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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娇娘怒杀新郎 ...


  •   人间徘徊至今,三日有余。我新任孟婆第一日接北岳帝君一道法旨,干的却是替他料理家事之事。谁说神仙无烦扰?该来的一样没少来,为领导排忧解难这种事情翻了天也逃脱不开。

      但人间自有人间的妙处,比如这城东酒家里的千日醉。此时弦月正好,我取了一坛酒坐在这小院中的广玉兰树顶,对月叹了八百声气。

      三日前我问小帝君他爹何时回,小帝君却泫然欲泣,只说着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家亲爹几面,现在连他爹什么样貌都记不清了,我这一问倒把他的伤心又勾了起来,想到娘亲重病在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心中更是悲伤,面红耳赤几欲泪下,强忍了几忍,只拿了愤恨口气回我道,“我才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就扭头往卧房处跑,在门前站了站稳了心神后,才慢慢的走进屋中。

      唉,生如豪门,亦多不易。

      如此这般,我只能守着了。那日未时,果然鬼差就来了,来的亦都是熟人。欲过黄泉都由鬼差引魂,鬼差都是我黄泉殿中的差役,因此俱归我管辖。屏退鬼差后,我又端看了夫人的气色,那灵芝的的确确是好物,她本已油尽灯枯的身体竟有些好转之向,想来是灌入了不少灵气的缘故了。

      忽而一阵清风至,树顶上又有来客。这白先生也不客气,在树枝上踩了几踩,选了根粗壮的枝丫便自顾自坐了下来。

      “仙君好兴致,竟在这里饮酒。”

      我朝他点了点头,“晚上好,酒不多,不分给你了。”

      这花妖叫白凡,初见时一副寡淡样,演得一脸的老成镇定,却没想到是个话痨。几日下来,见我既不找他麻烦也没有拘他之心,便和我热络起来,絮絮叨叨同我讲了不少人间事,嘴上似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得很。我亦有些无聊,于是也听得很入耳,偶尔掺两句话做点评,一仙君一花妖非常和睦融洽。

      他说,半月前城南一员外家中办喜事,喜宴结束后正是夫妻洞房花烛夜的时辰,忽然房中喊叫声传来,小厮丫鬟推门一看都吓得屁滚尿流,那新娘子发狂一般用剪刀扎在新郎身上,面容狰狞,那新郎躲避不及,身上被扎出好几个洞,血溅了满地,又因躲闪和厮打撞翻不少家具物件,场面十分惨烈。员外又惊又怒,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新郎也血洒新婚夜,连带当晚最先冲进去的两个小厮一个丫头都吓出了毛病变得疯癫。

      “哦?”我好奇,便问他,“扎了几个洞?”

      他来回搓着下巴也略想了想,道:“也没来得及打听,大概四五个洞吧。寻常女子力气不大,四五个洞已经是女中豪杰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嗯,你说的很对。”

      白凡自顾喋喋不休,我半依在树冠顶,任月光照耀。

      六百年前,我身死后魂入黄泉,不知怎的被上一任孟婆瞧中,奈何桥前引我去了黄泉殿深处的脱骨池,魂转仙灵,修持在孟婆座下。故而上一任孟婆亦是我的师父,后来我得了正果,在九天中得证妙灵仙君。这一回师父辞了官去养老云游,我算承她衣钵。六百年光阴白驹过隙,我勤勤恳恳修持习法,入凡两次,上一次教训颇深,不是件好事。第二次,便是这一次。

      我记忆中的人间酒坊红楼,市集花船五颜六色热闹得很,而今更是繁华更甚。九天中大小神君仙君众多,闲人也多,他们时常结伴在人间游走,听说还发生了不少奇事,更有那堕了凡情的仙家时不时的就要闹出许多动静,带累许多旁的不相干的同僚给他们收拾烂摊子,遮遮掩掩打打闹闹,为无聊的九天生活增添了许多谈资。

      我猜北岳帝君就是其中一位。谁能想到那法相如此威严的武君,竟也在人间有这一段因缘。

      “仙君,要不咱们去府衙大牢里瞧瞧这心狠手辣的新娘?”

      唉,有什么好看的。黄泉路口多的是这样的厉鬼,被锁魂链拷着脚,一步一个血印的淌在地上,滋养那许许多多望之不尽的曼珠沙华。他们死后都被拷上这焦灼灵魂的镣铐,等待着到地府里去审判,继而投下阿鼻地狱,各人各命,各自承受。是了,我那黄泉路口左边是地府,右边是奈何桥,桥下是那宽阔的忘川河。凡寿终正寝者、枉死者、夭折者、无大错大疚者,皆在往生路上走一遭,再到我这奈何桥头喝一碗孟婆汤,最后才投下各自的六道轮回。

      “有什么不对劲吗?”我问他。

      谁成想这位不但话痨,还是个内心火热的主儿,忽然兴致勃勃的就站起来,迎着月光朝我兴奋的说,“明日血染的风采就要在菜市口上问斩了,走吧走吧仙君,咱现在瞧瞧去,吃个现成的瓜。”

