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每天都在回收崽崽》姜偌

4、第四章

　　大厅有四扇通往不同方向的防火门，灯光仅够照亮门口，无法延伸至漆黑狭长的走廊中。
　　姜小满偶然回头，望向背后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通道口，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行人集中在明亮的大厅中央，无人言语，唯有浓黑的影子沉默伫立，彼此戒备。

　　男女情侣互相搀扶，姜小满三人站在一起，坎尔哈德离他们几步远，正抬头打量房顶结构。

　　忽然，有人打破平静，率先发问。
　　“你是刚出现在这的？”

　　察觉是在对自己说话，坎尔哈德看向声音来源，是情侣里的男人。

　　坎尔哈德点头：“没错，我本来在咖啡馆里，不知怎么，晃了一下神，然后就站在这里了。”

　　“你来多久了？我们刚从这里离开，怎么没见到你？”闻言，男人戒备地看向坎尔哈德，伸手护住了虚弱的女朋友。

　　这动作仿佛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刮了一道，姜小满一行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们后退一步，提防的视线在坎尔哈德与情侣身上来回移动。

　　原先欲靠近的三拨人再次分开，无形中竖起高墙。
　　阴冷的气息逐渐在大厅中扩散，令人脊背发寒，绝对的死寂中，唯有人类的猜疑与不安暗流涌动。

　　转移猜忌的话术么？
　　坎尔哈德心中嘟哝，直视男人，“我的确是刚刚才出现的，但你确定自己是刚离开的吗？你经过这个房间，这里却昏暗一片？你该不会在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地方，还保留着随手关灯的习惯吧？”
　　“还是说？你们其实没来过？”

　　随着坎尔哈德话音落下，气氛又变了，这次，姜小满一行人紧张地看向情侣。

　　男人卡了一下壳，喉结一动，没发出声音，反倒是虚弱的女人开口了：“我们怕光亮会吸引那些变异的植物，所以关了灯。”

　　“你们觉得变异植物有趋光性？”

　　“一旦呢？”

　　“那他们进来前，你们为什么只说灭火箱上的记号，不告知灯闸的位置呢？你们关灯时一定碰过灯闸，不是么。”坎尔哈德又道。

　　“我们说过，怕招来危险，所以不敢开灯。”

　　“但你们之前说自己关了灯，意味着这个房间起初是亮的，你们还活着，说明明亮房间很可能是安全的，不然你们也不会走进来。
　　你们是怎么肯定黑暗的环境比有光的地方更安全的？”

　　“你！”女人深吸一口气，她脖颈的血管微微鼓起，皮肉因激动而颤抖，阴沉地看向坎尔哈德。“那你站在黑暗里，又怎么知道灯闸的位置？你不是也没开灯吗？”

　　矛盾再次转移，球踢回坎尔哈德脚边。
　　面对众人戒备的眼神，祂看向姜小满，“还记得游戏中角色醒来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吗？”

　　游戏？什么游戏？

　　姜小满一头雾水，莫名有种上课被点名的战栗感，紧张与警惕令她下意识服从坎尔哈德的思考指令。

　　坎尔哈德口中，对她说的游戏，难道是《哈弗洛塔之诗》？
　　电光石火间，她回忆起了半小时前，从旁观看坎尔哈德过新手任务的场景。

　　很快，姜小满眼睛一亮。

　　开灯！

　　游戏剧情中，主控角色醒来后做的第二件事是离开走廊，寻找灯闸，进入漆黑的档案室，找到器材废墟中残存的旧日报纸，从而了解整个游戏世界观。
　　她记得‘寻找灯闸’这一步，主控角色走到左手边的墙壁上，拉下了拉杆。

　　这与坎尔哈德先前对他们的指引吻合。

　　只不过，游戏中的宽阔房间是一个废弃的档案室，堆放着许多陈旧破损的仪器和报纸，这里却空无一物，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与其他污秽阴暗的走廊完全不同。
　　甚至说，干净得像是贴图，强行贴在了不同色调的画中。

　　而且，坎尔哈德说这里是《哈弗洛塔之诗》的世界？
　　开玩笑吧，游戏只是代码构筑的虚拟世界，怎么可能是真的？

　　姜小满恐惧地看向四周，无形的阴冷气息挤压着她的呼吸，令她不自觉地发抖。
　　考虑到自己时空穿越的经历，以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从窗台爬出来巨大变异植物，又不敢确定了。

