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选择》呆天驴

4、卑微血人

　　众人也都很心累。

　　这个世界也太变态了。

　　这所学校已经废的不能再废，从上到下没一个活人。

　　但偏偏学校生活还在正常运转，肢体残缺不全的老师们还在兢兢业业地备课，开膛破肚的学生们还在勤勤勉勉地学习。

　　死了都在卷，让他们情何以堪。

　　在看到一个头都被削去一半，滋滋冒血，但仍然□□一线，努力刷着高考密卷的学生时，几人心中都暗自庆幸，幸好身份抽到了闯入角色，他们可不想成为这种世界的npc。

　　但此时他们的想法微妙的改变了一点。

　　寝室天花板常年失修，早已受潮长出大片青霉，如墨绿色的绒毯一般贴在墙体，摇摇欲坠；铁制的床栏锈地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尖锐噪音，很难相信以后他们要睡在这种东西上；房间里溢满腐朽的味道，空中漂浮的灰尘肉眼可见。

　　他们并不想清楚的看见自己的生活状况。

　　随着血人班长去往食堂的路上，众人纷纷在心底说服自己接受。

　　进了食堂，所有人都破防了。

　　简直是人间地狱。

　　无数个肢体残缺的怪物正大快朵颐，有的面容惨白，浓稠的血水顺着湿粘的头发滴答到碗中，和白米一同被吞下；

　　有的嘴唇泛灰，嘴角渗着白沫，双眼无神地咀嚼着肉块；有的胳膊连带着筋肉被砍下，摇摇欲坠地悬在身侧，血液连同脓水糊了一身...

　　甚而打饭的工作人员也未能幸免，眼窝黑洞洞的，面容都苍白僵硬，脸上满是尸斑，但即便如此，他们仍裂开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殷勤地打着饭。

　　偏偏饭菜鲜嫩喷香，和正常的饮食毫无差别。

　　幸而一旁有自助打饭口，几人连忙挑拣未被血水污染的饭菜。

　　钟毓已经逐渐习惯学校里惨绝人寰的场景了，他甚至觉得相比于其他要么断胳膊断腿，要么浑身尸斑巨人观的同学们而言，跟他同寝的那个血人可爱的多。

　　至少人家只是浑身爆血而已。

　　他逮住班长流血的间隙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皮肤很是白皙，脸部弧度也极为流畅，即便满脸糊血也能隐约看出，对方生前定是个美男子。

　　只是不知这所学校里发生了什么，竟令全体师生死相如此凄惨。

　　回想起进入世界里的引言，钟毓陷入深思。

　　吃完午饭班长就带着众人去了教室。

　　从外面看，高三1班和其他的班并无差别，天花板的瓷砖已经老旧的漏粉，可以看到很多裂缝，里面满是漆黑的污垢；暗绿色的黑板角落稀稀拉拉的用粉笔写着各科作业；

　　班容量不算小，大概有六十人左右，两人一桌，桌子上也贴有名牌。因众多尸体都在并不宽敞的教室上课，因此洋溢着浓郁的恶臭味。

　　虽然大家都死了，但到底是一班，学生们都不午休，几乎全在写卷子。

　　看着学生们坚强的用残缺的手指握住笔杆，在已被脓水浸湿的纸面涂写，钟毓内心极为感慨，他想起来自己冲刺高考的时候死活也得中午补个觉，除非下午不想复习了；

　　而眼前同学们就算凉的这么透，竟还挺在一线，真是强烈的对比。

　　他拿着名牌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好挨着墙壁，右手边的墙体也很老旧，掉了很多漆。

　　他细细查看墙上的涂鸦，大多数都是为自己加油鼓劲的话，还有少数无厘头的涂鸦。

　　“z不s淫”

　　“四跑就四跑，下一把更好”

　　“想吃绿豆鸡”

　　“看的我双节棍呼呼哈嘿”

　　“班长真帅，好喜欢他”

　　“学霸真帅，好喜欢他”

　　“我说楼上别太过分你怎么谁都喜欢”

　　“回复：那我只喜欢班长”

　　“为什么是学霸不够高不够帅吗”

　　“回复：班长好欺负”

　　看到最后一条歪歪扭扭的刻字，钟毓轻轻地勾了嘴角。

　　很有人情味的语句冲散开一点压抑粘稠的气氛，至少让这个地方不那么阴暗。

　　再抬头，苦主正立在他旁边，视线相接，npc神情从容，温和一笑，透过哗哗流淌的血帘，隐约还能看见他嘴角的梨涡。

　　怎么这东西走路没一点声音的。

　　钟毓轻咳一声，气定神闲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我来给你送作业，”

　　罗斯宥抱着厚厚一摞书，将最上面的一沓放在他桌上，又把视线投向涂鸦，嘴角微不可查的压了压，低沉道：

　　“...老师说能写多少写多少。”

　　钟毓瞅着那厚厚一沓纸，一个血手印清晰的印在上面，翻了几页，发现浸透力极强，几乎浸染了半沓。

　　这人生前到底吃什么，怎么这么多血。

　　他又抬头瞅着罗斯宥，后者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钟毓对罗斯宥不辞辛劳的背影行注目礼，品出一丝凄凉。

　　死了还要当牛马，真惨。

　　欲哭无泪，身心俱疲。

　　为了赶上上午的学习进度，罗斯宥狂写高考密卷，写的惊天地泣鬼神，一下午用完一根晨光笔芯，大半本草稿纸。

　　在晚三下课钟声响，与此同时，罗斯宥潇洒地甩出那根没水的笔，抱臂欣赏傲人战果。

　　原本洁白的作业纸被一堆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填满，每个笔画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但又偏偏等高等宽，行段间距一式一样，整齐的很。