      我往夫人房中看了一眼,床边皮偶人扮的女侍牢牢站着,夫人身上的神光在昏暗烛光中隐透光华,为着思虑周全,昨日我甚至从黄泉殿中提溜了两个能干的差役附在府中小厮身上,这时也紧紧守在夫人屋外。

      若是白凡一心支走我,料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我道,“行,凑个热闹。”

      我两个一妖一孟婆,滚着腾腾的气息就往府衙的方向闪去。

      地牢里潮冷,死囚都被置在囚牢深处,阴暗萧瑟,地面上却是干净的,只不过幽风阵阵,在飘摇的烛火下比起阎王的地府来都晦涩。

      那红衣的新娘坐在一个牢里,脸上血痕已干,身形娇小,面色惨白又木然,还以为是多心狠手辣的悍妇,不过是一个小娇娘。

      往常做了大恶被关押的人,大多都如丧家之犬,或悔恨或哭嚎,只等着被拖到刑场上一刀下去头颅落地。魂魄立刻入地府拷上那锁魂链,再被丢下阿鼻地狱烈火滚油的继续煎熬。可我看这小娇娘却很镇定,她不后悔,不但不后悔还有心情整理头发和身上衣物,即便在这个阴暗腌臜之地,也如一朵小花傲气绽开。

      白凡两手揣在袖中皱着眉头,一边看着这美娘,一边啧啧,“可惜了可惜了,为何要扎新郎官的血洞。”

      想吃瓜有何难。我挥了把衣袖,将我与白凡变作鬼差模样落在了地牢内。红铜鬼面具覆脸,玄衣森然。牢房内忽然多了两人,小娇娘虽被震撼了一下,却不怕,心态非常稳定,更是先开了口,“鬼差是吧,明天才断头呢,来早了。”

      白凡在面具后压低了声音,极低沉:“为何杀人。”

      我心头一抖,这声音极像我那辞官云游的师父的哥哥——昊宇神君。昊宇神君和我师父昊月神君乃天生神胎,昊宇神君擅制兵器法宝,九天中大半兵器法器都由他炼制,故而在九天中位高权重。因见我师父整日招猫逗狗很看不惯,于是跟天帝进言,讨了个孟婆的官职给她当着,期望她能努力上进,着实是一个很严格的哥哥。后来我在师父座下修行,那昊宇神君偶尔来探望妹妹,时不时也对我的功课和武艺指点一二,板着个冰川一样的脸。想到过去在指点我术法之时使了一套穿云剑法,招招打得我哀嚎打滚,我的心脏就突突的慌。

      但这白凡的形貌与昊宇神君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一丝丝相像的地方,况且昊宇神君天生冷肠,永远一丝不苟,更不会是白凡那话痨的形容,白凡又的的确确是个妖身。想到此,我又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有些像而已,不足为惧。晃了会神,我又提起了耳朵听那娇娘子言语。

      “呵,那是他活该。”

      “噢?展开说说。”白凡向前一步。

      美娇娘细弱的脖子一梗,微微抬起头来,“鬼差大人们,他才是最该下地狱的。我本是城南小户,我一家安分守己,他仗着自家权势强迫我父母,将我嫁给他。原本我已认命,谁想下聘那日他又见我妹妹貌美,当夜寻了那流氓地痞将我妹妹绑走玷污,妹妹一身伤痛归家,第二日便自尽了去。我父母悲愤,又没有证据将他告上官府,母亲心神俱灭,未等妹妹安葬也吐血暴亡。我父亲一生老实,从不与人交恶,家中遭此变故,几日之内妻女相继成了冤魂,经受不住也病倒在床。”

      她抬眼看着我与白凡,双眼红通却像泪已流干。又惨然一笑,“可这杀千刀的畜生,竟还要强娶我,折辱我家至此,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此情此景,的确是很唏嘘。我见她一派坚韧又不屈的模样,小小的身躯却有勃勃的生气,家中遭难至此还能筹划报仇,待到新婚之夜给那仇人三刀六洞,非常不容易。思索一番后,有了一些打算。

      白凡亦是有些感慨,“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心智,很不错。亲者仇不能不报,是个好汉。”

      我白了一眼白凡,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回头低语一番,“此辈子纵是悲叹了些,或者又会有别的机缘。前路如何,姑娘自等着便是了。”

      新鲜大瓜吃完,该走了。

      白凡追在我的后头把玩着鬼头面具,嘴上不停,“仙君可是打算收了这辣手新娘?我猜仙君是有这个打算的。”

      唔,他猜的不错。但是收不收,也等她明日行刑后再亲自问问。

      月上中天,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返回将军府中后,我又上了那树顶去饮酒。还剩下半坛子的千日醉,不喝真的很可惜。没灌两口,树下又传来喊声。

      “仙姑!仙姑!”

      我第一头一看,是这小帝君正手脚并用往树上爬,但是短手短脚,非常吃力,挣扎着抱住树干正抬头疯狂喊我。唉,真是,喝个酒都不能安生。

      我跃下树顶,站在小帝君面前问他,“怎么不睡觉去,跑出来作甚。”

      小帝君在人间名唤王济,是个胆大的。他说,“之前我见你和白先生在树顶上说话,后来又不见了,再后来你又出来了。我也想到树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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