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随成

11、张铭

　　沙泽身体恢复的速度让人吃惊。前一天还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今天就已经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着健康的红晕。护士给她的伤口换药，伤口却已经呈现深红色，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结痂了。
　　左岩抱着双臂在旁边站着，窗外的太阳缓缓下落，金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地面像洒了一层金子。
　　“换好药了。还是跟昨天说的那样，不要吃辣的，多吃水果、蛋奶。”她收起面前的东西，继续道，“恢复这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快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沙泽抬起手看了看护士包好的伤口，阳光映照到她的瞳孔中，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
　　她淡淡地点点头，微微一笑。
　　护士转身往外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左岩道：“家属明天记得去办出院手续。”
　　左岩一愣，随即点点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他看了沙泽一眼，送护士出去了。
　　“稍等，我有件事想问问。”护士正准备往旁边病房走，却听见左岩在她身后问道。
　　护士心想估计是询问有不有后遗症的，毕竟被那么大个捕兽夹夹伤，是亲属都会担心。不过这个病人情况特殊，恢复得很好。想到这里，护士脸上也不禁浮现出欣慰温暖的微笑，转身准备回答左岩的问题。
　　“你们医院负一层有什么布局吗？”左岩拧着眉问道。
　　“啊？”护士脸上的笑容空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医院负一层是什么？”左岩看着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哦哦哦，”护士终于回神，想了想，“负一层......就是停车场啊。”
　　左岩凝神思考：“停车场......只有停车场吗？”
　　护士仔细想了想，神情有些怪异，缓缓补充道：“还有太平间......怎么了吗？”
　　左岩有些诧异，这确实符合他对一般医院的认识。他回头看了沙泽所在的房间一眼，对护士道：“我知道了。谢谢。”随即礼貌地点点头，推门进去了，留护士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房间里，沙泽躺在床上想着什么，先前冷漠而随意的样子不见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垂看着前方虚空，神情透露出一股凌厉冷酷。
　　听见左岩进来的声音，她神色立刻淡了下去，抬眼朝左岩望了一眼。
　　“晚上想吃什么？”左岩随意问道，“我下去给你买。”
　　沙泽答道：“随便什么，有肉就行。不要再买早上的白粥了。”
　　她望着左岩微微一笑，“我很努力才把那碗白粥喝完。”
　　“......”左岩点点头，“那叫皮蛋瘦肉粥，适合病人喝。”
　　沙泽“唔”了一声，挑了挑眉：“可能店家对皮蛋瘦肉粥有什么误解吧。”
　　左岩没接话，只回了一句：“等着。”于是出门买晚饭去了。
　　周围的日光渐渐暗下去，到了黄昏，夜幕降临得非常之快，不过片刻，刚刚还明晃晃的房间就已经变得幽暗昏沉。沙泽坐在床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走廊上偶尔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脑海里像电影卡带一样，幽暗树林里的丑陋面孔又从虚空中跳出来闪了闪，阴魂不散。沙泽猛地睁开眼睛，警觉地看了看周围。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着羊骨匕首在腰侧的触感，起身下床，缓缓走到房间门口去开灯。
　　灯“啪”地一下被打开，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那种浑浊的阴暗无处遁逃。
　　房间外又响起人走动的声音，步子比较迅疾，但是又有点轻快。沙泽听着，莫名感觉熟悉。
　　随即，一个白色身影从外面经过，反着光的眼镜下，目光无意间投向了房间内部，与沙泽四目相对。
　　沙泽眼底深了深，面上不动声色。
　　那人略过门口只有一秒钟时间，下一秒，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不自主停下了脚步。
　　沙泽转身就离开了，不准备继续与那人交流，房门却被推开，外面的人直接进来了。
　　“你好。”熟悉的声音。
　　沙泽没有理会，径直回到床边，才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坦率地盯着沙泽，职业的温和笑容在他脸上舒展开：“我叫张铭，是四楼的骨科医师。”他自如地走近沙泽，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她。
　　“我听院里的护士们在说，六楼有个愈合速度很快的病人，应该就是你吧。”他看了一眼床尾的病例，上面俨然写着，沙泽，女，27岁。
　　他微笑道：“你好，沙泽。”
　　沙泽抬眼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一笑：“你好，张医师。”然后她移开了目光，并不欲与张铭继续交流。
　　张铭站在她身旁，定定地注视着她，也没有说话，房间内笼罩着一种奇怪的寂静。
　　忽然，张铭开口，温和地问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在这里，是不是遇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第一次来。”沙泽疑惑地望向张铭：“三十多岁的女人？张医师，这里三十多岁的女人可多了去了。”
　　张铭反应过来，讪讪一笑，随即恢复正常。
　　“不好意思，”他面上露出真切的歉意，“是我说错话了。你......太像一个人了......像我姐姐。”
　　他望向沙泽，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和苦涩。
　　“......其实不算是姐姐，她让我叫她姐姐。我不知道她比我大多少，但是她在我十岁那年救了我，把我带大，我爱她......”张铭不自觉喃喃道，余光瞟见沙泽冷淡的表情，强自拉回自己的神思。
　　他面上温和地笑着：“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多了。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沙泽淡淡地伸出手。
　　他看了一眼，用手摸了摸，点点头：“没什么大碍，确实恢复得很快。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来415找我。祝你早日康复。”说完，他笑着出了房间。
　　前后不过半分钟，左岩推门从外面进来，两手拎着猪蹄、炒菜和米饭，回头看向外面，奇怪道：“怎么又是那个医生？你不是不认识他吗？”随即走到床头，放下了两大袋晚饭。
　　沙泽转头把叠起来的饭盒放下来，依次打开盖子，饭菜的香气微微缓和了她脸上淡淡的神情。
　　“这碗饭终于有点水准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我确实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后半句话的“我”微微加重了语气，好像是在刻意强调她自己——外人以为的她自己。但她处理得很自然，让人感觉不出什么异样。
　　左岩坐在凳子上，分出米饭，把一次性筷子从塑料外壳里抽出来，问道：“那他为什么到房间里来找你？”
　　沙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吃着饭，正当左岩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听见她淡淡道：“可能是听说我的恢复速度比较快吧。”
　　左岩听见了，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碗里。
　　沙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随口道：“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不回去。”左岩夹起肉，伴着米饭吃了，“出院跟我去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