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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云深山坞,金轮晖映。

      趁着学子们都上早课,余亏带着经方所的药师赶到膳堂吃早饭。药师停下筷子,看着余亏吃得一脸欢快。

      “怎么不吃了?”余亏从碗里抬起头,药师前面的盘子还剩了一大半。

      药师叹口气,看着余亏没心没肺的样子没了指望。他从胸前拿出负责记录药材委婉道:“大人,药材不多了。”

      “啊?”

      经方所的药材都会一一记录再册,用完了再由宫中人送来。余亏拿过账单一一对照,韩纪、卫鸢、偃月所用药材都有明确记录,但是却有一行没有名字。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之前给褚辛下厨,很多药材都用完了,而这些私用是没有记录的。

      “小秦啊,下次吃饭就别说这些晦气的了。”

      余亏拿上锄头和背篓,走到卫鸢所住的士子阁。

      开门就被成堆的礼盒吓到,桌面上的茶具都已经被埋到最下面。

      卫鸢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余亏着实没想到他人际关系那么好。

      偃月和韩纪的房中倒是干干净净,没见到有人来送礼,虽然都是不敢送,但一个是畏惧,一个是怕被牵连。

      余亏抱着背篓环顾四周,窗边榻上都摆满了东西,有松鼠架,兔子窝,一些七零八落的椅子凳子腿和蔫掉的枯叶...  

      犹豫半晌,余亏将他的破草篓和锄头放在五颜六色的礼盒旁。

      “它的小主人呢?”余亏指了指窝鼠架。

      “伤好后我就都送回山里了,只有一些吃白食的家伙每天都来。” 似乎是在迎合卫鸢的话,叽叽喳喳地声音从头上传来,闹个不停。

      余亏循声望去,才发现屋脊下挂了一个鸟窝。

      “要不要跟我上山?”

      “好啊。”卫鸢扭过脸来看向他,明明是白日,他旁边却点起一盏灯,手里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的脸依旧肿着,目若朗星,已全然没有了颓败之色。

      善良的孩子很容易被愧疚、自责镇压。但也会像雨后春笋般,破开土壤朝着阳光永不停歇。

      余亏是第五个拒绝他的夫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该荒废时光在这些没有前景的爱好上。

      “在做什么?”余亏刚想走到他面前,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是一个余亏没见过的士子。

      他手拎着一个礼盒,眼含谄媚,语调却故作亲切:“先生也在啊,卫鸢,给你带了点补品,要赶紧好起来!”

      没等卫鸢拒绝,就借口不打扰余亏和卫鸢谈话,放下盒子径直离开。

      余亏嘴角含笑,调侃道:“我什么都没拿,是不是有些失礼?”

      “先生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卫鸢看余亏有些稀奇,眼神频频看向那些礼盒,满不在意的道:“先生好奇就拆开看看。”

      余亏直接拿起最上面的盒子,那是刚走的那个学子拿来的。

      盒子外贴着送礼人的名字,甚至写了家中任职之人。

      “张文,七品工笔史之子。”余亏轻声念着,回过头看向卫鸢:“你的好友吗?”

      “我不认识。”

      卫鸢罕见的表现出了一点无奈:“因为我的父亲是驭骑将军,所以即便我不收,他们也会偷偷送来。”

      余亏已经猜到了,深吸一口气好像在确认什么,将盒子拆开,里面并没有什么补品,而是一枚拇指大的东珠,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握在手中竟还隐隐发热。

      卫鸢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些举世难得的珍宝对他来说并不罕见。

      “若是先生没事,帮我誊抄下送礼人名单吧,等我再让父亲送回去。”看起来卫鸢很忙,还要好一会。

      “好。”

      余亏拿起桌面上的名单,看着歪七扭八的字,不愧是年年绩榜垫底的人。

      即便参加春试,就这个字都过不了吧!

      两人磨蹭到了午时,卫鸢才站起身,好像完成了一件巨作一样满是骄傲。

      他将拳头放到余亏面前缓缓打开,是一枚小而精致的鲤鱼玉坠,上面是嵌上了金色的荷叶花纹。

      “这?”余亏拿起玉坠,对着日光仔细看起来,依稀可见浆糊的痕迹,它慢慢渗透进断裂的玉佩中。

      虽然卫鸢做不到毫无痕迹,但他将拇指大小的玉坠化作画卷,极细的毫笔笔锋在裂缝溢出处用金色花纹增色描边,再一点点仔细填平收边。金色花纹与赤色玉坠相映成趣,融为一体,仿佛鲤鱼怕被人发觉,藏匿荷花间。

      不得不说,卫鸢这精巧的技艺如果去当工匠,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余亏看着卫鸢,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定是哪个士子没注意到,把摔裂的玉坠送了过来。

      所有礼物都要交给卫府做决定,这并不是同窗友谊,只是借着卫鸢的手献给他身后的驭骑将军。假使玉坠是在卫鸢手中断裂的,受罚的也会是送来的那位士子。

      看着卫鸢花费大半天工夫做的工艺品,余亏举起晃了晃,有些质疑的问:“这样能瞒过去吗?”

