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歌》有余不知

4、第四章

　　回过神来，手里的营养液只剩下瘪干的包装。

　　和小时候喝的止咳糖浆一个味，奇奇怪怪的甜，叶由咋了下舌，从椅子上跃下去，出门时随手丢进一旁的电子垃圾桶。

　　小垃圾桶被设计成了小象的样子，感应到有垃圾飞过来，脑袋上下摆动，张开嘴啊呜一口接住。

　　还挺可爱。
　　她拍拍手，没忍住薅了下舒卷的象耳朵。
　　唉，硬邦邦的。

　　总之，当务之急是赚钱，她能吃苦，但不是个喜欢亏待自己的人，今天草莓味营养液，明天橘子味营养液，后天营养液都喝不起了，这日子可咋过。

　　简单解决一顿饭，叶由离开便利店继续往家走。

　　说是家，其实是一栋占地面积极大的出租楼，上千个公寓单元，方方正正的，整齐到让人一眼望过去头皮发麻，像是拿尺造出来的人工蜂窝。

　　内部构造复杂得足以让头一次来的人晕头转向。

　　幸好一回生二回熟，她没再像三天前那样被楼道里在呕吐物旁昏睡的醉汉绊了两次、被头顶黯淡的广告牌拍了脑门一次、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一只耳仿生老鼠玩具吓了一次。

　　但不幸的是，快找到家门牌时，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邻居往过道里塞了一辆非法改装过的飞行摩托，几乎占了大半位置，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扶着墙面侧身挪过去。

　　最终灰头土脸地开门时，叶由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心想：赛博世界，危机四伏。

　　楼道墙壁渗水，诡异地沁出一缕缕拉扯到地面的水条，广告纸没黏性了，一撕就轻飘飘地掉下来，雨珠被吹飞，飞进关不严实的窗户，在乌黑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面上积攒了一滩浅浅的水洼。

　　门上黏着金属数字权当门牌，本来的颜色大概是尊贵金，现在只剩氧化灰。

　　应该掉下来过，上一任住户勉强用502黏住，黏的时候大概心情烦躁，一巴掌呼上去，1024的4歪了一个角。

　　虽然破，但也算家，她轻车熟路地开锁。

　　好消息，家里没进水。

　　和叶由本来的家不同，原主家称得上家徒四壁，一张床和一张可移动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肥皂，有着雨天水渍和灰黑脚印的墙上贴着几个挂钩，挂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和毛巾。

　　十平米的空间里没放多少东西，但看起来已经足够拥挤。

　　洗澡要去公共浴室，虽说门口有监控，叶由还是在关上门以后谨慎地检查了各个角落，确认不会从哪里蹦出来一个裸男。

　　水忽冷忽热的，她勉强冲了把就回去被子睡觉了。

　　霓虹夜里乌云密布。

　　第二天果然还是暴雨，对面邻居窗坏了，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块铁皮架在顶上。

　　叶由在仿佛砸锅一样的声音里醒来，她翻个身抱住被子，美滋滋地赖了会儿床——慕清妍从来不允许她赖床，每天的行程表严谨到按分钟来计算。

　　五分钟后，她躺不下去了。

　　在愧疚感的驱动下，叶由振作地床上跳了下来，出门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最近的五金店买了罐冷却液。

　　谢天谢地，这次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她想了想，又溜进超市顺带了把切水果的小刀用来防身，这下原主的存款是真的只够再吃一顿廉价营养液的了。

　　幸好在替换掉空掉的原瓶后，蓝光亮起，光脑终于开机。

　　耳边响起柔和而轻缓的女音：【欢迎回来，夏娃即将为您服务。】

　　世界上最强大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夏娃，拥有自我意识和自我进化的能力，当然，再怎么牛逼也要遵循“一切以人类利益为先”的底层逻辑。

　　一开机，各种广告推销和新闻头条的自动推送瞬间蹭蹭蹭地跳出来，差点把刚复活的旧光脑卡死了。

　　她唰唰唰地划掉，一个也没看就迅速打开招聘网站找起合适的工作来——存款见底，再不找个日结的活干她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这网站不愧是赛博世界最大最靠谱的招聘平台，美工做得相当不错，页面整洁干净，一目了然，一边是长期招聘，一边是临时找人。

　　点开一个：日结500信用点，本科以上机械系。
　　原主没学历，恐怕不行。

　　下一个：日结300信用点起，学历不限，年龄不限。
　　嗯，只要能入职，她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再看下一行：希望您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工资面议。

