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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凉篇4 ...


  •   “文郎啊,你将如何诠释人间?”

      “——无需过多言语,”

      少年说,

      “我在之处,即为人间。”

      1

      贾诩开始收拾行囊。

      并州发生了瘟疫,大人们得到了消息,一个信使给他送来了家族的传音,于是他也准备撤离。

      他漠然的,冷酷的看着街上匆匆的蚂蚁,内心经不起一丝波澜。他出了门,看到地上一大一小混合着泥水的两团血肉,厌恶的皱起眉头,他别过了头,从旁绕行。

      苍蝇的声音嗡嗡直响,真奇怪,明明他身边没有虫豸,声音却好像钻入了他的脑海,好似在催促他尽快离开这死的城池。

      他平静的,漫不经心的和一个个无名的尸体擦肩而过,随着他坐骑的前行,鲜血一寸一寸染红着泥土,天空一丝一丝变成了赤色,空气一缕一缕变的腥臭。

      他好像已经成了生与死的隔障,他的后方是地狱,而前方才是桃源乡。

      一个老翁忽然抓住了他,他从哪里窜出来的呢?他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太微弱了,贾诩什么也没听清。

      真脏。

      他想,看着老者身上廉价的布料与布满血污的双手。他刚要甩开老者,那只手却忽地化作了白骨垂下。

      贾诩惊骇极了,但他的内心却告诉他又不必惊讶,他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可是问些什么呢?他的声音消失了,融入在风中,在泥土里,在落下的尘埃中。

      他的坐骑踱步着,踱步着,踏过孕妇的肚脐,踏过孩子的瞳眸,踏过苍老的面庞,踏过血染的髑髅。

      他忽然听到了吱吱的声音,如同劣质的嘲笑,他侧头看见巷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只猴子,那却不像真正的猴子,更像两尊佛龛里会动的陶瓷,苍白与墨绿色的瓷纹带着奇妙的邪性与神性,血红的双目映出了贾诩的身影。

      一只捂住了双耳,一只捂紧了嘴巴。

      一股不适感与恶心感瞬间充斥了贾诩的脑海,他逃避一样偏过头去,他已经临近城门了,他看到出口处的车马攒动,看到金银珠宝磊落成山,看到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与小姐们,掀开了帘幕,傲慢的,热情的朝他招手。

      他加快了步伐。

      他跟上了那些大人们的脚步,就如同曾经每一刻的他。

      可是在出城前的一刻,他又忽然勒住了马。

      猴子又出现了,这次多了一只。

      三只猴子立在城门口,立在高高的贝阙珠宫之上,一只捂住耳朵,一只捂住嘴巴。

      最后一只凝视着他,随着他的前进缓缓抬起了手,准备捂住自己的眼睛,捂住那双如同留着血泪的眼睛。

      2

      韩大人忽然转过头看他,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何停下。

      ……少了什么。

      他想。

      ……少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

      ——然后太阳突然落山了。

      夕阳照到了他的背后,那么温暖的,耀眼的,不朽的阳光,好像一直都在,可是从没有被注视过。

      他不由得回过了头。

      尸骨消失了,血海消散了,空荡荡的城池土崩瓦解,大人们如风中秉烛,车马金银化为泡影,猴子们尖叫着化为灰烬。

      他看到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笼罩了他的全身,温暖的灼热的包裹他的灵魂。

      白光充斥了他的全目。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3

      “……”

      细细索索的,如同蚊虫一般的声音。漆黑的,昏暗的环境。

      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贾诩一开始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时空,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自己像一个破旧的玩偶一样躺在黑暗中的事实,可是身上的隐痛与疲惫又是那么的不容忽视。

      他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活了下来。

      “……我,还活着,吗……”

      撕裂而沙哑的声音让他恍惚,这真的是他的嗓音吗。

      这真的不是梦吗?这真的不是死后的空间吗?

      可是他的的确确听到自己声音了,那么惹人厌恶的,卑鄙的声音,不是他又是谁呢?

