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平安》宋禾

43、花生核雕

　　萧府大厅内，萧瑾甡一身素青色衣袍立于右侧，顾楚怀一袭淡蓝色长袍站在萧瑾甡身边，地方都到了，顾楚怀依旧满心忐忑，他的神色飘忽不定，写满了紧张和无措。只要一听到有风吹草动，他就以为是北岩安来了。

　　萧瑾甡：“哥哥，你自然些。”

　　自然？让他怎么自然，说得轻巧，她做的是自己，他能做自己吗？

　　远处走来一抹白影，只凭一眼，萧瑾甡就认出那人正是大哥，其实她也有些紧张，但总归是比一旁的顾楚怀要镇定得多。

　　萧瑾甡走到椅子前坐下，与顾楚怀侧身时，她轻声说：“哥哥放轻松些，即便被认出来我也不怪你，可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得了这话，顾楚怀稍稍放松了些，北岩安就是在这时走进大厅的。一见这屋子里的情况，他就笑了。北岩安盯着坐在右手边蒙着面的女子，又随意看了眼坐在女子身旁的顾楚怀。

　　他默默摇了摇头。

　　也不是顾楚怀同以往有多么不一样，或是萧瑾甡之前装的有多么不像，这些原因都不是，而是北岩安同人接触，很少看脸，他其实更多的是看一个人的眼神和内心。若他北岩安是只靠一张脸就能哄骗的话，他也活不了这么长，不说别的，老皇帝那副“假菩萨”的做派，他早死了。

　　“大哥……你来了啊。”顾楚怀硬着头皮走上前，北岩安刚沉下来的黑眸默不作声的盯着顾楚怀看了看。

　　这样的眼神让顾楚怀心里打鼓，浑身发毛。莫不是这就被看出来了吧？

　　北岩安怎会这么快就戳穿一切呢？他神情一转，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顾贤弟早啊。”又垂眸对萧瑾甡说：“萧姑娘早。”

　　“大哥早。”

　　“南安先生早。”

　　萧瑾甡：“听哥哥说南安先生认识些朋友……，不知……”

　　北岩安轻轻点了下头，接过话说：“回小姐的话，得知府上缺人手帮忙，我正巧认识些秉性纯良的朋友，他们就在后面，一听是萧府用人，自是各个都想来帮忙。”

　　“都在外面？”

　　“嗯，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好。”

　　顾楚怀被撂在一旁，萧瑾甡和北岩安你一眼我一语，哪里还用得着他在场？他坐回去，北岩安招了招手，一直等在院外的十二暗卫排成一列长队，各个脸上挂着笑意，依次走进大厅。

　　他们打扮和平常百姓一般无二，走路姿势也大不相同，有的前脚发力，有的后脚使劲，有的先迈左脚，有的先出右脚，不到十米的路，他们各个看的方向还不同。

　　冷不丁一看，真就是平常老百姓的样子，任谁都不会将他们这些人同兵营、军队、暗卫想到一处去。

　　而他们为何会这样做，全是出发前蓝螳和梅羽特意嘱咐的“小细节”之一。

　　萧瑾甡倒是没想到北岩安口中的朋友竟然有这么多人。

　　她数了数，整整十二人。她默默数数的时候，顾楚怀也在默默地数着。

　　北岩安笑着说：“这里一共有十二个朋友，他们每个人都各有长处，顾贤弟和萧姑娘尽可以问一问他们，面个试。”

　　青苔听到北岩安的笑声，低下头若有所思，前面那两个人，谁才是主子口中的人呢？

　　面试开始，北岩安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小橘给自家小姐添茶的功夫，顺便也给顾楚怀和北岩安添了一盅。

　　北岩安本不在意，也不想喝，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杯中的竟然是水而非茶时，他抬眼看了眼小橘。

　　小橘微微抬着下巴，一副我就是故意的表情。

　　北岩安放下茶杯，莞尔笑笑。

　　黄鹂正在做自我介绍，作为被众人推到第一个的倒霉蛋，前无前车之鉴，他只能硬着头皮，抖着嗓子，看向面前高坐的萧瑾甡和顾楚怀，傻傻一笑。

　　想起昨日梅羽给他们划的重点。黄鹂说道：“公子姑娘们好，小的姓黄名鹂，家住肆北弄，我今年二十，无不良嗜好，我没什么优点，就是吃得不多，力气还大。小姐公子们要是有什么力气活，都可以交给小人来办，什么扛米板砖的，小的一人能顶两三个人使。”
　　黄鹂其实是保守了，他的力气在一众暗卫当中都是拔尖的，别说两三人，就是七八人、九十人那都不在话下。

