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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花生核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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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祖坟那里走出来后,萧瑾甡和北岩安便心照不宣站在了一起,俩人只隔了一拳的距离,离远看,仿佛挨着走一般。
黄伯已经从城西回来了,正在喂马。
“——小姐!”
衙役守在门口,佩刀松垮地别在腰间,眼神从小橘身上移到萧瑾甡全身。
小橘小跑过来,她瞄了眼与自家小姐走在一起并挨得很近的北岩安,欲言又止。她的身后,是垂着眼站在一旁的小青和一直等着萧瑾甡回来一步都不敢离开的杏儿。
杏儿眼眶依旧红红的,眼角也湿润着,一副刚擦了眼泪的模样。
时间也不早了,萧瑾甡对二人点点头便要带着小橘上车,杏儿伸出手拉住萧瑾甡喊道:“小姐,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走,小姐你带上我吧!”
小青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纠结与挣扎,她也跪在地上,说:“小姐,小青也想跟着小姐。”
小橘盯着小青的裙摆看了看,什么都没说,但方才她可听到几个衙役们在从小青身旁路过时说了些什么,若是她没听错的话,其中一个衙役说的是“谢谢姑娘指路”。
指什么路?
小橘是想和小青、杏儿一起离开的,萧府大宅已不是从前地萧府,虽然县老爷承诺了会好好安置他们,可谁又能知道县老爷会如何安置他们这些下人呢,下一刻,小橘便听到萧瑾甡对二人说她也想带上她们一起走,但如今她身无分文,跟着她走也免不了出去找活儿……
小青垂着眼抿着唇慢慢松开了手。小橘眼中晃过一丝诧异。
“小姐,正是这样我才要跟着你啊,我可以做活,可以绣花,可以煮饭,还可以砍柴,什么活我都能干的!”杏儿说着说着有些抽噎,但她仍然忍着没有再哭出来。
夫人待她亲厚,从不曾责骂,若是有什么好东西还总会想着她,杏儿早就认定了要照顾夫人一生一世,如今夫人走了,她便想替夫人照顾小姐,权当是报答夫人的一片恩情吧。
小青留在了萧府,杏儿和小橘扶着萧瑾甡上了马车。
马车尚算宽敞,一边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北岩安踏上马车却并未走进去而是和黄三并排坐在车辕上,萧瑾甡收回视线,最后隔着帘子看了眼这个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黄三:“小姐,夫人呢?”
“奥,黄伯不用等了,她跟我表哥去梁溪那边住一阵子。”
黄三一听就不再多说,立马拿起缰绳挥了出去,等马跑出去好远以后,黄三才对着马车里的萧瑾甡说:“小姐,您别怪我多嘴,城西的那个条件,确实是有些不太好。您心里也得有个准备……”
黄三说的都算保守了,等马车停在一处低矮破旧的土房前时,北岩安都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黄三将马鞭卷起,略有些无奈地看向身旁自带气势长相不凡的“准夫婿”,对身后说:“到地方了。”
帘子撩开,露出一双白净素手,小橘和杏儿纷纷皱起鼻子,再看向身后方才颠簸了一路的土路,小橘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吴州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小橘率先跳下车,北岩安刚要说声“小心”,小橘一脚就踩在了新鲜的狗屎上,脚下的湿软腥臭伴着小橘的尖叫在城西的乡间回荡,小橘跳着想躲开又冷不防踩在一处黏滑鸭屎上。
这都是什么啊!这是什么破地方啊!
太阳落山,最后一丝余晖早已被夜色取代,看不清脚下的小橘不敢再动,听到声音的小董放下手里的抹布,提着一个破灯笼出来给众人照亮。
杏儿和小橘都从马车里下来了,北岩安伸手递给萧瑾甡,“地上不干净,要不我背着你进去?”
杏儿眨眨眼没说话,小橘蹭着沾着狗屎鸭屎各种屎的鞋破天荒的赞同道:“病秧子说得对,小姐您别弄脏了鞋,就是让病秧子背着吧。”
杏儿皱眉:病秧子?
萧瑾甡摇摇头,只扶着北岩安的手下了车就松开了,都已经落魄至此了,她还讲究些什么呢?
说是二进的院子,其实就是田间常见的土房,上面铺着晒干的玉米杆子当做屋檐,门就是两片不过一掌薄厚的木板钉起来的,看起来随便一脚就能踹开。走进去更是一眼就望到了头,两间挨在一起的土屋墙面干裂起皮,其中一间甚至门板都没有,侧边用栅栏隔了片地出来,地上放着个木桶,应该是用来养猪的,如今四匹高头大马挤在里面显得逼厩又怪异。
土屋后面也是并排的两间土屋,看起来比外面两间仿佛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别说萧瑾甡了,小橘和杏儿都没住过这样的土屋,土屋之后,是一间乡下常见的旱厕,萧瑾甡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了。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旱厕,都是用恭桶的。
老泰山从后边靠西的土屋里走出来,他的脸上和手上都沾了些土,老泰山一一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男男女女,“生生,你娘呢?”
杏儿瞧瞧别过脸,小橘注意到轻轻握住了杏儿的手。
萧瑾甡知道瞒不了爷爷多时,可如今地情况能多瞒一天她就要多瞒一天。她说:“爷爷,我表哥带她回梁溪住一阵子,安胎。”
老泰山点点头,“也好,这样的环境,确实不方便她安胎,若是清林还在,也定不舍得你娘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哎,生生,你可否会怨爷爷?”