      他空洞地盯着虚空,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这时他的身侧闪烁了一丝光亮,他下意识直起身子。

      昏暗的帐篷中只有开门处透着些许光芒,如同受到蛊惑一般,贾诩忽然下了床,他身上骤然攀升了痛苦,但他根本不在乎,他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中途踢倒了瓦盆差点摔跤,咣啷的声音何等清脆,回荡在空荡昏暗的空间。

      他执拗地,如同在寻找什么,证明什么一样拉开了围帘——

      阳光照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蚊虫,而是被阻隔的喧嚣,只听嘈杂之声扑面而来——

      4

      车马穿行,人头攒动,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像个菜市场,没有任何秩序,却又奇怪得井然有序。

      “动单!往右边拉,往右边拉住!利利撒撒地!”军官指挥着民众,随着一声声令下,一个又一个的帐篷被立了起来。

      “嘿!嘿!那边那个往右!你他妈往左作甚呢?!”

      “队长我左右不分!”对方理直气壮。

      “你个寡货!”

      “谁家的娃娃!哎呀!我的箱子!我的箱子都被碰到了!”

      “能害!”老叟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跟在孩子后面,“慢些,慢些喽,那么急我跟不上,我多你呀!”

      “婆婆婆婆!”孩子咯咯直乐,丝毫不害怕,在人潮中跑得飞快,“——再慢排不上队咧!”

      5

      稚童的心里也没有那么多苦难,他不懂死亡的阴影曾经降临这座城池,也不懂人们曾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死亡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而生又离得太近。

      就像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曾经的苦痛仿若过往云烟。

      孩子快乐地飞奔着,闯入每一个繁忙的人堆中,穿过搭着棚屋的人群,穿过砍价得面红耳赤的小贩,穿过两两三三唠嗑的男女,穿过依偎在一起的家人与爱侣。

      人们惊呼又叫骂,伴随着孩子欢乐的笑声,他的小脚丫踩着泥土,啪塔啪塔。

      在雪白的云朵,湛蓝的天空下,他快乐地飞驰着,像一只自由的小鸟。这人间好像已经知晓了他的苦难,哪怕连微风都不忍再增添烦扰,而是带着和煦的温柔。

      今天天气好极了,

      孩子想。

      如果娘亲在,一定会带我出去耍。

      孩子没有上过学,他绞尽脑汁也形容不出什么来,他看到天上的白云,只觉得像隔壁邻居家的羊,那么绒呼呼的,躺在上面睡午觉一定很舒服。

      婆婆说,他的娘亲想达达了,于是归了家,她说那是很远很远的地,要等阿访很高很高,腿变的很长很长,才能迈过山海去看她。

      等我找到娘亲,我就把这个位置留给她。

      孩子傻乎乎地笑开花。

      她一定会摸着头发笑着夸,说我有好好长大。

      6

      孩子跑的太快,以至于没有看见围帐前的身影,他一头栽在了男人的怀里,可他太轻了,竟然没让男人有丝毫踉跄,只让对方注意到他。

      孩子本想讪笑一声,却抬起头被对方鲜红的瞳孔吓了一跳,他缩了缩脖子,却看到对方缓缓低下了头,空洞地凝视着自己。

      孩子机灵极了,他闯祸闯荡太多,以至于脱罪经验丰富的很。

      他眼珠子一转,一瘪嘴呜咽一声,忽然大哭起来“哇啊——”

      这一哭却让眼前的人颤抖了一下,男人的瞳仁这才聚焦到孩子的身上,他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孩,不明白为何会发生眼前的情景。

      周围的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下意识看了过来,而这时老婆婆终于走了过来

      “别嚎俩!”老婆婆瞪着自家小孙孙,“假迷三道的,金珠子都没掉!”说罢,举起拐杖就要打。

      孩子收放自如,立刻不哭了,闪到贾诩身后探出头,吐了吐舌头。

      “好精干的后生。”老叟微微睁大了眼打量了对方一番,看着贾诩笑呵呵的说道,“乖喽,乖喽,拿去咥。”

      一个圆滚滚的柑橘被送到贾诩手上,橘皮微凉的质感刺激着他的手心。

      看着贾诩呆愣愣的模样,婆婆摇了摇头叹气一声。

      “哎,定是家里也有人去了,西荒啊西荒!年纪轻轻成痴子了!”

      7

      飞舞的尘埃,喧嚷的人群,炊烟的气味,身上的钝痛,湛蓝的天空,刺痛双目的烈阳。

      孩子跟在大母身后,遥遥朝他笑,清脆的笑声如同歌谣,传的很远很远的,飞扬在空中,飞扬在街道,飞扬在每个人的耳中。

      ……啊,

      贾诩终于能确定了。

      ——他活了过来。

      8

      “啊!是英雄哥哥!英雄哥哥醒了!”

