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夭蛰

1、第一章

　　引子

　　盛夏，深山里草木茂密，蝉鸣声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烈日当天，被树木层层枝叶遮挡下来，也只凉爽非常。
　　一个小人儿沿一条小溪疾步行走，似是有要事一般，神色匆匆。

　　空山老林，没有上下行的石阶，亦没有车轮滚行的泥道，树与树之间状似毫无差异，地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蕨类，若是踩踏一脚，不定被什么虫蛇咬上一口，当即毙命。方圆百里无半点人影，即使聒噪的蝉鸣也耐不住林子里寂寥阴森的气息。小人儿却是自顾自行走，心无旁骛，好像对所走的路及其熟悉。

　　小人儿急着赶路，耳朵却没闲着，仔细听周遭的动静。偌大的树林，只剩下蝉鸣。眼睛不时观察一下近处的枝丫藤条，防着别不小心碰到了难招惹的毒蝎子毒蛙，那可就不好玩了。
　　忽然，耳畔传来了细细的响动，就像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一阵风拂过一片草丛那样的声音。
　　小人儿心一跳，怔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眼睛四处张望着周围，想捕捉到声音来源。等了许久，出了一身冷汗，不见动静之后才呼出一口气，猜想大概是松鼠一类的吧。
　　刚把腿抬起，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忍耐的呻吟。
　　小人儿吓得浑身一颤，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屏神凝息，想把那声音听得仔细些。
　　又是一阵草叶抖动的声音。
　　小人儿小心地向那声源靠过去，在那丛茂密的灌木旁紧张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撞了撞胆子，拨开了叶子。
　　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浴血的人。
　　小人儿的脸骤然煞白，惊得连喊都喊不出来。

　　高山流水，鸟鸣啾啾，不同于林子里的阴气潮湿，这空心石洞内又是另一番景致。环形山内半壁瀑布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映于水潭上，清澈的浅潭底彩石历历可见，壁石上藤蔓垂髫，幽兰香草攀附其上，竟如一个鬼斧神工的天井一般。

　　瀑布后的山洞内，萧然已将半山腰所救之人的伤口都清洗处理了一遍。那人全身几乎没半点完好之处，有棍棒鞭打所伤，更有刀枪剑器所致，有旧有新，想来是被折磨追打很久，肩膀直至腰腹的一剑更是皮肉翻滚，触目惊心。萧然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敢把那伤口洗净。
　　萧然凝视着这个人，受如此重的伤，竟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不多的少年，皮肤双唇惨白无光，却好看得不为尘世之人一般。萧然不知道，人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这样一个美丽的人，怎会伤痕累累，躺在深林里，如同泥淖中被车轮碾过的翩然破碎的蝶。

