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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歌尽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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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承远没能震碎那扇石门,可她把洞顶给震塌了。
沈默并不知道,他刚刚在风承远调息的时候,恰好将天心月圆的心法一字字地念了出来,因为还要释义,他念得极慢,在这寂静的岩洞中,声音一字字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运气也是不由自主的事,而胸中不断翻涌起的内息她几乎不能控制住,以至于最后气血上涌,喷了那一口血出来。
待到她按下内息收势起身,才发现此时的内力甚至比她分给沈默之前还要强劲上许多,看起来,他刚刚念的那一段心法,说是绝世神功当真不假。
那条细缝四周的石壁哗啦啦地掉落下来,沈默躲在角落里,被细碎的尘灰呛得咳嗽起来,等他稳住呼吸的时候,风承远也已经收回了手,“这石门是单独浇铸的,里面不知道混杂了什么。”
“所以?”
她摇了摇头,“震不碎。”
“看起来,我们真的是被困在这里了。”
“也不一定。”
日光透过破开的洞顶透射进来,照亮了整个岩洞,风承远抬起眼来,“这点高度,我应该上得去。”
她缓缓蹲下身,沈默自觉地趴在她背上勾住了她的脖子,风承远背着他起身,“你的命总是很大。”
沈默低低笑了一声,“我以后一定会变得胆小怕死。”
怕的,是看到你在他面前浴血,他却无能为力。
满目都被刺眼的日光覆盖,身边都是阴山巅的山风,刮得人生冷,沈默从风承远背上下来,“回去吧,十四肯定急坏了。”
沈默转过了身,手腕突然被她拉住,他回过头去,却发现她的视线落在远处,阴山连绵的山脉轮廓,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回去了,一个藩王君,你还是做不了,你想做的事。”
“承远…”她掌心的温度从腕上传来,他当然懂她的意思,幼女新帝尚未祭天正式登基,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毛娃娃,二皇女已死,三皇女贤王抱恙南陵,兵权已卸,不问朝事,其余皇女皆是无能之辈,朝臣之首莫尚风又本就是佑王的人,不管是远王还是佑王,此时此刻,若要这天下,几乎易若反掌。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既然放不下,就迎上吧,他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掌,“所以,上樊城后,我们就直接回皇城。”
不管你是藩王还是帝上,他都相信,他会是唯一的那一个。因为是你,所以才有了资格肆无忌惮,放手去做心中所想所念。
***
“殿下,主君。”赵屏还在那石门外踱步,几个士兵捡了墨麒麟的碎片在往凹洞里拼图一样填进去,“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能出来的。”
沈默偏过头,宁炽正蹲坐在角落里,一会皱眉一会笑,却对他视若无睹。
“他怎么…”
“他好像疯了,痴痴呆呆的,说什么都听不懂。”赵屏摇着头,指挥着那些士兵将剩下的几尊麒麟搬走,打算下山。“主君,要…解决他吗?”
沈默缓步走到宁炽跟前,他眼神呆滞,嘴唇颤动着一直在重复几句话,沈默靠的近了,才听清,他一直在念着,“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鼻尖莫名有些酸涩的感觉,沈默摇着头,其实你也从来没有忘记,曾几何时,你一直都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相谈的人,那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歌尽桃花…”
“带他一起下山吧。”
赵屏点了点头,“我会派人看着他的。”
“我们直接回樊城,这里就交给你善后了,老八毕竟对这里不熟悉,还是由你守雁门关。”
“可是之前殿下说…”
“她故意瘆你呢,别管她。”
“是,主君。”
“还有…”
“主君还有什么吩咐?”
“我听说这些炫彩琉璃都是麒麟河下游所产,墨色极为罕见,只是如果能寻到的话,想办法塑一尊墨麒麟出来,这山洞就这么埋没,太可惜了。”
“是,主君,殿下,一路顺风。”
沈默点头,一直站在边上没开口的风承远这时才看了赵屏一眼,“为什么叫我殿下?”
赵屏看了沈默一眼,沈默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她心下了然,看来主君也很清楚。
虽然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怎么看都还是风承远的狂躁暴戾脾气,然而她就是感觉到了殿下的隐约存在,不过对于风承远那种别扭又嗜杀的人,为了自己的小命起见,她当然是不能说出因为自己觉得她身上融着殿下影子这种话来,于是很恭敬诚恳地看着风承远,“殿下,远王…殿下,有错吗?”
风承远大概也没再觉得有什么问题,点了点头和沈默相携下山,赵屏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意点点浮上眉梢,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唤出这个称呼了。
***
两匹飞霞骠在山脚下等着,风承远将两匹一起牵过来看着他先上马,“为什么不杀他?”
沈默闭了闭眼,“你听到他刚刚念得诗吗?”
“嗯。”
“我说过会为玥儿报仇,会取了他的性命,可我…他现在,活在我们曾经最好的回忆里,我竟下不了手。”他执起缰绳,乌雷飞奔而出,“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我曾经告诉过他,他写下的所有句子里,这是我最爱的一首。”
***
阴山脚下向来人烟荒芜,两骑马驰出去许久也没遇上人,倒是在转上官道朝着附近城池过去的时候迎面有几匹马驰来。
沈默遥遥见到那几人觉得有些眼熟,正自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几个人倒是执起缰绳停下了马来,“头儿,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沈默这才想起来,这些人,可不就是当初在南陵淮江遇上的那几个,想必也就是他醉酒那晚风承远遇上的那几个,于是他也停下了马,风承远还没说话,那人又道,“那天遇到你之后我们可是快马加鞭地赶路了,也不带你这么速度的吧。”
沈默见风承远没什么反应,很好心地替她答道,“她之前在阴山上打了一架。”
“什么人这么找死?”
“确实都已经死了。”
那几人显然对自己送上门被风承远杀的人没什么兴趣,“那什么内功心法呢?真的有吗?”
沈默正在想要不要告诉她们山洞的事,风承远倒是开了口,“想知道?”
“真的有?”
“想知道就三个月后来皇城找我。”
***
等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已经被远远甩开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沈默才微微偏过头问她,“难不成你想将她们收入皇城守军?”
“一半。”
“怎么说?”
“愿留便留,不愿便走,我会将天煞交出去。”
沈默顿时明白过来,她这么做,是已经下定决心留在皇城,他低了低头,轻喃了一声,“承远。”
“至于内功心法,是你教我的。”
“嗯?我哪里会什么内功心法?”
风承远却故意没回答他,催马加快了速度,沈默追了上去,两骑马风驰电掣一般越行越远。
等到樊城附近也是好几日后的事,天已然入了冬,越来越冷,沈默因着体内受了风承远的内力,也难得的不怕冷起来,相较于路人,穿的也算轻便起来。
“就快到樊城了,怎么路上人这么少?”
“天冷吧。”风承远抬起眼,也在道上扫了一遍,现在是日当正午,这路上的行人,也确实是嫌少了些。
“樊城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别多想了,能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沈默摇了摇头,只是不想还罢了,越是这么一想,心里就越是不安起来,“你记不记得,鸣沙山风承志的大军全军覆没后,我和你说过,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弄明白,之前你从风承志大帐那里取回来的那张地形图上,樊城附近标着一些朱砂小点?”
“记得。”
“有没有可能,是她之前设下的埋伏?”
“可是她已经死了。”
“你见过尸骨了?”
“没。”
“所以我还是不放心,我们快些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