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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翠色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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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林意春合上了正堂的门。
门口把守的侍卫这次不再拦她,而是将手中的长剑竖立在脚边,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正堂出来的另一边,是一排长廊,两边放着古董,它们静静待在墙角。珠帘上嵌着一些闪亮的装饰,只是布料有些粗糙。
穿堂风过,摇起两边珠帘,使其翻卷飘动,珠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林意春故作要原路返回的样状,走至一半,她顿在原地,突然折返回去。
粗糙布料磨过木板的声音是刺耳的,可锦绣履踏过墙壁的声音是叮咚的。
她缓缓侧耳,又静听了一瞬的风起时。
方才在正堂中所听的声响果真没错,她一只手紧握剑柄,另外一只手准备好随时拔出剑鞘中的剑。
她今日穿的衣裳上挂了一块玉佩,走路时会摇晃几许。借着这股穿堂风,玉佩水光晃荡时的映射下,林意春看到有一处阴暗,在墙角隐秘的地方,也有垂地的珠帘作挡,纵使风刮也撕不开半分。
她装作不在意,一下下挪步过去,珠子碰撞声更甚,在距离仅剩不足三臂时,她倏忽从剑鞘中拔出剑,雪亮的剑光透出,光线经此一反射,晃眼的很。
“出来。”
剑身离垂地的珠帘只剩几寸,只要林意春略微往前一走,抬手便可以碰到。
两两相持间,珠帘后传来一声轻笑。
似一抹春色,在昏暗深沉的长廊中各外违和。
声音是透亮的、不掺一丝杂质。
珠帘转眼便被一只手拨开,从里头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高约莫八尺,扎着一个高马尾,发丝黑到极致,用翠色发带绑着,形成一种强烈反差。浸得颜色更加鲜明。
他戴着半副银质面具,只有眼睑下到下巴的一部分,露出的眼睛线条流畅,是一双明显的桃花眼。
眉峰浓丽上挑,是为剑眉。
林意春与他的视线对上,察觉到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的绵绵笑意。
她被这笑容一晃,略微有些愣神。她上下打量着面前人,心中盘算着他的目的。
他身着一件水蓝色衣裳,配上半边银质面具,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你是何人?”林意春举着剑的手却仍没有放下,只是往后移了一些。
她能从面前这人的举止中,勉强判断出,他是一个正值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英气能从他的举动下逸出,他轻笑着将那把剑的剑刃推远,并往后站了些。
“这话该我问你吧。”
林意春蹙眉。
“这是我府上,姑娘是何人?来此处做甚?怕不是也来除妖?”
翠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扬在空中,他弯腰,将质问悉数奉还。
他的府上?莫非他与城主有关系?
是父子……还是?
她垂眸,默默思衬着。
见林意春许久没有回答,那人便先把那把剑小心翼翼收入林意春的剑鞘。
“喂,傻了?”
林意春被这一声喊回神,再握起剑时却只剩剑柄,
“你……!”
“罢了。”
她将剑鞘别回腰际。
“临宁林氏林意春。我确是来除妖的。不过公子方才分明已经听到我与城主谈话了,何故如此问?”
这位少年在墙角听了许久,想必一是来打探情报,二是来做卧底的。
只听他微微嗯了一声,“姑娘同我爹所说的,我听得一字不落。”
“不过,姑娘不知道,我也是来除妖的。”
爹?
果然,他便是少城主。
林意春了然,不过听到后半段,还是一愣:“少城主也除妖?”
“是啊。”
“爹既是为了百姓安宁,我为何不去?”
“如此啊。”
她点头,手也彻底从剑鞘上拿开。
“既然我们如此有缘,”少年从腰间丢下一块块状物体,“这是我随身的一块玉佩,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便赠你了。”
似乎察觉到林意春要推绝,他走得飞快,只留下与她几乎贴身而过的翠色发带的触感,“不用谢我,我玉佩多得是。”
“重要的是,让你认识我,忘不了我。”
他语调是上扬的,窗外开了晴阳,水蓝色被热烈的阳光淹没,如他本人一般灿烂无虞。
玉佩冰凉,林意春垂眸,只见那玉佩上刻有三个字:
许唯礼。
唯礼。
林意春想,她记住了。
她用指腹抚摸了几遍那抹刻字,随后,将玉佩同自己的放在一处,别于腰间。
夜半寅时,城北巷口。
林意春带着他从林府带来的司南,找了处稻草堆守着。在这对面,便是先前城主所说的那对夫妻的屋子。
这司南并不是用来指别方向,而是用来辨别妖气所在。
阴森森的天,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勉强辩别一些景物,细看却是朦胧不清,如隔了一层薄纱,细雾。
前面也是妻子死的地方。
传闻她被丈夫虐、杀而死,死前被七窍穿孔,舌头连根.拔下,两颊被戳.了钢筋,妖物为了让她一直保持那个惊愕的表情,无所不用其极。
血液染红稻草垛,流淌到隔壁邻家里。
当时他们以为是鸡鸭鱼肉被杀,并未怎么当回事。
直到第二天,在稻草垛里,看到一具只剩惨败外壳,内里被掏空,皮囊被扒下的躯体。
邻里赶紧搬家,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睁眼闭眼都是那个稻草垛,那天渗过来的血。
林意春想起幼时家主同她讲的故事。
一个七岁顽童因调皮走进深山,夫妻二人为了找他,散尽家财与精力。
最后拾回来的,是一具切去头.颅,骨头碎了大半的骸骨。
妖物横行的世界,能够保全自身便已是很好。林意春想,邻里或许是发现了异样,但无意更无法帮助那个妻子。