　　身后的暗卫们听着黄鹂的自谦，有的撇撇嘴，有的暗暗记下，若是这样说能成，他们一会也保守点说。

　　黄鹂很是忐忑，一双眼睛不敢瞎看，静静等着，萧瑾甡斜着眼看了眼早已走神的顾楚怀，轻轻叹了口气，顾楚怀不顶用，她只好出声问：“黄鹂是吧，你说你力气很大，可否展示一下？”

　　展示力气？黄鹂自是不怕，他回：“当然可以。”说着他就回头望向身后的同伴们。

　　一眼望去，同伴们各个低着头，都一副不愿意和他较量的架势，黄鹂只好看向一旁的主子，希望主子能帮他一把，替他挑一个人出来。

　　萧瑾甡看到黄鹂望向大哥，眨了两下眼睛，大哥的力气是很大，可是大哥刚病好……

　　虽然她很好奇是大哥的力气更大，还是面前的黄鹂力气更大，萧瑾甡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她看向一旁的顾楚怀，说：“哥哥，要不你同黄鹂比一比？”

　　顾楚怀一副我没听错吧的神情，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萧瑾甡干笑着望着他，可顾楚怀哪有多大的力气呢，他昨日后脖颈刚受了一闷棍，他站起身，走到黄鹂面前，俩人但看体型就差距甚大，不是说顾楚怀比黄鹂矮了多少或是瘦弱了多少，而是说黄鹂一看就是一身腱子肉……

　　萧瑾甡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此时北岩安出声打起了圆场，他说：“萧姑娘若是想看看黄鹂的力气有多大，其实无需同顾贤弟比试，我看前厅外面摆了一座雕石假山，看起来有个百十来斤的样子，若黄鹂能将其抬起来，就算他力气大如何？”

　　百十来斤的雕石假山，怎是一人便能举起的？

　　萧瑾甡记得当初这个雕石假山可是五六人抬过来安置的，那日正是爷爷的生日——冬月十二。五六人放下后，全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就黄鹂一人，可别闪了腰受了伤啊，萧瑾甡摇着头阻止，黄鹂压根儿没看到，听到主子发话，他直直转身，走向主子说的雕石假山处。

　　黄鹂连准备工作都没做，只深吸了一口气，雕石假山就被他从地上拔起。
　　百十来斤的家伙在他手中，竟然就像是随意提起一个花盆一样的轻松，顾楚怀看傻了眼，这样的壮汉，一巴掌就能把他打出去二里地，表妹怎么敢让他同他比试？

　　不说别的，掰手腕他都怕被直接掰折掉。

　　萧瑾甡也同样呆滞了许久，当黄鹂将雕石假山轻轻放回原处并走回去时，萧瑾甡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出自己没什么优点呢？

　　黄鹂呼吸平稳，大气都没喘一下，脸色更是如常，身后的众人：被你小子装到了！

　　黄鹂无需再展示其他，就被萧瑾甡点头留下，厅上有很多空椅子，萧瑾甡这才想起叫十二暗卫都坐下。

　　黄鹂选了个门口的位子，他素来喜欢吹风，不喜欢坐在里面。

　　黄鹂之后，就是同他一同从东边来的黄糖和桔杏。

　　黄糖将黄鹂只是举了个石雕就通过的面试，自是信心大增，他挺了挺胸膛，站出来说道：“小姐公子们万安，小的名叫黄糖，不是荒唐，而是黄色的黄，白糖的糖。我家也住在肆北弄，我和黄鹂是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嘞。”

　　顾楚怀皱了皱眉，觉得面前的娃娃脸男子有些话痨，不过他没说什么，萧瑾甡：“你多大了？可有什么特长？”

　　黄糖：“我今年也二十，我比较擅长记人脸。只要是我见过的人，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萧瑾甡面罩下的眼睛亮了亮，十二暗卫包括北岩安则都一脸无语，黄糖是他们这些暗卫里最擅长寻人的家伙。他能仅根据别人口中的人物特征，就在纸上描绘出身形和相貌。而且从未出过错，这样的能力，不说别的，整个大西朝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黄糖实在是比黄鹂还要自谦。

　　萧瑾甡确实正缺这样的人，可她还要再考量一下，她问：“这种特长，口说无凭，你要怎么证明了？”

