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其间》一片绿油油

3、月光

　　埃布尔醒来时已经是夜晚，四周很黑，星光被升起的污染物遮挡。
　　贫民区没有灯光，新德瑞的领主不会给贫民区铺设电线，木头在蓝星上早已绝迹，你只能花费高昂的费用前往蓝星上仅存的四个生态圈里观看。
　　煤油与动物的油脂是这个贫瘠的星球重要的生存物资。
　　埃布尔的身体上被扔了几张被血打湿的薄纸，其中有一张似乎是新印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油墨味。
　　他该回去了，回到那个狭小的牢笼，夜晚如果不穿防护面具在外面呆太久，他的肺泡会被化工废料溶解进身下的这潭烂泥里。
　　埃布尔活动了一下身体，腿上传来像是被数以万计的小虫细细噬咬般的痛苦，他掀开纸张，顺着大腿向下看去，膝盖下约莫四指宽度露出森森白骨，破口处崎岖不平，像是被鬓狗剧烈撕咬过。
　　但这次的伤口不是鬓狗们干的。
　　那些食肉的野兽们不会浪费一丁点珍贵的食物。
　　斯科德一如既往的为埃布尔留下一场小小恶作剧。
　　我的脚？
　　埃布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它们去哪了？
　　男孩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身体的缺失，他很熟悉的寻找自己的肢体碎块。
　　睡在上半边铺子的斯科德以此为乐。
　　如果埃布尔因此没赶上餐前祷告，他就要饿一整天的肚子。
　　埃布尔翻过身，像腐肉里的蛆虫一样蠕动了一会，从不远处的灰泥里挖出自己断掉的双脚。
　　男孩的行为很及时，要是再晚一些发现被斯科特藏起来的“宝藏”，他的双腿就会被从地下渗透进来的酸液腐蚀殆尽。
　　石子泥沙包裹在创面里，血肉蠕动着将这些异物排出，这次的修复似乎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埃布尔如同滋滋冒油的煎锅上，底面烹饪至恰到好处的焦黄炸鱼，他将自己换了个面，接着承受大地的炙烤。
　　男孩太累了，他仰躺在地上，几缕微卷的黑色头发贴在额前，灰蓝色的眼睛失去焦距，面孔因为失血变得苍白，泥水糊满了他的胳膊，只有胸膛里的微弱起伏才能让人察觉到他还活着。
　　埃布尔喘了几口气，胸口的衣物里被塞进什么东西，硬乎乎的硌的他难受，他抖了抖身子，想摆脱这种被未知异物挤压胸膛的不适感。
　　新德瑞的天空被浓雾遮挡，很少能看到星空，但今晚的月光不知为何，十分明亮，白色的光芒轻易穿透塑料材质的轻透衣物，照亮从男孩胸前滑落的金属徽章。
　　面对疼痛依旧保持呆滞的男孩猛的睁大双眼，瞳孔像猫咪一样收缩成小小的针孔。
　　他的脸上很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埃布尔的记忆里裹着久经风霜的破旧棉絮，轻轻一碰就碎的到处都是。
　　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界限停留在男人站在高处的银色背影，他的指间玩弄着一枚星型徽章，星尖剐蹭着黑色的软皮手套，留下几道浅痕作为最后一丝抵抗，月光在尖角流转，光面和暗面被牢牢掌控在男人手里。
　　然后他将徽章丢向不远处的村庄。
　　‘我必须捡起它’
　　就像捡起自己身体里一直缺失的那一部分。
　　尖锐形状的物体注定不会滚落很远，男孩只需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轻轻活动手指就能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但我不能脏它。’
　　可是这个可怜的男孩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双腿流满血污，他的双手沾满泥浆。
　　月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近，等引擎吹起尘土，被徽章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埃布尔才发现自己一直沐浴在巡空轻舰的前照灯下。
　　“我很欣慰，小子。”
　　从轻舰上跳下一名醉醺醺的壮汉，他看着咬住徽章的一角将它叼起的男孩，突然大笑不止，从浓密的胡须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动作夸张的像是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大猩猩。
　　“你没有当逃兵。”
　　醉汉的情绪并不稳定，上一秒大笑的男人突然大声咒骂了起来，从制服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斯科特?劳恩。”
　　“我不叫斯，我是….。”
　　埃布尔的牙齿磕在随着体温变得温热的星尖上，嘴里吐出湿漉漉的话语。
　　“无所谓的，小子，你叫什么并不重要。”
　　长官粗暴的打断了埃布尔的回话。
　　被遗弃的母星上，连身份都不明的孤儿，没能在系统里登记身份的“黑户”，对他而言充其量不过是个数字。
　　这里的烈酒真不错，或许我该扔下几个小废物们，给巡星舰腾出些空间来，这样就能多带走几箱酒。
　　即便奴隶制早已被废除，每个人对生命的价值仍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长官抬起厚厚的橡胶鞋底，毫不怜惜的碾上男孩单薄的背部。
　　“准备好迎接你的未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