　　叶由：“……”
　　一个个的，要求比工资还高。

　　她一边吐槽一边不抱希望地重复上拉。

　　在第四次刷新后，页面终于出现了变化——最上方突然跳出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新发布：【求助！家里的床自己动起来了！】

　　后面显示的阅读量为0。

　　刚发布就被她刷到了？叶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可这标题看起来不像是招聘信息，而像是什么鬼话论坛，她将信将疑地点进去看了眼。

　　数十行连标点符号都没的文字扑面而来，打字人的着急和惊恐几乎要冲破屏幕淹没读者。

　　叶由：“……”
　　阅读恐惧症要犯了！

　　她粗略一扫，一眼就看见了最底下那个十分长——的薪资待遇，个十百千万……十万！

　　叶由：“！！！”
　　她两眼发直，立刻正襟危坐，拿出做高考阅读题的认真，飞快划起重点来。

　　在忽略掉所有夸张的语气词和看得人眼花缭乱的颜表情以后，叶由郑重其事地总结出两个字：闹鬼。

　　她接受了十八年的唯物教育，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比起洒圣水，宁愿抄起十字架往对方脑门上砸。

　　不就是驱鬼嘛，只要有血条，别说鬼了，神都杀给你看！

　　叶由按了接受，用光脑查了下路线图就收拾东西出门去乘电车。

　　雨还没停，天是深灰色的。
　　昨晚痛失雨衣，今天只能打伞，叶由刷了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再次下跳。

　　这会儿早高峰刚结束没多久，车上人仍然熙熙攘攘，就好像电梯里的人都会盯着楼层屏一样，这会儿电车里的人也都跟浮出水面换气的鱼一样仰着脸，双目无神地望着车门上方闪动的电子路线图。

　　车顶的一块荧光屏在播放今日新闻，电子合成音以假乱真，甜得不得了，底下有滚动着的一行小字：老城区星云街胡氏五金店店主胡某私下进行非法能源交易，已于昨日夜里逃亡时被NBIC执法人员击毙，未造成人员伤亡……

　　等一下，正在奋力让自己不被一涌而出的人群挤出去的叶由一手牢牢拉住扶手，皱着眉头看过去。

　　当时那个长着两条怪物触脚的男人，是官方机构的员工？

　　*

　　NBIC，全称国家缉办局，官方机构，主要就干一件事情：调查和控制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维护国家安全稳定。看起来特别含糊的职能，叶由搜了下相关事件，发现和警察干的事情大差不多。

　　整个社会的正常运作就是靠联邦和NBIC来维持的。

　　路上叶由艰难地查了一下，口碑好坏参半，骂的人不少，什么政府走狗、冷酷无情、大脑被改装得已经不是人了吧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

　　但与之相对的是极其夸张的录取比，骂的人多，想进去的人也多——搁她穿来之前那世界那就是当之无愧的铁饭碗，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就业方向，原主这个学历空白的小可怜是连面试门槛都没达到。

　　不是、那怪物是公务员啊？

　　这长也太寒碜了点吧？！缉办局缺人手缺到连不是人的存在都招了？！什么怪兽电力公司？！

　　叶由大为震撼，她突然有种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秘密，被找到就会被灭口的感觉。

　　幸好昨晚跑得迅速。

　　电车沿着空中轨道飞速行驶，不知不觉间，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两侧的风景渐渐露出来，建筑密集如鸽笼的贫民窟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玻璃摩天大楼和简洁干净的城市交通规划。

　　叶由一路上都在想昨晚的事情，以至于差点坐过头。

　　公共交通是按里程收费的，因此下车时候还需要再刷一次脸，如果不刷，就按终点到终点的最大数值进行扣费。

　　好险，差点多一笔支出，叶由下车的时候还心有余悸，比刚刚知道自己撞破什么秘密还紧张。

　　和她住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出站口有机器拦着，屏幕显示：“请进行身份验证。”

　　她的面孔在人脸识别处停留了三四秒。

　　那行字跳动了下：“不符合条件，请您尽快离开！”

　　叶由眉头也挑了挑。
　　不符合什么条件？她转头寻找工作人员，和值班亭里的安保对上视线。

　　对方推门走出来，先是看了看屏幕上的认证，再转向她，目光打量：“你不是二等公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