“爷爷,您怎么会这么问我,我当然不会怨您啊,我明白的,您是为了我。”
老泰山拍了拍萧瑾甡的手,“是爷爷不好,是爷爷没用,南安啊,你也是个好孩子,生生,你别怪爷爷如此草率的替你定了这婚事,爷爷是怕啊。”
萧瑾甡偏头看了眼北岩安,说:“爷爷,我和南安大哥也商量过了,我们会尽快完婚的,然后我们再一起孝敬您,爷爷您放心,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你这孩子,我本想安慰你,怎么还轮到让你来开解我了呢?”老泰山又看向南安,说:“生生说的可都是真的?”
北岩安笑着走上前,扶住老泰山另一只手,说:“嗯,生生答应了,爷爷,我看这里条件实在是不太好,要不咱们都去我那里住吧,虽然地方不大,但尚且干净。”
老泰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今日不早了,还是算了吧,收拾收拾有什么不能住的,你说是不是,生生?”
“嗯。”萧瑾甡见说出婚事后爷爷果真不再问娘的事,她稍稍松了口气,爷爷说得不错,这里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住人,只是如今人有些多,而这里只有四间屋子,还有一处门板掉落一时住不了人。
萧瑾甡看过去,三间屋子,七个人,有男有女,她想了想后说:“这样吧,爷爷住东面的一间,老董小董和黄伯三人住爷爷旁边西面的一件,我和小橘杏儿住在前面的那一间。”
北岩安:“那我呢?”
萧瑾甡轻轻瞪了一眼,说:“你回家住吧。”
北岩安摇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老泰山也说:“天太晚了,这样,南安你和我住一间,恰好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萧瑾甡:“爷爷!”
老泰山:“怎么,是爷爷说的话不管用了?”
萧瑾甡:“……”
房间又重新分了一下,黄三说他一个人住在马厩里就行,老董和小董说小姐和小橘杏儿姑娘几人住在外面的那间小屋不安全,外面的小屋由他和小董住,几个姑娘则住在里面的屋子里。
清扫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这几个屋子才勉强收拾出能住人的样子,小橘有些心疼地看着小姐说:“小姐,你何曾做过这样的活啊!小姐你别擦了,让我来吧。”
“你这丫头,今日我同黄伯说的话还要我再同你说一遍吗?还有杏儿,你也听着,从今以后,这个家没有小姐,只有萧瑾甡,以后我们大家,都是亲人可好?”
小橘摇头说:“不好,小姐,你就是我的小姐,这辈子都不会变!”
杏儿也摇着头,明摆着和小橘想的一样,直到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夜色中,这处忙活了一晚的小院终于静了下来。
北岩安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灯,和衣躺在土炕的外侧。
老泰山:“之前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吧?”
北岩安微微摇了摇头,意识到老泰山看到不后才说:“住过的。”
“什么时候?”他看着可不像过过穷苦日子的模样,刚才扫地擦桌的动作看着都生疏得很。
“大概十多年前了吧,生生应该同您说过,我自幼就无父无母,小时候也吃了许多的苦,破庙什么的都睡过。”
“你还睡过破庙?”
“嗯,破庙住过一阵子,后来被师父救了,跟着师父学手艺以后就和师父一起住了,也是大概这么大的一间房。”
“哦?你还有师父?那你师父人呢?”
“师父他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现在想想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这孩子还有这样的经历,今日的事,本是我萧家的劫数,我本不应该牵连到你,我只是怕生生她被人惦记才出此下策,我还没有问你,我家如今的这个情况,你、真的还愿意吗?”
“爷爷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早已认定了生生,这辈子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还望爷爷信我。”
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北岩安的眼睛却亮的如黑夜里的星光一般,老泰山伸出手拍拍他说:“好孩子,爷爷信你。生生托付给你,爷爷放心。”
“这个还是你拿着吧,明天帮爷爷拿去当了,能当多少就当多少吧,然后买点粮盐,再买个恭桶,我也就罢了,有恭桶生生她们几个女孩子能方便一点。”
北岩安一摸就摸出老泰山塞给自己的是什么,那是他今日塞给他,他又塞给生生的祖母的遗物。
——是老泰山身边唯一的念想。
北岩安将木盒推过去,说:“不用,我手里还有些钱,虽然没有萧府库房里得多,但也不少,总还不至于让爷爷和生生典当度日。今日就先这么将就了,明天爷爷和生生他们还是去我家住吧,爷爷要是担心影响不好,我就在我家隔壁再租个院子也行。”
“你这孩子,爷爷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房子的事,也莫要再提了,若是明日我们祖孙就搬了家,县老爷定会以为我们还有家底没有交出去,到时候恐怕连这样的屋子都住不了而是下大狱了。能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生生也是如此。”
终究,那个装着金钗和白玉扳指的木盒被老泰山放进了北岩安的手里,北岩安睁着眼看着头顶的一片土,脑海中闪过今日的种种画面。
无措的她、失神的她、痛哭的她、掩藏满腔怒意的她、还有令他心疼的她。
“爷爷,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算了,孩子,别问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