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e人》丘北兔

2、真i

　　“我们今天的讲解到此结束——”
　　“如果大家还有问题可以加我微信。”
　　沈霏霏说完，脸上还习惯性挂着微笑。

　　糟糕！
　　话一出口，沈霏霏自己先怔愣住了。
　　要是没有人加岂不会尴尬？

　　萍水相逢，说不定和这个学院的新生今后四年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何必加那么多不熟的人？
　　之后要一个个删除屏蔽，还是给自己添麻烦。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问题来找她，也会浪费她的时间精力。
　　沈霏霏的大脑一瞬间炸开了，点开屏幕的手差点就要放下去。

　　不过，没容许沈霏霏细想。
　　人群里一阵骚动，新生旅游团的学弟学妹们纷纷掏出手机。

　　他们没听错吧？
　　！学姐也太好了。
　　学姐对学校那么熟悉，要是能加上学姐，那不是加上了一面活生生的校园墙？
　　再说，撇开所有这些信息不谈，沈学姐简直是女神级别的存在，要是在刷朋友圈的时候刷到学姐的自拍照，也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美事一桩啊！

　　“学姐！我扫你！”
　　“加我一个！”
　　“啊啊啊我也要加。”许多学妹一下挤了上来。

　　沈霏霏打开二维码，像一个立牌，被学妹们团团围住，队伍像流水一样经过她的身边，手机发出一阵阵滴滴滴的声音。

　　比起女生们的主动，后排的男生们看似冷静。
　　直到破窗效应出现。

　　“男生也可以加吗？”
　　队伍后排的以为男生挤了上来，他一头黄毛，一双桃花眼装得清纯无害，一看就是爱凑热闹的。

　　“当然。”沈霏霏笑着抬头，又把二维码亮度调高了些，“扫得到吗？”

　　“可以了可以了。”

　　“我也要加。”
　　黄毛男生开了个头，其他男孩子也不再扭捏，纷纷过来扫码。
　　“谢谢学姐。”
　　“谢谢学姐。”
　　……

　　“……Me too.”
　　一串中文的谢谢里，夹杂着一两句英文。

　　专业里还有留学生？不过这英语听起来有些口音。
　　沈霏霏反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这位同学。
　　旁边的学弟又给沈霏霏介绍起来，说这是来自韩国的交换生，场面一时更加热闹。

　　“——我扫不到。”
　　正吵闹时，一道高挑冷倦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它清晰无比，像刺耳的冬风挂过沈霏霏的耳边，瞬间压制了在场的喧哗。

　　那个声音的主人带着黑色口罩，露出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眉眼泛着寒气，像一被黑布裹住的冷白的刃。
　　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浑身散发着冷淡疏离的低气压，整个人肩宽腿长，身形又高，上前来时，长腿每一步都踩在人最多的地方，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直到他最终在沈霏霏面前站定。

　　“我，也可以加你的微信吗？”男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音量不大，几乎只有她和沈霏霏才能听到。
　　甚至带着磁性的声音有几分清冷，可他整个人的磁场就像炙烈的太阳，在这个不算凉爽的九月，只要靠近他，沈霏霏就感到身侧有如芒刺。
　　手机里的屏幕一瞬间黯淡下去。
　　沈霏霏垂着眼睛，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见沈霏霏愣着，男生骨节分明的手夹着手机又晃了晃，像大家一样喊：“能加你吗？……学姐。”
　　提醒她。

　　“当然……可以。”沈霏霏目光从地板上移开，解锁手机，把二维码伸到他面前。

　　“我叫谢恺则。学姐记得备注。”谢恺则扫完就把手机移开，动作轻巧。

　　沈霏霏听见他似乎还笑了一下。
　　沈霏霏瞳孔倏地放大，她咬紧了后牙，下意识捏紧拳头，鼻子一酸，使劲浑身力气才咽下去一句：我去你妈的。

　　但沈霏霏什么也没说，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她抿唇笑了一下，把手机重新放到帆布袋里，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加了我的同学记得备注一下名字，之后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这一轮下来，沈霏霏的好友列表里出现了二十多个红点。
　　沈霏霏低着头，逐一通过学弟学妹的好友申请。