      或许是刚刚的闹剧太引人注目,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

      孩子被清理的好极了,血污拭去后露出了天真烂漫的模样。她穿着整齐的紫色褶裙,一块白色的布料缠在了她的脖颈与腰上,形成了围裙一样的样式。

      女孩的脸上也多了几两肉,虽然还是一副瘦弱的模样,但多少多了些活力,比起之前朦胧的感觉更多了几分真实的人间气息。这让贾诩盯着盯着她半天才认出人来。

      “……是你?”

      那个从马蹄下他解救出来的孩子,那个瘦小的,随处可见的,如同草芥一般的孩子。

      ——那个会崇拜地看着他,叫他英雄的孩子。

      “英雄哥哥记得我啦!”孩子闪亮亮的看着他,她的目光太纯洁了,太纯净了,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诉说真理一般。

      这让贾诩不敢与她对视,有些狼狈的别过眼去。

      “不,不是的……”

      他喃喃自语。

      ……他怎么能称得上是英雄呢?

      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什么。

      英雄,英雄,明明是,明明是——

      9

      “医仙大人,这边这边!”

      女孩忽然跑回去,拉着什么人走了过来,人潮涌动,人群朝这里聚集而来。

      “贾郎官,是贾郎官吗?!”

      “那个大英雄贾郎官!”

      “别挤别挤,让我看看恩人长啥样子。”

      “去去去,你这张老脸别吓着恩人。”

      “老李你什么意思找抽是吧?!”

      “谁怕你呀!不服就来啊——”

      10

      “好啦好啦,都让开都让开,让我看看病人什么样子了——”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那人终于来到了他身前。

      那是一个温润的青年,脸上带着无奈和和疲惫。他的样貌虽然算不上绝顶俊俏,但也是貌若女子般极好的。

      黑色的发中透着鸦羽般的青,用橘色的绢布绑了起来成低马尾垂在身侧,蓝罗袍虽看不出精致的刺绣与华贵的纹路,但布料却非普通人家所拥有。他身上没有什么装饰品,明明皮肤白皙到世家子弟都罕见,却朴素极了,唯有耳旁一朵盛开的蓝色小花被小心翼翼的别在发际里,随着风摇动着。

      ……医仙?

      贾诩皱眉。

      一股奇妙的熟悉感闪过他的脑海,那念头如同雷电,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好像又没有,思绪过得太快,以至于他没有抓住。

      青年靠近了,他和寻常男子一样穿着上衣下裳,但下身要更短,露出方便行动的靴子来。胸前和女孩一样,穿着白色类似围裙一样的装束(后来他才知道那叫铺单)。

      “哎呀!”他看着他,有些愕然,“你怎么就这样子出来了呀?”

      贾诩迟钝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装束何等不妥,虽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也没有热到只穿里衣,更何况他连腰带都没有系好,歪歪斜斜的落到一旁,他出来的太急了,以至于绷带都松开了,露出了大片胸口的肌肤。他连鞋都没有穿,赤着脚就落在沙地里。

      “……还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就是如此啊?”青年露出了苦恼的神情。“虽说穿衣自由,但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呀。”

      并州和凉州两地民风彪悍的很,他已经看到有好几个姑娘家睁大了的眼里放出了光,开始指着他说笑,大胆的已经朝他抛媚眼,甚至有的直接指着自己开始比划手势问他今日几更时见。

      他窘迫极了,涨红了脸,哪怕生活在这里那么多年,这对他来讲还是太超过了,他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立在当场。

      眼前的人看出了他的畏缩,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来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转过身用身影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你们看个甚,就你们眼睛大。”他笑骂着周围人,“这不,把咱们的大英雄都看害羞了。”

      人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贾诩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他看到青年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后乖乖跟着青年进了营帐。

      11

      “医仙大人!贾郎官如何啊?”

      贾诩听到营帐外有人大声叫叫嚷。

      “去去去,那可是朝廷派来的医仙大人啊,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那可是活菩萨啊,菩萨会保佑英雄的啊。”

      “是啊,哪怕真有事,医仙大人也会治好他的。”

      “老赵瞧你这嘴,你可别咒恩人了。”

      “不是老李你找茬是吧,好好好刚刚还没找你算账——”

      人群又喧哗起来,像是什么人在争吵,但更多的是起哄的群众,眼看着越来越乱,一个男孩的声音响彻在周围,清脆又尖锐:“去去去,一边吵去,里面还在忙!有点眼力见行不?!”

