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迷途知返 ...

  •   二十七岁的乌鹊再睁开眼的时候,正在跑,飞奔,狂飙,他背后撵着十几号人,嘴里在叫:“小周少!”“小周少别跑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横冲直撞,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剧烈的喘息被不合身的衬衫马甲勒在胸腔里,闷成了一团火,从喉咙里窜出来,烧得火辣辣地痛。

      大晴天,铺天盖地的白玫瑰,直晃得人目眩神迷。

      他在逃婚,二十二岁的他在逃婚。

      周乌鹊,烂人一个,贪财、好色、不学无术,上流社会谁也不认识他,谁都能罗织罪名。

      因为他是真少爷,是假少爷团宠文里的真少爷。

      今天他会任性逃婚,让反派贺逢春大失颜面。自此,贺周两家交恶,天凉周破,假少爷周明玉在娱乐圈打工还债——影帝、歌王、霸道总裁,他逃他追插翅难飞。

      宴会厅大门紧闭,舒缓的钢琴琴声压不住一片沉凝的死寂,气氛诡谲,红毯的尽头,孤零零的一架轮椅,新郎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这边一出默剧,那边唱念做打。

      “这孩子真是!”周家人分工明确,周父负责斥责乌鹊不懂事,周母拦一拦说孩子还小。周明玉煽风点火说哥哥不会这样。

      周家大少爷周映南则独占一隅,在那里大放马后炮:“我早知道他没有那么老实,你们都被他那副样子给骗了!他心野着呢!”

      贺逢春仿佛身处亚马逊雨林,毒蚊子的嗡嗡声隐天蔽日,他揉了揉太阳穴,正伸手向秘书要降噪耳机,砰,门被霍然撞开,惊呼声骤起。

      乌鹊半长不短的金发打着卷儿披在肩头,汗湿了几缕垂下来晃荡,一张漂亮脸蛋笑吟吟,像个大明星那样走红毯,不时向两边宾客挥手示意,路过周家人时却看也不看,恶意昭然,坏得张狂,大敞着衬衫,西装外套披帛似的挂在臂弯,朝他走过来。

      艳丽,鲜活,和传闻中判若两人。

      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

      上辈子乌鹊逃婚逃得大获成功——后来他才知道贺逢春给他放海,墙上备着梯子门外备着车,乌鹊还以为那天自己鸿运当头,出门就去刮了十张彩票中了五块。

      他们三年后才在疗养院相遇。

      那时候乌鹊脑子坏了,贺逢春身体坏了,不同病而相怜。

      乌鹊老觉得自己是只鸟,能从疗养院顶楼展翅高飞。每天早上在花园里放风,贺逢春都会拍拍他,模仿剪刀咔嚓咔嚓给他剪羽。

      剪过羽的鸟飞不高。

      乌鹊不再想着上疗养院顶楼,而是绕着贺逢春和他的轮椅跑。

      啾!啾啾!啾啾啾啾!

      他们很少交流——贺逢春不爱说话,也听不懂鸟语。他病得很乖很孤僻,一个人在角落里发霉腐烂,是个穿了衣服的思考者。

      乌鹊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烦心事,像时时压抑着不平郁气,眉头舒展也是为了随时拧巴起来,要皱不皱的,眼窝微凹,狭长的凤眼是沉陷其中的湖泊,倒映着天空阴郁的灰——此刻是乌鹊的笑靥。

      “迷路了?”年轻的贺逢春问他,关切他怎么没跑掉。

      “迷途知返。”乌鹊弯下腰,拇指压在他嘴角,迫使它们积极向上,膝盖一顶,啪地合上他电脑,“大喜的日子,笑一笑呀?”

      婚礼是西式婚礼。

      神父手捧圣经,虔诚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乌鹊英语刚过四级,好几次停顿都想高喊:“Yes,I do!”