只能看着她绝望死去。
思及此,她就连握着司南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人们保护自身的利益永远是上上策,其余都只是丰富活着的一种手段。
此处充满了恶意与痛苦。连风吹来的气味都是透着血.腥的。
可是只有在这里,才最有可能等到大妖的线索。
林意春出神地想着,垂眸观察司南动向。
一时风动,草木摇曳,她背脊忽然僵住,一种特别的感觉提醒她,背后有一个人。
此时司南的勺柄正好转动,看这趋势,似乎是要指向她的身后。
林意春一向会联想,她突然就想到当时的凄惨情景,背脊不但僵住甚至还发凉冒汗。
这是她第一次捉妖,行过及笄礼前,在林府的日子里,她总是于纸上谈兵,从不实践。那些计谋都是交由兄姊完成,虽说每次都能漂亮回程,但她却毫无经验。
这也是家主为了培养她,送她下山历练的原因之一。
肩膀上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她脑袋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断掉,她往前跌下,转头时,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还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但此刻却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许唯礼。
像是见到了救星,林意春心下一松,重重咽下一口气。
“幸好是你。”
“林姑娘是怎的了?”
“无妨。”
她为自己顺着气,攥着稻草的手已染上一片汗渍。
不知想到什么,许唯礼突然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林姑娘这是怕了吗?”
“捉妖人常常出门在外,四海为家,遇到的事比这可怖多了不知几分,我怎会怕?”
林意春倔着性子,宁可嘴硬,也不愿意承认她方才的一时心悸。
“如此,那在下可真是佩服林姑娘的胆量。”许唯礼笑着,“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走了。听闻这位妻子死状凄惨,我胆量小,不敢多看。”
说罢他便作势起身,一身蓝绿作配,在黑夜中尤是显眼。
“诶,别。”林意春慌忙中也不顾规矩,在夜色里扯住了他的一抹水蓝色衣角。眼下这情景,总归是需要有别人在。
“林姑娘不是不怕吗?”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自然……自然是不怕的。”林意春别过头,
“我只是担心你害怕,我打算保护你一会。”
“毕竟,你不是也要除妖,抓大妖吗?”
她又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擦了擦鼻尖。
“嗯,是这样。”许唯礼老老实实坐下,侧头看了看林意春发红的耳垂和一看就烫到不行的脸颊,心下一动。
捉弄她,还挺好玩的。
鸟雀发出一声啼鸣,又一下子扑闪翅膀飞上枝丫。
月色露出半边脸,倾洒下来。
许唯礼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月光镶上边框,眼睛中光芒闪烁。
许唯礼为何来这?又为何恰巧同她碰上?
林意春握住司南,似乎是想到什么,却又没提方才的思考,看向许唯礼:
“方才你过来时,我有见到司南的勺柄偏转向那处。”
她用手指着许唯礼侧后方的位置。
“或许是那里有妖气。”
深夜因为有了月光的倾洒,也能看清几分。
林意春所指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她只能看见密集的树聚在一起,里面确为深黑,无法瞥见任何。
“林姑娘的意思是,密林里有大妖出没?”
“或许是。”
司南再次不偏不倚的指向了那个位置。
“可林姑娘是否想过,为何大妖还会来到此处故意泄露妖气,若是只为了将我们引去密林呢?”
这并不失为一种可能。
林意春无法表示不赞成,但面前人却也说不上可靠。
“许公子的意思是?”
许唯礼轻松一笑,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轻狂意气:
“纵使是这种可能,但又何必不闯一闯?”
“我有把握完好进去,完好出来。绝不会伤我们分毫。”
“你不是方才说,这恐怕是陷阱?”林意春道。
“是陷阱又如何?”
许唯礼从锦囊里掏出整整一沓的符纸,水蓝色衣摆与翠色发带摇动,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紫檀香,飘入鼻尖。
“我自有办法脱身。”
林意春静静看着他将香囊中的符纸数了一半交给她,放在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见到她腰边玉佩时,他抚摸了一瞬,
“玉佩也带着我部分灵力,你应当也会无虞。”
“符纸上所配的术法都会吗?”
林意春将荷包中几张符纸抽出,都是基础的术法,她不懂为何许唯礼有如此自信,相信一定有办法战胜大妖。
风拨动叶片,她眼眸微微一动。转瞬,将眼底情绪掩下,攥紧荷包。
许唯礼掂了掂手中的符纸,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并不是肯定能护你周全,”
“但是你若想捉住大妖,目前便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放弃,逃避,转身就走。”
“第二,相信我,和我留在这里,一起进入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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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翠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