      卫鸢有些不解,侧过头和他一起看向通透的玉坠:“为什么要瞒过去?”

      “你不是怕那个学生受罚吗?”余亏比他还不解,如果不是怕被罚卫鸢何必下这番苦功夫。

      卫鸢怔楞一阵,才挠着头,恍然大悟:“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坠子碎了实在可惜,制作他的工匠一定费了好一番心血。”

      余亏转过头,他瞳孔映照着赤色玉坠,如同炽热艳阳栖于那双玻璃色眼眸中,他笑意洋洋的说:“我都没想到。不过现在修好了,那位同窗应该不会被罚了。”

      余亏愣住,他感觉有一只来自无尽深渊的大手深深扼住了他的喉咙,顿时说不出话来。

      “先生愣着做什么,快走呀。”卫鸢拿起竹篓,背对融融霁色,回过头招呼余亏。

      天地纷白,二人走在碎玉乱琼中,潋潋桃花芳香盈路。

      娇花不堪折,只是碰到枝头都把人浇了满头。

      卫鸢有些怜惜的看着肩上的花;“花都落了啊。”

      “花不落,怎么会结果呢?”余亏语气温吞,但视线却紧紧盯着被积雪和杂草覆盖的地面,四处环视。

      卫鸢消息很闭塞,没有人愿意跟这个爱闯祸的家伙做朋友,而且他家底宽裕能扛得住他造,若是旁人早就诛九族了。‘余亏从褚辛手里救了人’这个消息还是宋景从偶然说的。

      他跟在余亏身后,眼神炽热,紧紧追随着余亏的身影。余亏长得瘦弱,位卑职小,但却敢和褚辛正面博弈。

      卫鸢在脑海中自动脑补了无数余亏被褚辛折磨的画面,皱着眉很是心疼,他自顾自的说:“先生,我上次在关禁闭,但要是下次褚辛找你麻烦,你一定跟我说。我不怕他!”

      余亏只是往后瞥一眼,问道:“为什么被关禁闭?”

      卫鸢挠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我上课打瞌睡,被督君抓到了。”

      “上次是因为什么被关禁闭的?”

      “有同窗送了几只翅蓝蝶献给老师,被我偷偷放了。”卫鸢怕余亏也嫌弃他,连忙解释道:“翅蓝蝶适应不了这里,我也跟同窗道过歉了。”

      余亏:……

      果然是行事乖张。学子们上山都是为了求一个大好前程,为了每年的稽考兢兢业业,唯怕不过,只有卫鸢从不在乎。

      “先生,我明天就要下山了。”卫鸢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很想跟余亏倾诉。

      余亏微微侧过头,示意他继续说。

      “父亲为了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戎马半生,并将期许延续,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完成他的夙愿。可我不喜欢,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只想行侠仗义,像您一样当个医者。”卫鸢苦着一张脸,对于从军这件事情极度抗拒:“而且父亲常年不在家中,我想在京中多陪陪母亲,就算当个小官都可以。”

      没救了,大反派越长越正怎么办,余亏停下脚步,真的很想薅一下卫鸢的狗头,他是不是话本看傻了,怎么会以为小官是那么容易当上的,“你知道为什么我敢得罪褚辛吗? ”

      卫鸢摇摇头。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再大的事也不过杀头一刀。但你呢?你身后的卫府有多少人?你现在还可以得到父亲的庇佑,但你能保证一辈子这样吗,依附强者不如成为强者。”

      余亏拂袖抖散落花,就见一只兔子从洞窟里跑出来,速度极快,叼着花朵进了另一个洞窟中。

      “只要道义留存于心,治病是救人,行军打仗也是在救人。”

      “道义?”

      “是啊,你父亲不就是道义之人。”   

      “好了,认真看,”    

      余亏拿出三角形小锄头,将周边冻土整片挖掉:“肉眼看不出什么,但冻土之下暗藏乾坤。”

      “所以有些药可值黄金万两。”  

      卫鸢小心翼翼的捧着传说中值万两的药根,看余亏仔细回填挖出的土,再用锄头砸实填平。

      “咔嚓—”

      山间传出一声白瓷崩碎之声,冻结的河道裂开了一条条缝隙。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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