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丘竹山

2、好学

　　“手抬高，腰腹收紧，下盘扎稳……罢了。”魏铭霄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覆在符笙乌黑的发顶之上，“笙儿，你不当习武。”
　　小孩儿闻言，垂头丧气坐在石凳上，放下那柄举也难矣的剑。春色入眼，梅已将尽，柳枝轻荡。这生机唤醒了儿童心性，起身戏蝶赋闲。
　　符笙方说要替将军行事，可魏铭霄几日观察，见符笙的性子，偏爱登楼阁，游池鱼，弄花木。不应执刃，握笔为佳。
　　轻薄白衫撷一花入酒，笑献与将军看。称其佳酿，品得可忘光阴缓缓。温风一缕，竟当真平添了些许醉意，案牍纷扰也难烦心。冷淡的眉目在稚气的笑声中不禁柔和几分。
　　晃着杯盏节骨分明的手停顿一刻，心中定了个主意。丹凤一抬，看着符笙为追蝶而悠悠的纤细身姿。
　　午后室内一地细碎金光，符笙缩在将军身后，探头看着面前神色严厉的白发老人。魏铭霄伸手抚摸符笙面颊：“陈老，我昨日机缘下捡回一孩童，喜文而不善武，望您有心提携。”表情一如既往冷漠，手上动作却不比神色，温柔之甚。
　　“子持你啊……罢了，你会有度量。”老人抿了口茶，坐在木椅上的身形并算不得非常端正，略显随性，和表情倒完全不同
　　“嗯……莫不是，圆我这老头的愿吧？”
　　“陈老，他自会有志，无需干涉。”魏铭霄话中意味明显，陈庄微一僵，只哼一声，移开目光，打量着符笙。小孩儿衣着素净，这几日在府上倒养得仔细，看着越发像瓷娃娃。杏眼带桃花，柳叶卧枝上，生出几分温润柔美。
　　符笙看出将军清冷目光里丝丝淡淡的和气，想着魏铭霄交代之事，松开抓着将军下裳的手，移开一步，鞠下一躬：“先生好……”
　　嫩生生的语气让原本还装作严厉的陈庄顿时眉开眼笑：“哦哟，是个乖孩子。也罢，往后我只授你字识文化，其余，看你自身造化了。”
　　恰逢此时，急促的声音啪嗒啪嗒传入众人耳里。
　　何城跑得匆忙，进屋时还喘着气，言语断断续续：“将军……四公主……宣您在，在军营……详谈要事……”
　　一阵风吹过，门窗被虚掩上。魏铭霄推门而出，步伐稳当却沉重，
　　符笙呆愣着，听陈庄喊他才回神。“小孩儿，你姓甚名何？”
　　“回先生，学生名唤符笙……”低首垂眸，谦逊乖顺。陈庄心情极好，这会儿的语气反而比符笙更像个孩子了：“不必拘束！随性即可。老夫这心里一掂量，定是喜爱诗文！六艺经传云云，都可涉猎一些……六艺且放，琴棋书画不错。尚且如此罢！今日习诗，老夫还知晓几则雅致的……”
　　不如预想中的，课堂妙趣横生。陈庄惊于符笙的悟性，追的上几分当年的魏铭霄了。只是眼里流露的，少了污浊的血性。
　　童音时而从屋中传出，还伴着几声苍老却活跃的叫好与抚掌笑声。
　　此刻军帐之中，魏铭霄同四公主庄珩相对席地而坐，却一片沉寂。
　　随着长卷展开，空气中隐隐浮起寒气。“您当真想清楚了？”
　　“当年钦点你，为的即是此时。蛮族恐有变数，往后需依你替我行事。”
　　听罢，魏铭霄墨眸一闭，一口气许久才吐出来，对上庄珩截然不似平日的严肃面孔，应道：“臣，领命。”
　　晖光西照，红霞散漫。符笙在书房内，尚稚嫩地执笔写着什么。羊毫牵着笔画，拼凑孩童的心意。魏铭霄悄然进屋，但脚步声还未脱去沉重，在廊上就已经暴露行踪。
　　符笙坐在夕光里，魏铭霄入门就撞进撞进他柔软的笑中，弯弯的眉眼净是满溢的温情。“恩人！嗯……将军回来啦。笙儿在写将军的名字，先生教我的。可是怎么也不像将军的样子……”
　　魏铭霄坐到符笙身旁，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将小孩儿笼在怀里。从架上取下另一支狼毫，挥就三个字，刚劲有力。正如这名字的拥有者，背负太多。
　　“啊，这样的字就像将军了！将军好厉害啊……符笙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小孩儿抬头靠在魏铭霄的胸膛上，张开双臂才撑起宣纸，将自己写的名字与将军看。
　　像不秋草，清秀，挺立。像兰花，淡雅，高洁。魏铭霄忽又发觉这孩子不同，不同得令他心畅。就此，他定不让这孩子惹尘泥。只要这样在他身边，足矣填他心里空落落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