　　这里确实也不像现实中存在的地方，谁家好人落地就见面杀？

　　疑问丛生，她迫切有人能够解答，求助般环顾一圈，视线不自觉地定在坎尔哈德身上，仿若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可是这里空空荡荡，不像游戏里的档案室啊。”她战栗道。

　　因为洁癖而过度愤怒、完全不记得保留地上可能会用到的原有游戏线索、又不好把锅推给触手们的罪魁祸首——坎尔哈德，默默地睁圆了眼睛。
　　好在人类的视力不大好，无法察觉坎尔哈德瞳孔中不断膨胀变圆的银十字。

　　坎尔哈德：“身为玩家的我们也本不该出现，但事情发生了。或许是异变，令剧情和场景发生了扭曲。”

　　姜小满觉得有道理，没来得及追问，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独自出现在黑暗中，不仅不害怕，还非常从容，甚至可以冷静地指导我们。而且，既然这里与剧情场景不一样，你怎么确定自己和灯闸的位置？”
　　远处，卫明扶了下眼镜，谨慎地打量坎尔哈德，近乎冷酷地质问。

　　坎尔哈德想了想，祂总不好说自己作为一个深渊触手怪，在没上岸前常年居住在西大洋几万海里下的海沟中，所以才对黑暗如此适应吧。

　　几秒后，祂找到了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我的工作是维修海底发电站，常年生活在照明微弱的环境中，需要途径管道密布的各种工作区，所以对地图和建筑非常敏感。”

　　感谢利维坦师傅，在带祂穿越无人航线上那些奇怪的海底建筑时，特意给祂科普了什么叫发电站。

　　“你扔那东西过来的时候，亮光照在理石地砖上，我看清了砖面的纹路。剧情中，在角色捡拾旧报纸的一瞬间，画面给到地面，出现了类似花纹。”
　　坎尔哈德至今不知道自己见到的能按下去还会发亮的小东西叫什么，便随口模糊过去，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祂后半句。

　　何等恐怖的记忆力！
　　这就是对地图和建筑敏感吗？可也太离谱了，正常人怎么可能在不带记忆目的的前提下记住这么多细节？

　　卫明不自觉地睁大眼睛，他一时语塞，仔细看脚下的石砖，果然发现了隐约的、裂纹般的纹路。
　　“你怎么确定只有这一间屋子是有特殊纹路的地砖，一旦所有都是呢？”卫明追问。

　　“你玩过这款游戏吗？”坎尔哈德忽然反问。

　　卫明一怔，诚实地摇头。

　　《哈弗洛塔之诗》是一款末日废土类RPG游戏，对卫明这种钟爱规则怪谈类文字游戏的玩家来说吸引力不大。加上游戏刚开服，攻略博主们还没来得及做完剧情分析向视频，热度不如其他老牌游戏，卫明还在观望，并未入坑。
　　他只在之前姜小满玩的时候云过几眼。

　　“在角色离开这栋初始大厦、直面街道上徘徊的变异植物之前，在大厦内寻找物品、发掘世界观设定、熟悉基础战斗系统的新手剧情时长是二十分钟。在此阶段，如果你认真听，就会发现每个场景中角色的脚步声都有明显差别。”坎尔哈德道。

　　“啊！这个我知道，我之前有看过博主夸夸这游戏物理引擎真实度的帖子，据说是为了还原真实感，采用了接近现实的物理参数，属于是最废CPU的一集。”姜小满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帖子。

　　物理引擎？
　　这个人是记住了游戏中全部的物理音效，才判断出来的吗？
　　卫明回忆先前的细节，依稀记得坎尔哈德在告知他们灯闸位置时，有过向前走动的动作。
　　难道是那时候？
　　卫明心中暗暗惊叹，面上倒镇定：“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确定灯闸位置的倚仗吗？”

　　“是的，我对这些要素非常敏感，基于我曾获得的信息，我推断这里是剧情中的档案室，但其中存在侥幸的成分。如果这里不再是我所熟知的游戏世界，或者世界发生了根本性的偏移，我的经验就一文不值。”坎尔哈德言辞谦虚。

