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者轶事》狸君兮

61、第61章 鬼王驾到

　　我在此驻足，我与你同行。

　　但你不可以。

　　你的身边有很多人，多我一个也不会显得拥挤，少我一个也不显得空虚。

　　但我，仅仅是维持“我”就已经很疲惫了。我的身边，容不下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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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瑜轻轻地走在大街上，像是一道被灯火的光芒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不知怎么，今天的街上没有一个人。

　　很空旷，很安静。

　　连天都开始阴沉了起来。

　　像极了边界那看不见尽头的混沌……

　　“如果我不是渡者，那在这个世间，我应该留下怎么样的痕迹？”

　　这个念头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引起了莫瑜极大的重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其他。

　　不在乎。

　　毫不在乎。

　　无论是怎样似乎都无关紧要。

　　人有人的执念，为了活着，为了衣食住行，为了家庭或是情感。人为此开始奔波，为此忙碌一生，直到最后也难以放下。

　　鬼界的那些鬼也有自己的执念，或是地位，或是贪欲，或是财富和名望。他们能够穷尽漫长的一生去做这些事情，让这漫长的一生都想着自己的执着而前进。

　　可，渡者呢？

　　并无疾病和贫穷之扰，并无情亲和家族之绊。地位和财富并无任何用处，贪欲也没有可以施展的地方。

　　莫瑜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口被活生生剜去了。而在那个被剜去的空洞之中，毫无缘由地烙上了“为天下平安”的字眼。

　　很空洞的字眼，就和那片空洞的心一样。

　　明明并不需要呼吸，可莫瑜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罩住了莫瑜，让他无法继续思考。

　　忘记了什么……

　　好像是忘记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莫瑜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个血红色的眼睛，和那个纸娃娃一路的家伙。

　　“他的名字？”莫瑜缓缓地重复这这句话，沉默了片刻，他喃喃道：“他是谁？我需要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吗？”

　　虽然莫瑜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这个问题，但空洞的心根本无法给出回应。可基本如此，有一个身影在莫瑜眼前渐渐浮现，虽是模糊，但莫瑜能够勉强认出：那个醒目的骨面。

　　骨面渡者？

　　莫瑜的暗暗惊诧了一下。

　　对啊，这样说起来，“执灯渡者8只是个称呼，那“骨面渡者”也只是个称呼罢了。那骨面他本人叫什么名字呢？

　　莫瑜敲了敲自己空空荡荡的心，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不知为什么，眼睛突然酸涩了起来。

　　就在此时，变得阴沉的天色突然扬起了黄色的光晕。灰色的阴云瞬间被染成了模糊不清的土色。

　　紧接着，贴地的风吹卷着地上一阵阵浓厚的灰尘，连同落叶和塑料垃圾一同向四面八方极速地退去。

　　莫瑜往身旁看了一眼，无意之间发现即便风如此强劲，墙角的蚂蚁像是凝固了连一点点希望的动作都没有。

　　孩童的啼哭从远处遥遥地传来，伴随这阵啼哭而来的，还有一片低沉的喃喃细语。

　　什么都不动了。

　　莫瑜抬起头看见街角的天空正好框入了一只即将落在电线上的麻雀，那种麻雀就那样保持着收敛羽翼的姿势。

　　随着一声长叹，这片昏黄之中有一队人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队人扛了一把左右都盘着虬龙的椅子，但椅子上并没有坐着任何人。但走在这队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那眉眼带笑，唇角微扬，胜过一般女子的面容却并不显得阴气。反而是眼角的一抹红装，为他的眼眸增添了几分光明正大的魅惑。

　　鬼王屠袖。

　　人界说这个鬼王行事低调稳重，莫瑜绝对是完全不答应的。

　　这家伙巴不得找几百个喇叭，走到哪里就把自己的名号喊到哪里。

　　莫瑜闭上了眼睛，直到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不过莫瑜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看屠袖大摇大摆地走到哪了，而是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好家伙，这是哪啊？

　　就刚刚那么点时间，不就是没注意看路嘛。这是走哪来了？

　　莫瑜无可奈何地维持着笑容，将目光缓缓投向屠袖。

　　屠袖已经走到了莫瑜前面，连同他身后的一大堆神情肃穆的人。显然，现在就是想避也已经避不开了。

　　“好久不见，渡者。”

　　屠袖笑着，眉眼一下子就弯了下来。配上他眼角那抹精心描绘的红色眼影，这一笑多少有些刻意勾人的意思了。

　　“鬼王大人。”

　　莫瑜双手自然地垂在两边，对着屠袖微微颔首，目光则迅速瞟了一眼屠袖身后的那一大波人。

　　随即，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屠袖侧过身抬了抬手。身后的那一大群人见此纷纷俯身一拜，然后在这片清醒的世界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刚刚那些各种异象。

　　屠袖身后的人一消失，他眉眼之间那抹不可僭越的威压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随着他的喉咙之中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他顺势立马将脸一垮，毫不犹豫地朝莫瑜扑了过来：

