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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在人间当将军夫人的日子3 ...


  •   我身虽残,志却坚,不想屋里这么多人观赏我的惨像。

      王将军龙纹宽腰的华服,一步一生风,端的是一副相貌堂堂的好气派。他前脚踏进屋内,我已强撑着巍颤颤的上半身立了起来。早上才别扭过,可别这么快泄了气。

      他疾步走向我,微微躬身要握我的手,却被我偏开。师伯仍目不转睛,一副不顾我的死活的形容。

      王将军没握到手,有些窘迫但很快调整了过来,“这位便是付太医高徒了吧,不知内人病情如何,可有妙方医治?”不愧是你啊王将军。

      师伯不知是哪里气不顺了,语声冷得我胳膊上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是个危险的讯号,只听他慢悠悠道,“我既在此,她必无碍。病中须静养,又须时时照拂,将军挑个近点的地方我好安置,以便就近医治。”

      我半捂着脸,瞧见清希背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来,咧着两排小白牙两眼滴溜溜的转,盯着师伯像犯了花痴。

      “大夫所言甚是,本将军这就去安排。”说罢挥了挥手,身后小厮领命便出去了。王将军一扭头,瞧见了白凡,又道,“这位便是白先生了。闻白先生学识远博,教习犬子,先生辛苦。”

      白凡拱手作揖,“是夫人赏识,白凡不敢居功,能为将军效力是我的荣幸。”

      一番客套指点,王将军在我这儿散了会儿风度又尽夫君之责吩咐人对我好生照料,临走还不忘训了一顿小世子,兜了一圈才走。人间人情世故繁杂,半刻我就吃不消了。

      王济待他爹一走,此时整个人扑在师伯身上,两眼放光,“你是不是暗恋我娘亲!”

      我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几欲命丧当场。白凡目瞪口呆,“小世子,何出此言。快别瞎说话带累你娘!”

      师伯又眯起了眼垂头看着扒在他身上的王济,白凡见状不妙赶忙抓着他半拖半抱的哄了出去习字。我脑袋嗡嗡作响,如九天金钟在脑子里敲了九九八十一回。

      只见师伯背过手去,道了声,“有意思。”不待我着急解释,又笑说,“你这刚收的小鬼就留在你身边,摇扇的这个皮偶人太糙,撤了吧,我出去转转。”

      师伯走得十分潇洒,我终于落个清静。

      也不清静,脸上冷汗吟吟。

      屋内不知哪里兜来一阵凉风,顿时将燥热的暑气吹得一干二净。清希喟叹,“大王,这个神君真厉害,你看桌上有个小圆球,这个小圆球滚一圈就出来一阵凉风,可比扇子好用多了。”

      我朝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屋内茶台上摆着一个手掌大的小玉台,玉台中间凹陷处嵌了个白玉球,每隔半刻自己转一圈。

      这个小东西我可太清楚了,这是当年师伯指点我修行时我做的第一件法器,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清风台”。顾名思义,它没别的用处,就是能扇凉风。因时日久远,我都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却被师伯掏了出来。

      他应该是在用这个来嘲笑我。应该是的。

      晃动间手上叮铃作响,我举手一看,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两个小铃铛。铃铛外是古朴的云纹,小指头大小,以红丝串起。这个小铃铛我也识得,也是我修习时做的小玩意,本意是做给师父,好方便她随时找我,此时也出现在了我手上。我哀呼一声,仰倒在春榻上。

      师伯!你到底还拿了我多少东西!老登你给我等着!

      骂归骂,晚上我仍对师伯恭敬有加。

      师伯扔了一个包袱过来,满不在乎道,“自己捡着得用的吃吧。”

      清希从我怀中拿出来打开一看,人参灵芝各类大补丸应有尽有。敢情他出去转转是去找这些补品去了?我愁着脸拽他袖子,师伯,你好歹给我开开什么药方子对症一些,前些天这夫人也吃过灵芝,你看我现在都不见好,可见灵芝用处不大啊,吊命而已,强身健体不行啊。

      师伯一脸嫌弃的看我,“你看仔细点。里面有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有小药丸,一日一粒,保管你吃完以后一蹦三尺高。”

      我在包袱里左掏右掏,在灵芝和人参堆里终于掏出个巴掌大的布盒。“这是……”

      “老君的药。吃着吧。”

      我感激涕零,眼疾手快打开盒子捻出一粒药丸吞下。蓝色小药丸入口即化,吞入腹中一股气息游走全身,顿时感到活力四射。老君出品果然不同凡响。

      身上得了力气,我蹦跳起来预备活络活络,谁知脚下发软,差点又跌到饭桌下去。师伯一手把我捞起来,“久病逢甘露也需要适应,有点耐心吧。”

