去，虎牙轻咬下唇，眸色幽深如乌墨。
　　半晌，他轻嗤一声，丢开了手里的《四年高考五年模拟》。

　　教室内独留祁占一人，他的座位比平时要宽出两倍。
　　祁占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搭在桌面上，白衬衫的袖扣被扯开，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领口被扯开，解了三个扣子，露出精致勾人的锁骨。

　　祁占把玩着手里的蓝色条纹领带，双眸半垂着凝视前桌的椅背。
　　心底的烦躁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愈加浓烈，烧的他平生第一次忘却——谈归谈，不准娶回家。
　　这句在他耳边重复了十七年、12410次的箴言。

　　以及自此之后立下的规矩，不找乖女孩谈恋爱。

　　*

　　“真服了，刚还艳阳高照，现在搁这...下大雨。合适吗！”

　　小卖部的屋檐底下缩着俩高中生，一位长相明艳，一位长相温婉。两人的校服落上几点雨，模样狼狈。
　　温苏怡扯扯黎璃的衣服，“我们去里面买把伞吧。”

　　话音刚落下，鹅毛细雨突变成滂沱大雨，得得得得得...的声音填满整个世界。
　　小卖部屋顶的材质是合成塑料，雨点打在上边像放了炮仗。
　　路人一窝蜂的往三十平米大小的小卖部里挤。

　　“...苏怡，这不会塌吧？”黎璃担忧的盯着塑料屋檐。
　　要不是她们挤不过其它人，她一定拉着温苏怡没脸没皮的进去躲雨。

　　温苏怡拉着黎璃往里缩了缩，抬眸看着“摇摇欲坠”的塑料屋檐，道：“那我们就算患难好友了。”

　　“噗嗤。”黎璃被逗笑。

　　温苏怡有些疑惑，侧眸看去，模样有些呆呆的，问道：“笑什么？”
　　黎璃却笑的更大声了，捧着腹部，身子不停地抖。

　　谁都觉得温苏怡神秘。尊重年级第一，也意味着——距离感。
　　但黎璃发觉，温苏怡其实有点儿傻气，“没，突然就是想笑。”

　　“......”温苏怡无奈，偏头去看雨，脖子弯成45度，抓紧书包带，垫起一只脚。
　　雨点下落的轨迹是直的，拉成一条长线，这个角度看，像银色的烟花。

　　黎璃好奇的盯了会儿温苏怡，也学着她的样子看雨，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
　　忽然觉得无聊，无意道：“祁占喜欢你？”

　　温苏怡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当即站直盯着黎璃。

　　黎璃还在盯着天空皱眉，没察觉到温苏怡的反应过大，仍旧漫不经心。
　　“于有容、祁占和我一个初中，从来没见过于有容反应这么大。而且..”

　　“以前于有容一生气，祁占就会屁颠屁颠去哄。他不是都没追出去吗？”
　　以前？是多久以前？好像还是初一的事，那时候于有容家里还没出事。她那时候...

　　他...只是在和她吵架。温苏怡伸手抓住黎璃的书包带，往回拉，道：“别淋湿了。”
　　黎璃瘪瘪嘴，“你刚不还...”

　　...

　　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在路边停下，“少爷，请带伞。”
　　祁占突然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要自己下车走路。司机上任的第一天，祁董事长就交代他，
　　“祁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不违法。”

　　“不用，你开回去，换条路走。”祁占一边说话一边拉开车门，眸光落在小卖部底下。
　　正仰头看雨的温苏怡身上。她的模样透出丝傻气，好像以前塑在她身上的高墙被凿开一个孔。

　　竟然有点儿...可爱。

　　少年浑身湿透，顶着包企图挡雨。黎璃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哑住了声，睁圆了眼。
　　温苏怡觉得奇怪，朝黎璃视线的方向看去，祁占正好跑进屋檐底下，贴着温苏怡站着。

　　他身上的白衬衫湿透，胸肌和腹肌若隐若现，曲线完美的就像花大心思练过，宽肩窄腰，八块腹肌...
　　喉咙干痒，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温苏怡刻意往旁边挪了挪，侧过头盯着黎璃求助。

　　黎璃一副我懂我懂，这妖孽是很销魂的模样，体贴的往旁边站了站。
　　祁占打小就好看，初中还有点儿孩子气，高二完全长开了，妥妥大帅哥。

　　温苏怡刻意往旁边挪挪，身子都贴到黎璃身上了，还一个劲儿的往黎璃身上蹭。
　　这么讨厌我？祁占的刘海被打湿，盖住了眼睛，他不掩饰自己的不爽，眸子一黑到底。

　　“温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