      人群嘟嘟囔囔地散开了,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

      12

      “不错,不错,恢复的好极了。”

      青年并没有受外界声音的影响,或许是习惯又或许是出于职业素养,他镇定极了,好似什么都没听见,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

      青年让他把舌头伸了回去。贾诩不由地打量起他来,他注意到和青年白暂细腻的皮肤不同,他的手上布满了茧子与细小的划伤,与其像是医生,倒不如像个军人。

      ……朝廷派来的太医,并州的活菩萨,这是青年的身份,也是贾诩从周围人群零散的言语中拼凑出来的讯息。

      ——人们信任他,人们称赞他,人们众星拱月一般崇拜他,就像,就像——

      那两个字的词语呼之欲出,这时青年的手接触自己大腿内侧了,贾诩颤抖了一下,思绪戛然而止。

      青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腹,手指上套着的指环压了压他的肚子,陌生的感触让贾诩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肌腱反射正常,肌张力5级,腹壁划痕实验也没问题,浅触诊和深部触都诊无明显反跳痛——”

      青年肉眼可见的满意极了,唠唠叨叨地说着贾诩听不懂的词语。

      青年自然而然地帮□□的贾诩穿好衣服系上腰带,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稍稍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哪怕是给那些军队的大老粗检查时,一群大老爷们都会发出少女般的尖叫,还是张将军一人一拳才安静了下来。

      比起他们,这位乖得很啊。青年欣慰极了,看着贾诩像看一头乖顺的牛犊,他下意识从兜里掏个麦芽糖放在对方的手心,还顺手揉了揉男人的头发。

      ……啊。

      两人同时愣住。

      青年看着对方呆滞的眼神终于发觉不妥,讪笑了一声飞快收回手臂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糟糕,哄孩子哄习惯了。

      青年低下头不吱声。

      ……嗯,就是头发有点油,该洗了。

      他偷偷看了贾诩一眼,在对方逐渐犀利的目光中飞速把该嘱咐的嘱咐到位:“接下来注意休养就好了,身上还有些许印记,但是时间一久就会消掉了。”

      “总之,有抵抗力就是好的。”青年起身,然后他听到贾诩轻声说:

      “——毛捣。”

      青年:“……啊?”

      青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什么毛?猫岛?那是什么?”

      可贾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青年不明所以,而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扭捏了一下,在贾诩冷漠而危险的视线中,青年眼神却越来越亮:

      “虽然我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但是我还要问一句——”

      “你识字吗?”

      青年期待地看着自己。

      13

      ——以上,就是他被拉上贼船的确全经过。

      贾诩面无表情地又登记上一个人的名字,忽略了大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她这边儿来介绍哎呀我看隔壁村的寡妇就不错等等的闲言碎语。

      男孩(现在他知道叫殷灯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我懂,我太懂了。”殷灯说着也戴上了痛苦面具,“我也是这么被忽悠过来的。”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眼前因为插队推搡的人群,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别他妈挤了,这下子谁也搞不上!下一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贾诩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自己当侍郎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随着“贾家次子死在瘟疫中”这一被家族默认的消息传出,他自然也失去了官职,恢复了一介白身。

      一开始只是为了更靠近青年顺势答应了下来,结果就沦为了现在007社畜日常。

      世家们本身就代表了大部分官吏,该跑的全跑走了,以至于整个并州急需人才。

      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伤感春秋,所有的哀愁与思绪烟消云散,繁重的工作已经把他压的整个人连轴转。他本来第一眼和男孩相看两相厌(他也不知道为何只能归结为气场不合),但现在也沦为了打工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贾诩冷笑一声,他现在总算搞明白了,这是小孩当大人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

      “诺,人带到了,新人加油。”张将军走了过来,指着后面军队再次带过来的人群,眼眶下面也是青黑,但还是朝他假笑一声。

      贾诩眼前一黑。

      而一旁的殷灯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猪叫,却在张将军的幽幽凝视过来之后戛然而止:“别傻乐,也有你的份。”

      殷灯哀嚎一声。

      贾诩恶毒地笑出声,他顿时感觉手中的工作没那么讨厌了。

      14

      “开餐了!开餐了!”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敲着手中的小铜锣,铛铛的声音响彻在空地上。

      “下班下班!我不干了哈哈哈哈哈!”殷灯把手中的活计往天上抛去,随后又卑微的俯身捡了起来。“开玩笑的呜呜呜,下午还要继续。”

      “啊。”他看见自己写好的布帛被另一个小孩拿起,两人面面相觑,殷灯突然暴起,“阿访我日你先人!”

