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Imomo

2、第 2 章

　　我再一次注意到薄璄是我抱着手里的书和电脑准备去灌水。

　　两个饮水水龙头修建在英语教室那块儿，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打铃，反正都迟到了，不如再迟一点，也不差这几分钟。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次的美术作业，想到那幅我用自己cos照片画的油画，在思考该怎么用那些陌生的笔触描绘光影。

　　抬头，我看见了他。

　　我喜欢那双眼睛，他们总是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是在无形之间打着招呼，引诱我去探索他眼底到底带着什么情绪。

　　但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薄璄。

　　他那样意味不明的笑，让我觉得不知所措。我们并不认识，甚至可以说，我们甚至没见过几面。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他那样的表情，仿佛我们已经暧昧到只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我朝他点点头，然后放下自己的电脑，拿着杯子灌水。我没看向他。但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他似乎在打量我，或者说审视我。

　　这让我背脊发凉。

　　但我只是按着那个冰凉的水龙头，看着不符合我口味的冰水一点点流淌进我的杯子里。那一刻很漫长。操场上那股青草味顺着风，一点点缠绕着我，缠绕着我俩。

　　直到我听到水杯逐渐被灌满。

　　我知道这样的注视毫无恶意，却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莫名其妙的，被质疑。我收起自己那无措，抱着东西匆匆忙忙离开。透过隔壁教室玻璃的反光，我看见他喝着水，侧着身子，他那双眼睛还是注视着我，他看着我的落荒而逃。

　　我好像，从此就被他盯上了。

　　但我不知道，我也不打算知道。或许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波动，但这些都被压在了那些我无法言说的焦虑里。

　　我开始害怕了，这条鱼在沙滩上被晒了太久了，一下子回到海里，竟然不觉得任何的畅快，甚至，在被海水不断地淹没，感觉自己无法喘气。我还是沉默地做着这个小社会里的旁观者，甚至要开始做起自己人生的旁观者了。

　　我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像一只小小的船，在黑夜迷雾里寻找着港口，但却无意之间闯进了礁石区。我多害怕下一个浪就会让我撞上那些坚硬的石头，然后一身是伤。

　　该怎么说这种，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无病呻吟的难过呢。

　　因为我害怕自己融入不了他们。大概是一眼又能看到自己这辈子会在这个澳洲的小城市里度过，于是早早焦虑起自己因为融入不了白人社会。就像我那会儿根本无法真的和那些白人女孩建构起什么友谊一样。

　　所以，薄璄的注视更像是一个警钟。

　　对于我来说，他的注视里那种探究，仿佛在询问：“你好像不属于这里。”

　　现在想来，也许他只是简简单单看了看我，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哦不对，就是一个顽劣的teenager。

　　这样的注视被我归类到那种不怀好意的凝视里。本来它应该在某个晚上陪伴着那只一直在我阳台边唱歌的蛐蛐，一起被我遗忘掉。

　　但我却记住了这个场景。

　　我想，也就是从此开始，我真的记住了薄璄。

　　之后，薄璄的出现就被我一一发现。比如陪A找人的过程中突然路过图书馆，看见薄璄和他的朋友们坐在那张沙发上，他单手撑着脑袋，面无表情着，却在我抱着三明治出现的时候，突然看向了我。然后朝着我点头微笑。

　　又或者，在考试和他们年级合并了之后，在桌子上扔橡皮占卜出自己这次能考个B的时候心满意足抬头，直接看见坐在前面的他转过了头，直勾勾看向我。

　　又在我和他对上眼神之后突然转回去。

　　又或者只是在经过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他也急匆匆赶向下一节课，却在看见我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和身边的人说了点什么。

　　我留意到他微红的耳廓，看见了他抿着唇企图压住自己的笑容。

　　于是我梦到薄璄了。

　　梦里的他就像是我猜测的他一样，痞痞的，在学校旁边那条小路上突然追上了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

　　我朝着他笑：“没事啊，我也不喜欢你。”

　　更有意思的是，如果我的日记本并没有记错日子的话，这是我在五月二十号晚上梦到的。一个应该收到鲜花的日子里。日记本上那寥寥几笔并没有留下太多。但我知道，很多事情，真的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对薄璄那些简单的想法，就是从这一个梦开始改变的。

　　现在想来，好像就是这之后，我的目光开始追寻他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