　　萧然一直陪着沉睡不醒的人从晌午到傍晚，什么也不干。夕阳西下，萧然这时也焦急起来，再不回去又要被老爹说了，可是自己回去了，这伤人该怎么办，驮回去时万万没那力气的，何况山里无路，又长远又险，叫老爹来的话，又怕时间太长，这人万一有什么危险也不定。这人为什么还不醒？萧然忽然有些怕，摸摸那人的手腕，冰得不像话，又仔细找脉象，吓了一跳，停了。
　　萧然手足无措，冷汗直冒，小手抖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救回来的时候还是有脉的，现在却没了，这该如何是好。
　　萧然小小的心肝儿怦怦直跳，那这人不就成了死在自己手里的了麽。
　　萧然惊慌失措地摇摇头，随即用力摇那人的身体，大叫：“别死啊，你可别死啊……”叫到一半忽地想起为这人清洗伤口时洗掉的好多血，血，失血，失血过多。萧然颤颤地望了望那人白得不正常的脸，只要，只要血就可以了吧。萧然喃喃地自言自语。
　　小声地吸吸鼻子，萧然从怀里摸出老爹给他防身用的小刀，艰难地朝自己腕上比了比，又瞧瞧毫无生气的人，萧然咬牙割了下去，顿时钻心的疼痛从手腕麻痹了整个身体，忍不住战栗，汩汩流出的血液鲜艳刺目，萧然一阵头晕眼花，却还是将那人嘴掰开，让血液流入他口内。
　　“别死，别死啊……”萧然不断喃喃。
　　伤口凝了再划，小孩简单的认为，只要把那失掉的血补回，人便可醒来。
　　天色迅速暗下来，天井内的仙光彩虹也不复存在。
　　小人儿的脸因为失血害怕愈加苍白，神智渐失，口中不断呢喃的声音也停止了，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萧然是被冻醒的。
　　已是深夜，皎白月光染得洞内一派澄明。萧然晕晕乎乎，挣扎着坐起，林里晚风阴极冻极。萧然哆嗦着摸索躺在身侧之人的脉搏，发现有微弱气息，松了一口气。觉着身体冰冷异常，便靠紧那人，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过来，天边祥紫色晨曦一片。萧然跌撞着起来，往瀑布间张了一竹筒的水，喂那依旧不省人事的少年喝了一口水。便怔怔地坐着，开始想事。
　　一夜未归，不知道老爹会怎么想。山下村子里的酒糟节也错过了。
　　这人要什么时候才醒得来。
　　萧然有些丧气，若是不醒，他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呢。
　　想到这，萧然垂下小脑袋，叹了口气。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都疼了，浑身没力气，沉默半晌，还是拿起刀，在腕上割了口子，送进那人嘴里。
　　“快醒过来吧……”萧然满心希望。
　　应这希冀似的，那少年真的呻吟了一声，别开头避了萧然滴血的小臂，张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的眼睛啊，翩然如蝶的睫毛缓慢飞扬起，现出里边银色的瞳仁，映着晨光，闪耀璀璨的光华，霎时日月无光，天地失色，再美的飞虹烟霞，都只剩几缕灰烟。

　　下一刻，一只手扼住了萧然的脖子。

　　少年轻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危险后手劲不自觉松了些。嘴里一股腥味。眼前这个小孩皮肤白得惊人，阳光下简直透明，剪水双瞳，眼线狭长，琼鼻小嘴，很是可爱，嘴色灰白，病得不轻，捏在手中的脖子细得不像话，再一用力便生生折断似的。

　　小孩惊恐地瞪大眼睛，整张脸上有颜色的只那对墨色的眸子，盈盈泛着水光，下意识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细手指没有一点力气，柔弱苍白得不堪一击。少年的眉角挑了一挑，看见小孩手臂上刀口密布，无一处完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愣怔了片刻，眉皱得更深，手里的力道加重。

　　萧然被扼住脖子，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这少年美丽惊人，那绝世无双的眼里却一点感情都无，如一潭死水，冰封千年，看着让人心寒难忍。呼吸越来越困难。萧然以为自己已然要死，闭上眼睛之时，脖子上的禁锢忽然一震，小小的身体被摔了出去，萧然扑通一声落在潭水边，水花四溅。

　　萧然哆嗦着爬起，见那少年又不知为何咳出一大口血，有些心惊，想去搀扶，又怕再度被扼，便怯怯靠在洞口，小心观察少年的状况。

　　少年摇晃站立，扶墙迈了几步，闭上眼调神养息。
　　萧然心想这少年一定跟老爹一样练过武功，少年不但受了外伤，定有内伤。只是老爹几欲授他武功，他都不愿受那番苦，若要是自己学了武功，现也能帮这少年一帮了。萧然在心底小小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还不走？”少年开口。
　　萧然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什么地方？”少年见小孩不回话，有些不满，语调是依然没变，冰冷无情。
　　“……秘密……瑶池。”萧然小声嗫嚅。
　　“你在哪找到的我？”
　　萧然指了指瀑布对面两壁石头的缝隙，想来是秘密瑶池的出口。
　　“带我去。”

　　萧然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少年跟在后，找到小溪，沿小溪走没几里，便听见人声，少年绷紧神经，将萧然拉在身后。
　　风吹草动，只一瞬，萧然就发现他们被人包围。
　　一领头人上前，单膝跪地，其余人效仿。
　　“少主。”那人双手持剑作揖，音色不响却朗然。
　　少年点点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孩自顾向前走去。
　　“少主……”那人看了一眼萧然，但见少年不易察觉地摇头便噤声，起身跟随。
　　萧然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一班人无声离开，摸了摸手上的伤口，放下袖子，向山上走去。

作者有话说

　　处女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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