　　黄糖自然早就想到了解决之策，他说：“小姐可以将府上的家丁或是丫鬟叫出来一个，可以只露出一双眼睛或是下巴，然后再多喊出一些，十个二十个都无妨，将这些人打乱顺序。半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将先前的人从其中找出来。绝不出错。”

　　是个好主意！执行起来也容易，萧瑾甡点点头，对一旁的小橘说：“你下去找些人，就按照黄糖说的办。”

　　顾楚怀喊住小橘：“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顾楚怀跟着小橘走出大厅，小橘：“表公子，你不在里面呆着出来做什么？”

　　顾楚怀笑了笑，一副仙人自有妙计的模样，萧府里的下人被小橘喊过来。

　　顾楚怀一一看过，挑了两个鼻子长得很像的人，他问道：“你们二人叫啥？”

　　“小的方大。”

　　“小的方二。”

　　好家伙，还是亲兄弟，顾楚怀点点头，就他们两个了，这还不算完，他还从自己的香囊里掏出些之前易容的宝贝，点痣的炭笔和一根毛。

　　三两下的功夫，方大和方二的鼻翼旁，就都多出了一颗长着毛的黑痣，看起来甚至有些恶心。

　　顾楚怀扑了扑手，“好了。”

　　小橘还不懂顾楚怀这是何意，顾楚怀笑着吩咐道：“一会方大先过去，只留着鼻子，其他都挡住。然后等众人一起进去的时候，方大你找个时机错身将鼻子上的痣扣下来藏在手心里。”

　　小橘仿佛明白了顾楚怀的想法，“表公子您可真坏啊！”

　　顾楚怀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说：“不止如此哦，方二你进去的时候，也将鼻子上的痣扣掉！”

　　“这是为何？”

　　顾楚怀一副不欲再说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那人是否真的能将方大找出来而不被他和方二迷惑！

　　方大只露出了一个鼻子，他顶着假痣，萧瑾甡都没认出来这人是府里的谁。黄糖只看了一眼，他不是只看鼻子，而是将方大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露出的发丝到衣裳上的痕迹和鞋面的磨损程度都看清并记下了。

　　他刚才只说了自己对人脸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保守了些的说法，黄糖点了下头，边被对过方大，说：“可以了。”

　　萧瑾甡：这就可以了？

　　顾楚怀也是同样意外的，他这就看完了？莫不是只记住了鼻子上的痣吧？顾楚怀暗暗有些得意。

　　萧瑾甡：“真的不用再看看了？”

　　“不用了小姐。”

　　小橘领着一流清一色下人打扮的人走进来，方大和方二早已将痣都摘下来了，一个藏在了左手，一个藏在了右手，方大站在不起眼的第二排，方二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在座的其余十一暗卫也都伸着脖子看过去，黄糖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了，才转身回头。

　　顾楚怀一共安排了二十人，黄糖依次看过，在看向方二时，他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顾楚怀一直盯着黄糖的眼睛，黄糖看得极快，而且没有一丝停顿。

　　北岩安相信自己的手下，他微微靠着椅背，神情散漫又闲适，黄糖：“第二排左侧数第三个。”

　　顾楚怀瞪大了眼：竟然这么快？还这么准？

　　萧瑾甡看向小橘，小橘又看向方大，方大站出来，“回小姐，方才正是小人。”

　　萧瑾甡心中的震惊不亚于顾楚怀，黄糖被留下来了。

　　十二暗卫，萧瑾甡全都留了下来，其中有人腿脚快，有人声音好听，有人会采茶，有人能打铁。

　　萧瑾甡对于这些人都很满意。

　　小橘对于自家小姐将那些人留下来也很理解，但是她却不知，为何小姐会留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等众人退下后，北岩安和顾楚怀也不在，只有萧瑾甡时，小橘才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小姐，您今日见了这么多人，收下他们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何……你要留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啊？”
　　萧瑾甡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她反问道：“为何不留下呢？”

　　“小姐是何意思？”

　　萧瑾甡笑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只是哑了，又不是不能用。”

　　这是什么意思？小橘更不懂了，萧瑾甡：“你觉得今日南安公子带来的这十二个人，除了蓝带之外，如何？”

　　除了蓝带那自然是个个都是人才，全能顶好几个人用！小橘一拍脑门，“小姐！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小姐为何留下蓝带了。”

　　“为何？”

　　小橘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个病秧子认识的这些朋友个个都很是厉害，而那个蓝带，虽说是个哑巴看，没准儿也有点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