      “略略略。”阿访哈哈笑着拿起布帛就跑,“有本事来追我啊!”

      “我一各揽遛死你!”殷灯气得满嘴飙土话,追着阿访就跑。

      好奇地看了一眼俩活宝,女孩拿着食盒来到了贾诩身前,“英雄哥哥!这是医仙大人特地嘱咐给你的药膳。”

      她踮起脚把食盒放在桌上,害羞地揉了揉脸颊,像只小松鼠,“那个,那个,可以低一点头吗?”

      贾诩:……?

      他闻言低下了头,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触他的脸颊,一触即分。

      贾诩愕然。

      “这,这是医仙大人安慰我们的方式!”女孩结结巴巴地解释,脸涨得通红,“我每次这样心情都能好起来的!所以,所以,那个。”

      女孩扭扭捏捏,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总之——工作加油!”

      女孩心满意足地跑远了,铛铛继续敲着她的小铜锣。

      贾诩:……

      贾诩呆滞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半晌不确定,又迟疑地再次摸了摸。

      贾诩从来没有这种感触,那么轻盈,那么柔软的感激,好像一朵小小的野花伸出花瓣,试探性地碰了碰他。

      15

      “啊!婆婆我错了我错了!”阿访嚎啕大哭,这次倒是真哭了,也是,他屁股都开花了。

      “你挨得逼兜了!”老婆婆气得直跺脚,“抢医仙大人家童子的东西!”

      “我不是孩子——!”殷灯跳脚,却被你一把按住,他抬起头来看你,却被你笑眯眯的表情弄的冷汗直冒。

      “现在,来解释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脏·话的?”你脸上依旧是微笑着的温柔神情,抓着他的头的手越发用力,“还是本地土话……该说你学习能力强吗?嗯?医学知识丁点记不下,这种东西一学就会?”

      殷灯汗流浃背了,他眼神四处乱飘,和旁边同病相怜的阿访眼神一触即散,两人好似达成了某种协定,一起看向了贾·无辜群众·诩。

      像是两只落水的小狐狸,同时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盯——

      贾诩:……

      贾诩,贾诩装作没看见,他低下头紧紧盯着食盒,只觉得这盒子真方啊。

      无视了两人控诉的目光,他听到随即传来的两声哀嚎。

      贾诩恶劣的勾起嘴角,觉得饭都香了不少。

      16

      “瞪人家干甚。”你看着恶狠狠瞪着贾诩的殷灯,无奈地想要摸摸他的头,结果被小孩一偏头躲开了。

      “啊呦,闹脾气了哦。”你笑出声,这孩子平时表现的像个小大人,偶尔才会露出符合这个年龄的模样。

      你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哎呀,怎么办啊?李家婆婆送来的糕点吃不完啦,只能给阿访——”

      “我还没吃呢!”殷灯急的跳了起来,随即想到了自己还在闹脾气,又别扭地扭过头,你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在他哇哇大叫中把他在空中转了一圈。

      旁边的阿访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老婆婆慈爱地推了推自家小孙孙,阿访过来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你的衣角。

      你笑着看着他,瞬间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两个孩子吓得尖叫,但伴随着你的动作随即快乐地笑出声。

      你注意到自己新收的副官凝视着自己,于是将动作收尾,将两个孩子轻轻地放在地上,“好了好了,去玩吧去玩吧。”你亲了亲他俩的面颊,冲着老婆婆点头示意,老婆婆笑着上前,一边牵一个带着他们走远。

      你望着他们的背影,殷灯嘲笑阿访胆子小,阿访用脚踹他,结果脚还没迈就被婆婆打了头,嗷嗷直叫。

      “——好了,现在是大人的时间了。”

      不知何时贾诩已经站在了你身后,你冲他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呢?”

      17

      ……他想问什么?

      他嗤笑一声。

      ——他能问什么呢?

