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连续小故事合集5》燕语ninan

7、变脸

　　（1）
　　“蓝脸的窦尔敦 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张玮是一个数学老师，在白莲市一所中学教高二。这天他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儿子正和爷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京剧，里面还有变脸的节目。

　　张玮一边看着客厅的电视，一边换鞋，期间也被换脸的节目逗得呵呵笑。

　　高二的数学比起高一肯定是更难了，有不少同学的父母给孩子报了课外辅导班，但见效甚微。更有些有钱的家长直接和张玮商量 ，希望张玮能利用课余时间给自己孩子开个小灶。

　　张玮所在的学校是个贵族学校，里面学生的家庭背景非富即贵，张玮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肥差。

　　当然，和普通贵族学校一样，有钱人的小孩里总会混进几个不拼爹妈，靠自己实力挤进来的穷酸鬼。虽然他们成绩好，但爹妈没钱没势，张玮平时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们。

　　“老师……”午间休息时，一个名叫刘瑞的学生怯怯地走进了张玮的办公室，“老师您晚上有时间吗？”

　　“有事儿吗？”张玮正低着头在批改卷子，没有抬眼看他。

　　刘瑞依旧小声地说道：“晚上我生日，我妈说想请老师您来家里吃饭。”

　　“这不太好吧？”

　　“老师，请您一定要来。”刘瑞见张玮有些犹豫，急的脸都憋红了，“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不在了。妈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在学校承蒙您的照顾，我生日还请您一定要来。”

　　张玮知道眼前这个学生家境不好，但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他们这所重点高中。虽然平时不太爱理会这种穷人家的孩子，但如今刘瑞的诚心邀请，张玮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2）
　　“老师，您晚上没事儿吧？”五点半，张玮准时下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出发去刘瑞家。另一个同学敲响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张玮抬头一看，原来是白莲市著名企业家莫风的儿子莫邵凯：“怎么了，找老师有事啊？”

　　“今天我爸生日，说想请老师您一块儿去。感谢您前几个月给我辅导，让我成绩上升了好久几名。”莫邵凯倚着门口，单肩背着书包，“老师您去不去？我爸的车就在门口。”

　　莫风的车张玮见过，加长版的林肯，他做梦都没想过能坐一下，当即就把答应了刘瑞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刘瑞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张玮已经到了莫邵凯的家，只得推说自己在学校加班走不开，如此推脱之后心里松了口气。暗中想着自己幸好没去，否则岂不是错过了大快朵颐的机会，张玮何时吃过这么多山珍海味。

　　而他不知道的是，刘瑞家里也同样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这是刘瑞的母亲用省吃俭用的钱做成的晚宴。

　　善良的母亲还让刘瑞用保温桶装了些小菜让刘瑞给张玮送去，当刘瑞拿着保温桶兴冲冲的赶到学习时，迎接他的不是张玮，而是黑乎乎的办公室。单纯的刘瑞只当是老师已经回家了，便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

　　次日，当张玮上班的时候，刚走进办公室就发现桌子上有块蛋糕，蛋糕下还压了张纸条：老师，这块蛋糕是我妈让拿来的，您昨天加班辛苦了。

　　呵！张玮笑着摇摇头，转身便把蛋糕丢进了垃圾桶。毕竟，和昨天的美味佳肴相比，一块蛋糕算得了什么呢？
　　（3）
　　很快，到了一年一次的教师节。

　　往年的教师节张伟的桌上都会摆满同学们送的礼物，都是写价格昂贵的东西，比起来刘瑞送的东西都是一些廉价的手工艺品，张玮不知道那是刘瑞的母亲花了多少个日夜做的。

　　今年不知道大家会送什么？张伟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办公室，如他所料，桌上已经摆满了不少礼物。张伟迫不及待地来到办公桌前开始拆礼物。

　　看着面前价格不菲的礼物，张玮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就在他拆到最后一个礼物时，里面居然是一只保温杯，还有一张纸条：“老师，上课辛苦了。”