　　卫明沉默一阵，“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这个世界接受得未免太快了，为什么？”

　　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坎尔哈德道：“你是想我证明自己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对吧？”

　　被戳穿心思，卫明扶了下眼镜，借由这个动作缓解尴尬，整理表情。

　　“是的。”他直言，隐蔽地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对方直接拔刀斩。
　　这不是游戏和动漫中常有的吗？反派被主角猜出身份后走投无路暴起，开启一场血战，激发主角隐藏的力量，成为主角成神路上一个里程碑。

　　但是。
　　卫明默默打量了下坎尔哈德的身形，又比了比自己，霎时觉得主角成神也不是非靠打架。
　　热血漫男主已经过时啦，现在流行的是智斗系！

　　“你想我怎么证明？”坎尔哈德饶有兴致地盯住卫明。

　　卫明微微皱眉，十几秒后，坎尔哈德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其实你也不知道那些非人的东西长什么样子，又该如何分辨，对吧？”

　　卫明冷脸：“我知道，识别人类自有人类的方法。”
　　坎尔哈德好整以暇：“是吗？”

　　卫明板着脸：“三短一长？”
　　坎尔哈德：o-o'

　　卫明：“不，这个太简单了，换一个，斐波那契数列的定义？”
　　坎尔哈德：-_-?

　　卫明：“地球到太阳的直线距离？”
　　坎尔哈德：-x-！

　　卫明狐疑地打量坎尔哈德：“你该不会真的不是人吧？”

　　坎尔哈德有点不太舒服了。
　　祂干巴巴地翻了个白眼。

　　好在，姜小满及时拉走卫明：“拜托，你这些问题一般人也答不上来。别问了，之前我看过他的身份id号，有联邦认证和防伪标识，是东大陆人。”

　　“东大陆人？”卫明的怀疑烟消云散。

　　东大陆人，那不知道斐波那契数列也难怪。
　　毕竟是买菜找零都要用计算器的人种，要求宽松一点也无妨。

　　不过，虽然是个数学一塌糊涂的家伙，记忆力倒是不错。

　　卫明嗯了一声后，不再言语。
　　反光的镜片掩住眼底情绪，他又恢复成了先前冷眼旁观的模样，只是视线凝固在了坎尔哈德身上。

　　坎尔哈德的灵性直觉突然预警。

　　嗯？
　　坎尔哈德一头雾水，触手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不敢出现的触手们在虚空中互相给彼此挠了挠。

　　没几秒，祂将怪异感抛之脑后，看向远处的情侣。

　　“到你们回答了，我先前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肯定黑暗的环境比有光的地方更安全的？”

　　众人的视线随着坎尔哈德的话语，落到情侣中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脸色看起来比先前苍白，她吞咽了一下，道：“我们无法确定，但我们曾两次从变异植物手中逃脱，第一次是在上层的图书室寻找资料，变异植物突然出现，我们侥幸逃走了；第二次是遇到他们，在一个类似水房的空间里，水龙头打开后，变异植物就从窗台上窜了出来，这点他们可以证明。”

　　她指的是姜小满一行人。
　　坎尔哈德看向他们，姜小满点了点头。

　　“走廊中没有照明设施，但在走廊上穿行不会发生任何异常，反而是进入宽敞明亮的大房间后，就像触发了什么条件一样，总能遇到危险。”
　　“就像你凭借经验确定灯闸位置一样，我们也只是依据猜测行事。”女人说。

　　“你们似乎很有类似的经验。”一旁的卫明抬了抬眼镜。
　　“我们是全职恐怖游戏测评博主，玩多了，适应的会更快一些。”女人勉强地扯下了唇。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坎尔哈德看向女人衣裙上靠近腹部的血污。

　　“她是为了救我，当时我在检查水房的水管，没看见变异植物爬上来，她把我推开，自己却被刺伤了。”一旁的赵豫安面带愧疚。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坎尔哈德又问。