      贾诩眼神变了,他根本不是贾副官,日常的伪装掩盖不了他皮下的阴狠,他归根结底还是那个贾文和,那个执拗的,偏激的,冷静的疯子。

      太医?什么太医啊!这种事情骗骗普通的平民百姓就算了,骗骗那些军队里没文化的家伙就算了,但在他看来这是多么漏洞百出的借口啊。

      “……毛捣。”

      他轻轻念着,从舌根吐到舌尖,微微顶着上颚,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明明身为太医的青年,却听不懂的洛阳官话——

      “骗子”。

      18

      ——他真的当我不知吗?

      ——他真的以为能欺骗所有人吗?

      他恶劣的,嘲弄的,用最大的恶意注视着眼前的青年,好像在看一道题最蠢的解法,一个愚蠢之人最顽劣的挣扎,可是又好像在看自己,那个功沽名钓誉,沐猴而冠的狂人。

      每一个人的感激,每一个人对他的称赞,每一个人崇拜的眼神对他来讲都是一种慢性凌迟。

      ——假的,假的。

      疲惫繁忙的白日工作勉强能压下哀愁,可空寂的夜晚他总是周转反侧无法入寐,他已经记不清男人的模样了,可是每一次呼吸都提示他,他是承了男人的情才活了下来。

      ——全是假的。

      英雄?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已经死了!已经死在人们的践踏下,死在尘埃里啦!

      他畅快的笑着,每夜疯了一样在房中走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直到邻居不耐地叫骂他才勉强息下。

      多么令人恶心啊,

      他想,

      青年到底是怎么理所当然的去接受这些的呢?去做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去享受这一切本该属于他人的功绩?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青年的演技可谓差极了,贾诩本是可以一开始就揪出他来的,可是他偏偏忍住了。他阴毒的想,他偏要看看是青年是怎么挣扎的,是怎么愧疚的,又是怎么徘徊不前的。

      ——可他偏偏没有。

      青年自然极了,安定极了,他每天都是这样,疲惫的,坦然的和人们打着招呼,他从容地亲吻孩子的面庞,纵容人们的亲昵与尊敬,就如同他本人就是,就是——

      “你——”

      他紧紧盯着青年的双眼,好像想看到对方崩溃的,难过的,逃避的眼神。

      每日每夜的折磨让他难受得快疯了,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了,也无法再隐藏了,他需要青年和他一样,和他一样啊!和他一样周转反侧,和他一样心如刀割,和他一样苦不可言!

      如果他还在骗自己,那我就来揭穿他吧。

      他痴痴地笑,他厌恶极了青年看自己的样子,平静极了,温和极了,好像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孩童,那眼神和刚刚哄孩子别无二致。

      这眼神他很熟悉,但他忘了在哪里见到过,他只是本能的感到厌恶,不知为何。

      他急切的,恶意的,好像怕失去勇气一样说道:

      “你根本不是——”

      19

      “——太医你死哪去了?!”张将军的怒骂忽然响在两人耳边,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喧嚷与吵闹过后又迅速有士兵将道路清空出来。

      “救她!”张将军狼狈极了,鲜血和泥土好像渗透了他的皮甲,他是从哪里将这个人带过来的呢?眼前的病患皮肤上带着玫瑰色的花纹,整个人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她浑身起着水泡,最大的甚至连绵成片覆盖了整个小腿,一股腐臭传来,贾诩清晰的看到她的左面庞已经烂掉了,蛆虫牙齿从脸颊的空隙里露了出来。

      人群尖叫着,畏惧的退后着,他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死亡的阴影仿佛重新降临了这座城池,阿访好奇的探出了头,却被老婆婆死死按在怀里,哪怕是贾诩本人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她还活着。”

      在退后四散的人群中,青年毫不犹豫上前,这个时代的布料没有轻薄到可以做手套的地步,在极端条件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简单的手消之后两指并拢放到她的颈庞,内心数了5下,感受到了颈动脉微弱的跳动。

      “她还活着。”他重复道,那坚定的,平静的,一如既往的镇定的。安抚了胸膛剧烈起伏的张将军,也瞬间让人群寂静下来。

      “殷伯益!”他大声喊着男孩的名字,贾诩才意识到青年的声音很尖很细,像个姑娘家。

      青年很少这么喊自家孩子,但此时自然是非常时期。

      “来了来了!干嘛突然这么叫——”殷灯不满地从人群中拱出,嘴里嘟嘟囔囔,可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瞬间正色起来。

      “夹板绷带针?”殷灯问。

      “再拿乳膏和清水过来,有时间煎个药。”青年说道,随后转头向张辽,“张将军,请帮忙疏散人群!”