　　“呜……小逾儿，可想死我了。”

　　“你来人界做什么？”莫瑜皱了皱眉头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然后熟练地躲开了屠袖。

　　紧接着，莫瑜揣起了手，用略带怒意的目光审视这屠袖：“堂堂鬼王，岂可做越界之事。”

　　“什么呀。不是你要找我吗？”屠袖眨了眨极其撩动人心的眼睛，一脸乖巧地回答道：“我的小可爱要找我，那我不能不来啊。而且我的小可爱是渡者呢。”

　　莫瑜看着屠袖满脸天真的模样，差点没憋住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我送你下去？”

　　“干什么啊！我可刚来呢，没有玉牌我来一趟人界可麻烦了！”

　　知道莫瑜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急得屠袖立马从莫瑜身边弹开几步。他脸上的神情也终于变得正经了一些。

　　“你来人界做什么？”莫瑜再一次问道。

　　屠袖满脸嬉笑地晃了晃身体，随即嘴角上扬道：“想你了呗。”

　　“说实话。”莫瑜咬牙切齿道。

　　“嗯嗯，”屠袖点了点头，道：“我的玉牌找得怎么样了？”

　　玉牌？

　　这个词瞬间将莫瑜眉眼之间的不耐烦劈散了。他不禁无措地摸了摸鼻子，略带尴尬道：

　　“忘了。”

　　屠袖一脸微笑地看着莫瑜，什么也没有说。

　　“对了，”莫瑜刻意转过身去，轻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城沿书店怎么走吗？我好像迷路了……”

　　屠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嘴角都快控制不住抽动起来。

　　最终，在莫瑜的察觉的目光之中，屠袖强行将笑容憋了回去。然后点了点头，懒洋洋地将手一抱，道：“跟我来吧。”

　　在屠袖的带路下，莫瑜很快到了城沿书店。

　　不过进门还是个问题。

　　莫瑜撩出一道黑雾，在空中凭空划开一道空间，随即伸手进去翻翻找找。

　　站在莫瑜身旁的屠袖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奇怪，随即问道：“你不是可化身形于无形吗？还用得着这门？”

　　莫瑜用目光指了指街上，道：“这街上有摄像头。众目睽睽之中我不好穿墙而过。”

　　“现在有我，你在意什么？我可以帮你把这一片的时间暂停了。”

　　“但钥匙终究得找到。”

　　莫瑜翻找了一下，终于打定主意地摸到了什么。他将手从虚空之间拿出但手上那个显然不是钥匙，而是一本书……

　　“周家族谱！”屠袖看着封面不禁瞪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嘴，“噗……怎么回事小逾儿，钥匙和书也能弄错？还有，这是那些周家小儿的东西吧？”

　　“嘶……”莫瑜看着书也陷入了沉默，“糟了。”

　　莫瑜将书塞入了屠袖怀中，一面继续在虚空之中摸索着，一面说道：“帮我去还一下。”

　　屠袖用指尖弹了弹的封面，然后抱着书转到了莫瑜身边，满脸笑意道：“小逾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莫瑜瞪了屠袖一眼，就在此时，他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从虚空之中捞出一把钥匙。

　　打开门，莫瑜迅速将屠袖拉入书店，然后又迅速地关上门。

　　虽然才几天没有打理书店，但屋内书墨的气息已经充斥到难以忽视的地步。窗帘没有拉开，阳光透过褪了色的旧窗帘在地板和墙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怎么了这是？”屠袖被莫瑜拉得踉跄几步，在站稳之后他挑了挑眉角，眯着那副魅惑的眼眸看向莫瑜道：“是按耐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了吗？”

　　“我有事问你。”莫瑜冷声道。

　　对于莫瑜的这番态度屠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十分熟练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随即，屠袖翘着二郎腿，摊了摊手道：“嗯，问吧。”

　　莫瑜依在门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片刻，他才从嘴角轻轻挤出几个字：

　　“我是谁？”

　　“啊？”屠袖扬了扬眉毛，显然不太理解莫瑜的意思，“你是驻守边界的渡者啊……是人鬼之间的维系者。是自世界之初，就已经开始注视这个世界的生死摆渡者啊。”

　　“是吗……”

　　莫瑜似乎并不接受屠袖的话，但也并不显得那么拒绝。

　　他轻轻点了点头，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问道：“这家书店，你并不陌生。为什么要我来这里？为什么要我来人界？”

　　“因为这里有越界者啊，我受到的情报就是这样。”屠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毕竟是人界，我派我的鬼卒们过来多少有些不合适了吧。”

　　“那摆渡人侦探社是怎么回事？听说你经常打着执灯渡者的名号，在人界做一些和你没有任何关心的事情。”

　　“我其实也有野心嘛。比如说，在一个渡者没了之后我总是想着是不是也能混个渡者当当……”

　　在屠袖的那副情真意切之中，莫瑜默默挽起了衣袖。

　　手臂上数道极细的伤痕将血肉划开，好像暗红色蛛网一般俯在上面，又那样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