　　联系人界面一点点刷新，空白聊天框顶掉旧的记录，学弟学妹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发过来。

　　谢恺则却没有动作。
　　滴的一声过后，他拿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

　　他凸露的指节捏紧了手机，打了一串字又长摁屏幕，噼里啪啦地删掉。
　　屏幕上，一连串红色的感叹号。
　　鲜红刺眼。

　　···

　　京大校史馆办公室。
　　志愿活动结束，学姐核对了志愿者服装和讲解工具，在沈霏霏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视线下移，看到潘可昭名字时，笔尖在平板上顿了顿——
　　“你是说，她5分钟前签退，5分钟后，就出现在了离学校20多公里的体育场？”
　　旁边的学长噗嗤一笑：“今天雾霾那么重，飞过去都要半小时吧。”

　　“她是和你一组的吧？”
　　听见学长学姐叫她，沈霏霏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她……”

　　“行了，东西放那边就好，你可以回去啦。”学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要是团委老师知道，我们也不好做。”

　　沈霏霏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
　　志愿活动很累。
　　特别是这种需要一直说话讲解的志愿活动，顾全大局，临场应变，一个小时下来，简直榨干了她的脑髓。

　　不知不觉，沈霏霏走到了操场，远处在楼群间的晚霞让她停下了脚步。
　　就像天气预报所说，今天有雾霾。
　　可是太阳一沉，东风一刮，天空还是那么绚烂多彩。

　　淡蓝灰水晶一样的天幕里，落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一道金红的云横亘着，它被日光浓墨重彩反复渲染，它随着风凝固般流动，像流着蜜的伤口。
　　沈霏霏痴痴地望着。

　　谢恺则的出现就像天边的晚霞，每天只出现8分钟。
　　留不住……
　　要是不注意，很多时候也看不到。
　　所以可以当做不存在。
　　只要忘记就好。

　　···

　　京大宿舍。
　　“我回来了。”沈霏霏打开门，看见门没有关严，就知道叶真还在宿舍里。
　　“霏——”叶真盘腿坐着，电脑屏幕打亮她的眼镜框，“呜呜呜呜呜，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还有，呃……你想先听哪个？”

　　“什么消息？”沈霏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你的青柑普洱，水果捞，都带回来了。”
　　这女人今天怎么出奇的冷静？
　　叶真清了清嗓子：“体育课，没有抢到，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网球、排球、乒乓球都没有抢到……”
　　“没事，我抢到了。”
　　“你抢到体育课了？！”叶真疑惑，沈霏霏的账号都是她在登录，今天下午三点一到体育课就抢光了。

　　沈霏霏抬眼看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帆布袋：“不，是抢到了你的蛋挞和面包。”

　　“霏霏————”叶真觉得眼泪下一秒就要从她眼眶里飙出来，她捧着面包深吸了一口香气，“熔岩黑巧！！你这个点去居然还有？霏霏，朕爱死你了，朕的爱妃——”

　　“刚从外面回来，出汗。”沈霏霏抬手挡住叶真的拥抱，“你刚刚说的什么好消息？”

　　“嗯。也不算好消息？”叶真一脸扭扭捏捏又期待表扬的小表情，“我是说，虽然你想要的项目没有抢到，但还好我眼疾手快，抢到了足球。”