      人们开始行动起来,慌乱却又井然有序,他们好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任何踩踏发生,小贩们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商品。人们毫不犹豫地听从了青年的指示,如同在奉行真理。

      贾诩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看见人群与自己擦肩而过,自己却手脚都不知搁哪里,他看见皮猴一样的阿访乖乖地被婆婆领着走。

      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阿访抬起头望着婆婆问:

      “她会没事吗?”

      孩子不认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他只是可怜于她的疼痛,不忍于她的凄惨,人类天性中的善良告诉他去共情同类的苦难。

      “会没事的。”婆婆说,温和的揉了揉阿访的头发,“因为医仙大人在啊。”

      她,他们理所当然的说着,理所当然的相信着。

      “——因为医仙大人在啊。”

      20

      贾诩看到青年跪了下来,将女人嘴里的东西抠了出来,挽起袖子,整个人压在女人的身上,一下一下的按压着她的胸膛。

      他的嘴唇蠕动着,好似在数着节拍,他没有顾虑女人的肮脏,而是将手覆盖在女人露出牙龈的面部防止气体泄漏,将女人的头向后扬起成一条直线掐住她的鼻梁,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贾诩:……!

      这是多么不合礼仪的事情啊,简直如同巫术一般,可贾诩什么也没说。他能清晰的看到女人胸廓起伏了一下,又迅速憋回,青年将自己肺中的气体迅速压入她的身体中,好似将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对方。

      30次弹压,两次呼吸,青年在第5次轮回的时候,重新摸了摸女人的鼻息,紧皱起眉头来。

      “换人吗?”殷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却不敢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

      “不行,你的力气不够。”青年说,他抬眼扫视了一圈人群,贾诩看到青年额角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他的双手颤抖着,突然痉挛了一下又被迅速的压下,过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整个人僵直。

      可人群已经已经被疏散了,没有人能够帮助他。贾诩看到青年眼神忽然亮了,他迟疑的意识到,他看到的是自己。

      “快过来帮忙!”青年喊到,贾诩下意识上前两步又忽然顿住,他在干什么?他冷静的想着,他根本没必要去冒这个风险,跟着一个骗子胡闹。

      他挑剔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已经犯了一次的傻没有必要再去犯第二次,当时救那个孩子多么的冲动啊,他在牢里又是多么的痛苦,他根本没必要去——

      “好了,别废话,快点过来!”青年飞快走了两步,起身的时候一瞬间的黑朦让他踉跄了一下,可他还是一把拽住了贾诩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贾诩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我已经查看好了,你已经终身免疫了,不用担心传染的问题。”青年絮絮叨叨的说道,又仿佛怕他没听清,又再说了一遍。“如果你怕脏也没关系,你只要按压就好,我会给你数节拍,接下来一切由我来。”说罢,青年示意殷灯把干净的绷带放在女人的胸口,那正是她需要按压的地方。

      青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他拽着贾诩就往前走,女人的惨状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点,快来救人!”

      贾诩畏惧的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女人,好像在看一坨会吃人的烂泥,他本能的想要反抗,这是出自生物对于死亡最本能的反应。

      ——可是,他看到了殷灯的眼神。

      那个男孩安静的,冷漠的看着他,似笑非笑,如同嘲弄又如同质疑,他们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足以让贾诩明白眼前的男孩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外热内冷极了,就如同现在的蔑视与讥讽。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男孩了,他和少年时期做着英雄梦的自己一般大,却更加尖锐又善于隐藏,他看着自己,如同穿越了时空过去的自己对现在的诘问。

      21

      ——你要逃吗?

      他没有说,但又好像在问。

      ——和以前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追上那帮车马,追上那些金银,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一无所知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他这才发现那并不是男孩的质问。猴子好像又开始叫了,吱吱得刺耳,那个带着猴子面具的男人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卑鄙的,可恨的身影。

      ——只要和以前一样就好了,只要自我安慰就好了,只要自己活下来就好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男人是他自己。那声音来自于自己,是自己一直透过面具上的红色眼睛,审讯他的内心。

      ——贾文和啊贾文和。

      那声音讥笑着,嘲弄着,尖酸刻薄的戳着他的耳膜,可那分明又是自己的声音,令人作呕极了。

      ——你还要逃到何时呢?