　　井然有序与杂乱无章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在此刻达到了水乳交融，灵肉合一的巅峰，

　　回想起他每次拿着试卷，一遍又一遍的和语文老师论证作文分数配不上他的文采斐然，言语恳切，字字诛心，辩的声泪俱下。

　　被拒，究其因，答曰：字丑。

　　“好丑的字。”

　　唐辞翘着二郎腿，伸手抢过罗斯宥的作业本，仔细端详半晌，又扔回他桌子上，嬉皮笑脸的评价。

　　正抱臂欣赏自己墨宝的某人满脸黑线，我...能不揍你么？

　　唐辞和罗斯宥是发小，邻里之间非常和睦。

　　罗斯宥自小就忍气吞声，装聋作哑极有一套。

　　小时候的唐辞气冲霄汉，梦想着当一个万夫不当的江湖侠客，所以就特别瞧不起罗斯宥那一脸受气样。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对罗斯宥的排斥被欣赏所替代。罗斯宥生性温和细腻，春风化雨般温润人心，不明媚张扬，但沁人心脾。

　　对于现在的唐辞而言，罗斯宥是他最好的兄弟。

　　“咋还不回宿舍，写卷子写上瘾了？”

　　唐辞起身坐到罗斯宥桌角，一边重新翻看他的作业，一边啃了一口梨，“看你晚上写作业都没吃饭，来口？”

　　“不用，”

　　罗斯宥把啃了半边的梨推开，慢慢的把作业本按科目叠放整齐。

　　“不想回宿舍，因为转来一个新人，感觉不太好沟通。”

　　“没准就是怕生呢，观望几天呗，更何况快高考了，不好相处也就这几天了——哎你刚才什么眼神，嫌弃我吃过的东西吗？”

　　唐辞假装生气，眉峰高扬，作势要打他。

　　罗斯宥赶紧跑出教室，没几步被唐辞追上，二人嘻嘻哈哈的在夜幕中互捶了几拳，勾肩搭背的向宿舍楼走去。

　　校园中蓊郁的白玉兰树野蛮生长，树梢在行人头顶相汇，织出一张苍翠厚密的绿网，洁白的玉兰花争先恐后地怒放着，散发出绵长浓重的清香；

　　紫色的夜空质地粘稠，皎洁的月光柔和的沐浴着路上回寝的学生们，安逸温馨的夜景慰藉了学子们备考的艰辛，安抚着一颗心缓缓沉淀下来。

　　在闯入角色们的眼里，学校的夜晚甚是惊悚。

　　“你怎么想到的？！”

　　杨子双眼通红，满脸泪痕，原本清秀的面孔此刻扭曲的厉害，“刚才要不是你拿米砸那些花，咱们现在至少得死俩人！”

　　“糯米能驱邪，我们都掉以轻心了，没想到才第一天竟然就被攻击！”

　　说话的男生名叫吕泽青，他在众人中尤为冷静，他拍了拍钟毓的肩膀道：“多亏有你，不然徐汇就完了。”

　　徐汇自刚进世界便一直神经质地扣着手指，此刻被刺激后更是精神崩溃，他嚎啕大哭，边哭边喊：

　　“这种难度我们怎么可能会完成！还不如让我早点死好了，免得担惊受怕！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钟毓一行人甚至感觉到耳朵上传来痛感，但周围回寝的学生们视若无睹，宛如他们不存在。

　　看不见，听不得。

　　“你冷静一下，大家压力都很大，又不是只有你害怕！你要是实在不想活的话，现在就回去找那些花吧！”

　　萧遥不客气的回怼，她强势的气场压迫着徐汇，后者抽噎着不再哭喊，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们最好赶紧找到关键信息和物品，不然还没来得及完成任务就会死在这里，”

　　钟毓镇静的分析,“我今天在学校溜达了一圈，除了要躲过警卫，其余没发现有非自然态生物攻击我。”

　　“我总结了几点，你们看看有没有缺漏，”

　　吕泽青拿出揣在兜里的草稿纸和笔，蹲在人圈中央，一边涂写一边说，

　　“首先，我认为学校里所有的npc都听不到我们关于世界规则的讨论，今天班长带我们去宿舍的路上，每当我提到规则，他都没反应。”

　　“我同意，下课的时候我和杨子讨论世界引言，我同桌就像没听见一样。”周美云插嘴道。

　　“其次，白天很少有非自然物种攻击我们，所以白天一定要抓紧时间多问多打听，赶紧搞清楚任务是什么，”

　　吕泽青严肃的抬起头，扫视着每个人的脸，

　　“最后，也是我最不想说的一点，就是我们除了要找到npc玩家，还要防备暗角，我不多说，大家都懂，最好几个人一起行动，免得不明不白的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多少都变了脸色。

　　在共同抵挡外界侵害时，人们会衍生出一种归属感，对身边的人全心信任，但殊不知最可怕的往往是内部的隐患，背后插刀，防不胜防。

　　见众人沉默不语，吕泽青站起身来说道：

　　“但首要之急还是赶快找出什么是世界任务，今天先到这里，过一会就熄灯了，大家尽快上床，免得触犯什么禁忌。”

　　时钟显示十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熄灯，众人就此匆匆分别，各进入男女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