　　“……”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只剩下沈霏霏和叶真四目相对。

　　叶真率先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鼠标狂点电脑屏幕上的选课信息：“哎呀。我错了。足球！哎，这可是足球，咱们这就退课吧。”
　　“传说中五星级难度的体育课啊！先到先得，说是捡漏，怎么捡漏捡到最后就是这些垃圾！！”
　　“体育部那帮老师是吃干饭的吗？”
　　“瑜伽、20个名额，网球、30个，就连篮球也才40个？京大那么多个体育馆，难道只有十个体育老师吗？”
　　叶真抓狂地扒拉着头发，反正抢不到肯定不是她的问题，她变本加厉，继续吐槽。

　　“……没事，就这节。还是你手速快，要是我肯定连这节都抢不到了。”

　　沈霏霏淡淡的声音传来，叶真的吐槽一秒停住。
　　“什么？”叶真退课的按钮停住，眉头都搅在一起，“你真的要去上吗？听说考核不简单，不过不知道老师给分怎么样，待会我帮你问问，不行你就退课。”

　　“……嗯。”沈霏霏从衣柜里拿了睡衣，“我会去上的。”

　　“真的？”

　　“嗯，不然学分怎么办。”

　　京大新传学院全国顶尖，新媒体专业课业压力繁重。
　　本科四年之内，必须修满超过150个学分才能毕业。

　　沈霏霏早就打算在大一大二多修几门专业选修课，提前凑满学分，更不用提体育课、思政劳动课这种自行安排时间的选课，她都一一做好了计划，打算尽快解决，以便为大三大四可能面临保研、实习、找工作等挑战预留充分的时间。

　　她的人生充满了计划，所有的事情必须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如她码放整齐的衣柜，这样该用东西的时候，才能迅速找到。

　　沈霏霏从柜子里拿出干毛巾和睡衣，一边顺手掸开，一边问叶真：“那你呢，什么时候选体育课。”

　　叶真挠挠头：“我都可以嘛，反正四年之内上完就行。才大二着什么急啊！而且大三大四，抽中体育可以的概率肯定会提升，嘿嘿到时候我抽个瑜伽、太极、八段锦岂不是手到擒来？”

　　叶真算盘打得噼啪响，她并不是爱运动的人。
　　类似健身操这种能摸鱼，给分高的体育课才是她的首选。

　　沈霏霏耐心地听完：“好，也有道理。我去洗澡了。”

　　“诶，等等！”叶真像块牛皮糖一样凑到她身边，伸手拦住她，“咳咳。我还有消息和你说。”

　　沈霏霏瞥她一眼，迈开脚步：“嗓子坏了，就去校医院拿药。”

　　“你别生气。”叶真拉住她的手，眼里的担忧比没抢到体育课严重了不只一个度，“这次我一定要说。”

　　“嗯？”

　　“谢恺则他……”
　　叶真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名字。

　　“……他考上了京大，信科院，2024级。”

　　“你知道？！”叶真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是谁说不想关注他的一点消息？”
　　自从谢恺则和沈霏霏分手之后，叶真一直关注着他俩的情感状况。
　　一开始，谢恺则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还会和沈霏霏通风报信。

　　谢恺则退学了，谢恺则转学了，谢恺则复读了。
　　谢恺则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很多，他好像有意掩藏自己的行动与锋芒。

　　如果不是像叶真这样人脉广的，东一条消息，西一个故事，都拼不出一个来龙去脉。
　　更不用说分手后对谢恺则退避三舍的沈霏霏了。

　　早前被沈霏霏再三警告后，叶真是真不敢在沈霏霏面前提谢恺。
　　但现在沈霏霏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谢恺则的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碰见他了。”

　　叶真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比巨峰葡萄还大，嘴上如鲠在喉：“你……你们。”

　　“——好了，我要去洗澡了。水果捞里面还放了两块苹果，你记得快点吃。”

　　卫生间里水声哗啦哗啦。
　　叶真咬着苹果菠萝，一边吃一边感慨：“孽缘啊……孽缘。”
　　京大学生千千万，怎么会在人海中开学初就这样碰见呢？
　　正在叶真感叹时……

　　“咣当。”
　　淋浴间的门被一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