      22

      清风拂过,吹动了青年耳旁的小花。

      贾诩这才意识到那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它只剩下三瓣了,但依旧顽强的盛放着,在风中漂浮,如同唱着生命的歌谣。

      他们两个离得太近了,青年拖着他,发际的野花轻轻蹭过他的脸,好像一个轻柔落下的吻。

      他不由地朝青年看去,青年狼狈极了,原本束好的头发都在剧烈的活动中被搞散了,他的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污和唾液,但他的眼神亮极了,又坚毅极了,他的身影好像和女孩重合了,和那个男人重合了,贾诩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而在这失神的刹那,他也被青年拽向了女人。青年已经很疲惫了,两人过大的身高差与体型差异让青年根本没有办法去推他,可是贾诩分明感觉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还拍了拍他的肩,如同抚慰,又如同鼓励。

      “文和啊文和——”

      那是多么,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他转过头,

      风吹过,那里空无一人。

      23

      “咳咳咳!”女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胸膛终于自主起伏起来,鲜血与口中的污物喷了殷灯一身,男孩却连嫌弃的功夫都没有了,他尖叫着摇晃着青年的肩膀:

      “她活了她活了她活了她——”

      “是是是,但你再摇我就死了。”青年已经翻白眼了,还是张将军过来搭了把手才把几乎昏过去的青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辛苦了。”张将军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温柔,他擦了擦青年额角的汗水,给他亲自喂了些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青年抬手阻止,指了指地上还未苏醒的女人。

      “比起我,她更需要你的帮助。”

      青年沙哑地说道,摇摇晃晃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示意殷灯拿夹板给女人固定胸廓断裂的肋骨,跟张将军耳语了几句,张将军眼神锐利了起来,半晌点了点头,将水袋塞到青年手里,接着去叫士兵来帮忙。

      青年松了一口气,咳嗽几声拿下水袋润了润喉咙,拿起了地上的软膏,他忽然抬眼看到了贾诩的方向,朝他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24

      贾诩疲惫地坐在地上,他剧烈的呼吸着,胸廓一起一伏,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臂,生命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那么软,那么微弱,但是的确跳动起来,坚定而有力量。

      贾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微弱的跳动好像随着脉络传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脏也一起跳动起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伴随着骤然攀升的喜悦与解脱。

      在不知第几轮巡回之后疲惫的间隙,在每一滴汗水从脸颊流到衣襟里时,一种奇妙的笃信骤然浮现在他的心底,他的心声和青年重合着,他肯定青年和他想说的是一致的,他们对疾苦之人的祝祷告是相同的——

      “活下去。”

      他想。

      “请活下去吧。”

      青年想。

      他们抛弃了所有立场与身份的差别,却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最本质对于生命的期许与博爱,对于同类苦难的共情和怜悯。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以至于贾诩完全无法回神,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而耳边仿佛又传来了侧耳倾听女人胸膛的一瞬间恢复的心跳:

      “扑通,扑通——”

      那么普通的,那么充满希望的,

      ——生命的声音。

      19

      青年走近了,他站到了贾诩身前,贾诩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太阳落山了,青年的脸在夕阳中几乎看不清了,就如同当时他打开地牢的门将贾诩拖出地狱一样。他似乎和很多身影重叠了,可是当贾诩眨了眨眼,又发现那里只有青年一人。

      他看不清他,却不知为何却能确信他依旧是和缓的,平静的,宽柔的。

      青年望着他,好像直直看透他的灵魂,好像在看一只迷途的羔羊。

      贾诩抿了抿唇,他想要说什么,想要辩驳什么,可是青年忽然弯下了腰,他看着手中仅剩一只的软膏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耳旁的小花都颤了颤,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给贾诩涂上。

      “杀人是如此简单,可救人却是困难的。”

      青年开口说道,给他仔细涂抹膏药,冰凉的感觉刺激着贾诩的手心,让他想起了那个老人给他的柑橘。

      “……挽救生命的感觉如何呢?”

      青年问他,却又无需他的回答。

      “文和啊文和。”

      这是青年第一次称呼他的字。

      青年笑着,那该死的,温柔的,包容的,熟悉的笑容,在夕阳下栩栩生辉。

      “——欢迎来到人间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西凉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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