　　“切，这种保温杯我家里都有好几个了！”张玮一脸不屑，正赶上同办公室的小刘来了，张玮随手就将保温杯送给了他。小刘正需要这么一个保温杯，就心怀感激的收下了。

　　今天要进行随堂测验，张玮特地提早了几分种进教室。谁料刚进教室，莫邵凯就着急忙慌地跑了上来：“老师不好了，我的钱包不见了！里面有我爸给我的一千块钱呢！”

　　“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还在呢，我就上会厕所的功夫就不见了！”

　　“老师，我刚才看见刘瑞在邵凯的桌子旁站了会！”

　　“老师，我只是拿回我的课本，我并没有偷钱。”刘瑞面色涨的通红，极力争辩着。

　　对这种事情张玮已经司空见惯，也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他知道刘瑞的自尊心极强，便将他单独叫到了教室外面：“刘瑞，这里只有你和老师两个人，老师希望你说实话。”

　　“老师，我说的是实话，我真没拿。”刘瑞紧张的捏着衣角，眼睛里都快流出眼泪了，可他硬是生生的憋了回去，“老师，我知道您看不起我。莫邵凯他家里有钱，家境比我好，可难道这个就能作为我偷他钱的依据吗？老师，我是穷，可我再穷我也不会偷东西。”

　　“那你敢不敢让老师搜一下你的口袋？”张玮并没有因为刘瑞的一席话而退让，似乎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刘瑞就是偷钱的人。

　　刘瑞冷冷地笑着，自觉地将两个裤兜和衣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老师，您满意了吧？”

　　“老师，钱找到了，在我内衣裤袋呢。”莫邵凯及时出现的解释并没有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张玮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而向刘瑞道歉，只是让他们回去上课。

　　这节课的随堂测试刘瑞的成绩并不理想，看起来那件事对他影响很大。张玮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在第二天得知了刘瑞转学的消息。
　　（4）
　　“老师，其实我生日那天专门在教室等您下课，想跟您一起回家里。可我没想到您上了莫邵凯父亲的车。我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那是我妈用了几个月工资买的菜啊！我骗我妈说您在加班，我妈还特地让我拿了才来给您。

　　“那只保温杯是我用过年时的压岁钱买的，我又亲眼见您送给了别的老师。

　　“莫邵凯丢钱的那件事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您从未想过和我道歉。当然，我从不奢求老师能给学生道歉。这也害死我最后一次叫您老师，因为我觉得您不配老师这个词！”

　　这封信是张玮第二天上班的视乎在抽屉里发现的，应该是头天晚上刘瑞放的。

　　看完这封信，张玮并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但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屑，一个穷酸小子罢了，居然敢说自己不配当老师？真是可笑！张玮这么想着，把信丢进了垃圾桶。

　　这日傍晚，莫邵凯在张玮家学习完后塞给了张玮一沓钱：“老师，这是我爸让我给您的。以后我就不在您这儿补课了。”

　　“为什么？”

　　“我爸说隔壁班的陈老师讲课比您好，下周我就转班了，这算给您的辛苦费。”莫邵凯收拾好书包，手机响了起来，“喂，爸？好嘞，我这就下来！老师再见！”

　　看着莫邵凯离开的背影，张玮突然觉得手上的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自己的付出变成了别人口中的一句：陈老师的课比您好。

　　张玮突然觉得这世道很可笑，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的人给自己一张冷脸，而自己始终以冷脸相对的是一片热诚。
　　（5）
　　“爸爸——爸爸——”

　　清晨，张玮被儿子的声音吵醒，父亲提醒他，今天是儿子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张玮急忙起身洗漱。

　　等到了小学门口，发现家长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当张玮以为这些都是父母给孩子准备的食物而感慨时，随即发现家长们把这些东西都递给了来接学生的老师，而那些老师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张玮心头为之一颤。

　　“老师好！”儿子稚嫩的声音响起，面前的班主任看了一眼张伟的打扮，原先热情的笑脸瞬间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跟儿子打了声招呼就让他进去了。

　　之后没有再理会自己，而是笑着去迎接下一个手里拿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家长。张玮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