      贺逢春制住他,像管束一只要跳起来接球的金毛犬。

      奇怪。贺逢春自诩对周家很了解,男权主义世界之父的周父,圣母玛利亚神爱世人的周母,有出气没进气只会呵呵的周映南,胎里就是个茶叶蛋的周明玉,还有经典的一款缺爱小怂包周乌鹊。

      周乌鹊应该逃婚,至少应该红着眼眶哭哭啼啼来结。

      “Yes,I do!”他走神的功夫,乌鹊抓住机会,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叫。于是神父认命地,把刚读到三分之二的誓词,折吧折吧塞进口袋,示意他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贺逢春也认命地伸出手,让已经把两个戒指都抓在手里、快快乐乐咧开一嘴小白牙的乌鹊,把其中一枚戴在自己手上。

      贺逢春不自然躲闪,乌鹊神情坦荡又嚣张,好像他们是两个在当众分赃的江洋大盗。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见到你就高兴。”

      乌鹊的眼睛里,并非男女之爱,而是动物性的依恋。

      贺逢春阴郁、冷酷、喜怒无常地朝他甩脸色,他亦步亦趋跟在贺逢春身后,替他推轮椅去应酬。

      贺逢春受不了同人这样亲近,忍无可忍,自以为说了一句重话,“你不要真的把自己当贺夫人。”

      “那就当我们在玩过家家?”乌鹊语气轻快地问,在他恼羞成怒之前松开手,“好啦,放你自由。”

      乌鹊也放自己自由,乐颠颠去找酒水区,虽然他在酒水鉴赏上毫无天赋,但永远热衷于尝尝贵的什么味儿,为什么这么贵。

      没走出几步,就被一直盯梢着他的周家兄弟拦下。

      “哥哥,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周明玉好刻意,也穿了一身白西装,烫了一脑袋卷毛,像一头温驯的小绵羊,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咩咩叫,“大家都找你呢!”

      “逃婚呀。”重获一世,乌鹊看到这张脸已经没有了恨意,歪了歪脑袋,用你瞎呀的语气,坦坦荡荡回,“你问这个是想让我尴尬吗?”

      周明玉一怔,错愕地睁大眼睛,眼眶立刻就红了,“我没有——”

      话没说完,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霸道地抢走他的台词,乌鹊面无表情,以矫揉造作、百转千回的声腔唱道,“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围一阵呛咳、憋笑声。

      这下周明玉脸也红了,又羞又恼,楚楚可怜,好一朵风雨里飘摇的小白花!

      他的护花使者周映南看得心疼不已,挺身而出呵斥道,“周乌鹊!你给我向明玉道歉!”

      上辈子周映南是唯一一个大力支持他以亲生子身份回归周家,而周明玉户口迁出的人。

      周乌鹊一度以为哥哥嘴硬心软,虽然表面上偏帮周明玉,心里却是向着自己的。其实周映南是杞人忧天,怕耽误和周明玉结婚。

      爱了一辈子,舔了一辈子。终于——当上了周明玉的伴郎,首席伴郎。

      “抱歉,我有被害妄想症。”乌鹊都不忍心看周映南那张自作多情的脸,从善如流地垂首,宽慰周明玉,“别误会,我跟狗都能吵起来。”

      扑哧。有一个人没憋住笑出声,继而整个宴会厅成了欢乐的海洋。

      乌鹊抬眼望过去,最先笑的人整个人都在抖,因为两只手扶在贺逢春的轮椅上,连带着贺逢春也抖。

      是谢无淮,贺逢春的发小,身高一米九的黑皮酷哥,出席好朋友婚礼也我行我素,穿紧身背心和皮夹克,薄薄一层布料下面,隐隐透出一板巧克力似的漂亮腹肌。

      上辈子贺逢春住疗养院的钱就是他出的。后来他自己也因为跟主角攻作对住进来了,精神分裂,他们仨再也不愁打麻将三缺一了。

      乌鹊看他倍感亲切,一猫腰挤到他们俩中间去,抢占C位。现在是可以就地出道的反派天团。

      谢无淮又笑,还以为他是吃醋自己挨着他老公,一米九的大个子乖乖让到一边,阴影把他罩住,低头问,“要叫你小嫂子吗?”

      “叫哥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乌鹊顺着杆子往上爬,迫不及待用胳膊肘杵杵他,眼睛亮晶晶满怀期待,“我还没给正常人当过哥。”

      谢无淮见贺逢春点头,就大大方方叫了他一声哥,叫得一米七八的乌鹊膨胀到一米八七,“巧了,我也没给正常人当过弟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