      久不做人,是需要适应适应。

      夜上,府中因将军归来一扫沉闷,各处都灯火通明。

      手脚渐渐上了力气,我绕着房间走了几圈,逐渐坏笑靠近师伯。师伯非常认真的后退了半步,“作甚。”

      嘿嘿嘿。来都来了,当然是求师伯把我从这具身体里提溜出来去逛逛夜市了。

      于是,我同师伯,并着白凡、小世子、清希一道出现在了集市中。

      ……失策得很。我很惆怅。

      当夜,师伯将皮偶人变作了夫人的样貌躺在床上,将我幻成了本来的模样。整这么啰嗦的活儿,乃是因师伯说这具身体经不住魂魄离体太久,我还是老老实实在里边比较好。正要翻墙出去时,小世子不知从哪冒出来,忽然又扯住了我的衣角,白凡咧着嘴跟在后头,也只能一并带上,清希幽幽的晃在一旁,“大王…”

      好好好。成团的出门,浩浩荡荡的翻出了将军府的后院围墙。

      根据我在师伯手下从艺多年的经验,师伯不是个热络的人,不喜欢三五成群,但也不自闭,不喜欢法相太老的,不喜欢长得像小孩的,不喜欢丑的,也不喜欢太美的,不喜欢性格太活泼的,也不喜欢太沉闷的——总之就很中不溜,不左也不右。

      太出挑的女仙们递的云帕他接过来当抹布就去擦了兵器,说话也不大搭理,后头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在他的印象中长得太美的近义词就是不求上进,空有其表,这种看法颇有偏见。久而久之,长得出类拔萃的女仙们就对师伯淡了心思,只觉他皮相好,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君而已。

      天上好看的神君何其多,再不济思个凡也是很丰富多彩,最后就没几个女仙一直在师伯这个歪脖子树上吊着磋磨时间了。

      此时此刻,五个人挤挤挨挨在街市一脚围着一个老旧的小木桌等着老馄饨上桌这种场景,我属实没想到。

      我挠挠头,看了看师伯。他老人家袖着手,垂着眼盯着木桌上一条老缝隙十分专注。

      小世子十分兴奋,左顾右盼激动得很又强压着,“翻墙原来是这样,明天我们还翻吗?”

      说话间恨不得左边眼睛看我右边眼睛看师伯,似要在我与师伯之间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一时间他眼睛十分忙碌,白凡也没闲着,从桌上抽出来两根筷子,敲了敲木桌,“老板快点儿,饿了。”

      清希倒乖觉,没做声。我瞧她有些木楞,遍问她,“你怎么了?”

      她幽幽的看了眼师伯,“大王,神君说剔厌鞭做的不够好,我的伤好得太快了…”

      师伯你做什么要吓唬小姑娘,她前几天才被砍了头的。

      五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了桌,我使着勺呼哈着热气舀得不亦乐乎。人间的食物确实比天上好,五味俱全,咸有咸的好,鲜有鲜的香。师伯嫌不雅,食指碰了碰碗壁,馄饨的热气顿时就降下来。不知死活的我多嘴,“师伯这就是要热锅气才好吃,凉了就没那口感。”

      “噢?那你跟我换。”说罢将我同他的换了过来,我一口汤还在嘴里,登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烫得我舌头发麻。

      小世子一边哈着气,一边嘟囔,“你这个大夫真的不够检点,前脚喜欢我娘,后脚就喜欢仙姑,脚踏两条船。”

      白凡一口馄饨咽得极艰难,“小…世子,求求您别胡说八道了。”

      一张小小的四方桌,此刻坐得我心神俱灭。

      “别胡说,这是我师伯,是我请来医治你母亲的。与你母亲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师伯默默吹了吹汤气,温文一笑,“小伙子,人小不点大,倒是有眼光啊。”要不你把他们都捅个对穿吧,您别这样阴阳怪气了。

      师伯银衣玉带玉树临风,喜欢我是万万不敢的,暗恋…有过的吧。我擦了擦汗,“师伯,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吃,您吃哈。”

      自入了黄泉跟随昊月师父修行,时常见着师伯这样的天人,不犯点花痴属实不正常,但都多久的事情了,几百年过去沧海桑田都变了两回,我也该变了。

      一桌馄饨吃得七零八落,我没有心思逛夜市了。

      当夜,我躺在床上打着馄饨味儿的嗝,又想起了些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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