　　“我们当时离水房的外门很近，窗台到外门有将近二十米的距离，我们合力关上了外门，跑到走廊后，变异植物就没再追出来了。”姜小满回忆。

　　“然后就到了这里？”坎尔哈德沉思。

　　“他们说这里有留下的物资，是安全的。”卫明看向女人，“安不安全尚且不说，物资呢？”
　　“谁知道？我们离开时还有，他凭空出现在这，该问他才对吧？”女人无奈地笑了笑，瞥了眼坎尔哈德，意有所指。

　　坎尔哈德眼睛微眯。

　　气氛一时僵持，头顶的灯管突兀地闪烁，发出滋啦的声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干扰了。
　　众人汗毛倒竖，惊恐地看向头顶，环顾四周，彼此靠近，试图防备未知的侵袭。

　　但很快，电灯恢复正常，散发恒定的白光，寂静蔓延在整片空间里，令人心脏狂跳。

　　“照你们的理论，这所房间的‘安全时间’似乎不多了，我们不妨坐下来聊聊，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坎尔哈德适时出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提反对意见。
　　在先前短暂又迅速的语言试探中，他们都为自己的行为给出了合适的理由，疑虑打消大半，确认同行人身份后，内部隐患暂时消除，寻找出路迫在眉睫。

　　有了一致的目标和亟待解决的问题，众人向前几步，围成一个圆，彼此不远不近地站着，以便交流。

　　“按你的推断，如果我们真来到了游戏世界，现在手里拥有游戏情报的只有你和姜小满，其余人应该都没玩过《哈弗洛塔之诗》。”卫明抱着手臂，看向情侣。
　　情侣纷纷摇头，男人说：“我们曾和几个年轻人短暂同行，他们也说过什么游戏世界，提议去上层图书室寻找线索，但没想到里面有变异植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能救下他们。”

　　他没具体描述，但刚从变异植物的袭击中幸存下来的姜小满三人不难想象当时血肉横飞的画面。

　　一时间，气氛不免变得沉重。

　　“我先给大家分享一下我知道的情报吧。”
　　姜小满甜美的嗓音适时抚平了众人心头的焦躁和不安，她克制颤抖，以最简练的语言给众人科普《哈弗洛塔之诗》的世界设定和新手任务流程。

　　“也就是说，按照任务流程，我们必须穿过遍布怪物的街道，到达坠机地点，拼装出信号发射器向外求援，还要在怪物群潮里撑过三小时，才能成功存活？”赵豫安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
　　“我们连一只变异植物都打不过，这条路线上不知道有几百几千只。”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卫明揉了揉鼻梁，语气难掩沉重。

　　情侣攥紧彼此的手，卫明眉心微蹙，姜小满不安地拽着衣角，坎尔哈德观察众人，在其他人看向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严肃。

　　坎尔哈德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是的，不过新手任务中比较集中的战斗点只有三处，一处是角色离开大厦，直面灾厄时；另一处是前往坠机地点，潜入残骸废墟的路上；最后一处是信号成功发射后，在接收救援回复到救援真正到来的一段时间内，玩家需要尽可能存活。”
　　姜小满认真挖掘记忆中的信息。
　　“第一处是游戏开局动画，之后的见面杀剧情，只要我们走出大厦，大概率会触发；第二处有逃课的可能性，我今早刚好看见一条攻略博主发布的逃课视频，恰好是第二处潜入废墟的路线，如果顺利，我们或许不用战斗。最后一处大概率无法规避，也是必须完成的剧情点。”

　　“可现实不一定会按照游戏剧情发生，至少游戏中没有提到水房和图书室里也有变异植物。”卫明沉思。

　　“就连本该是档案室的这里也发生了变化，往后的游戏剧情也许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赵豫安苦笑一声。

　　致使档案室发生变化的罪魁祸首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游戏里，对抗变异植物用的是热能武器，但我们没有，在场诸位应该也缺乏使用枪械的经验，毕竟都是西大陆人。”卫明说完，目光移动到在场唯一一个东大陆人身上。

　　在他之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视线灼热。

　　嗯？
　　热能武器是什么？
　　跟祂有关吗？

　　被众人盯着，坎尔哈德不明所以：“看我做什么？”

　　几乎瞬间，坎尔哈德发现诸位眼里的光又暗了几度，祂甚至在卫明镜片后的眼底看见了几缕失望。

　　坎尔哈德：？？？

　　怎么突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