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吟·枫斋》芫什

14、马踏流光返音域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人间已过去两日，伊霖也是时候离开枫斋，回归人间的生活了。
　　“茗峪，为了保证能将谎圆了，我们恐怕要先下手为强。”
　　青溟坐在茶案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枫斋现在晨曦正好，伊霖揉着惺忪的睡眼，刚从堂屋的屏风后走进来，恰巧看到了那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高深莫测品着茶的诡异场面。
　　“师父，您是说……我该回去了？”伊霖愣愣问道，那两人才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是。”青溟点了点头，又抿了口茶，继续道，“人间已过去两日，现在正好是人间的子夜之时，圣博雅的学生在今天七点整就会返校，估计两小时车程。”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将伊霖送回音域市，再由我，司徒瀚海将她送回宋家，如此，万无一失，滴水不漏。”
　　伊霖看着青溟一本正经的样子，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她……不想让青溟担心。
　　她本想跟他说，她不想回宋家了。
　　那天，她得罪了宋眠，宋浔风也看到了她，还起了冲突……她实在是想不到回宋家后会发生什么。
　　宋茗峪注意到伊霖因害怕而发白的脸，安慰道：“别怕，先回去再说。”
　　青溟也难得严肃：“也不是不让你留在枫斋啊，只是……就像上次一样，还是报备一下比较好。”
　　伊霖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忧虑和不安。
　　青溟取来了枫熙琴，对伊霖说：“霖儿，这枫熙琴还有一特别之处，它可以融入你的骨血之中，通过意念召出或收回，但只有你能做到。”
　　青溟说着，从书架上取来了一根针灸用的银针，迅速在伊霖的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在了枫熙琴的琴头，忽而，那琴便化作一道金丝，从伊霖的指尖流入了她的身体。
　　“试试看，想一下枫熙琴的样子，然后用手指划过桌面，啊你看，它就又出现了，收回也是一样的道理，就算你忘记收回了，它也会自己回来的。”
　　伊霖早就不记得那些烦心事了，好玩儿似的召出又召回枫熙琴，这像魔法一样的新鲜事物让伊霖感叹道：“所以果然是梦吧？怎么可能这么神奇？”
　　青溟哭笑不得地看着，回道：“你别把现实当梦啊！连青鸾和迷榖都是存在的，这还有什么稀奇的？”
　　“枫熙琴就像是瑜镜她们一样，是一种神奇的小精怪，跟我的洞箫吟梦，茗峪的配剑泠鹊是一样的。它已滴血认主，且自你成为梦吟人，也就能使用迷榖的神力，自是有如此神奇。”
　　算了算时间，宋茗峪道：“夫子，时间不多了，出发吧。”
　　——
　　青溟带着伊霖驾着小舟进入忘忧枫林，晨曦下的森林静谧非常，只闻风声，雾霭氤氲，小舟摇摇，风景如旧。几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一个小港口，说是港口，其实就是一个木板铺成的平台。
　　青溟将小舟停靠在港口，拉着伊霖站到平台上，举手捻了一个诀，口中默念着什么，忽而，四周之景骤变，天色变暗，平台四周慢慢长出木墙，只在睁眼闭眼之间，这里变成了林夕河伯小屋之处的景色。
　　“其实河伯的渔舍就是一个连接点，当时你落水后，我就是在这将你带去枫斋的。”
　　青溟解释道，然后带着伊霖沿着林夕河前往下游，就到了大家露营的地方，但他们绕过了营地，进入了落日森林。
　　“好像我们来时，就是走的这条路。”伊霖点燃了手中从枫斋带出的白纱灯，环顾四下之景，不太确定地说道。
　　青溟解释道：“来峚镇的路只有这一条，平素都被瘴气笼罩，每过十二年这阵会散开一个月，这都是因为迷榖树的生长周期，才会有十二年来开放一次的说法。”
　　“话说我们要怎么去音域市？”伊霖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开车吗？”
　　青溟：“……无证驾驶算违法吧？”
　　伊霖思考：“难道我们可以坐公交？”
　　青溟苦笑：“……半夜三更有公交？”
　　伊霖惊讶：“！难道，我们能御剑飞行飞回去？”
　　青溟捂住了脸：“……那是玄幻小说才有的吧？”
　　面对伊霖的灵魂拷问，青溟哭笑不得，见伊霖又要难道了，青溟就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呢？虽然茗峪替我去巡视梦境了，但他早就替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伊霖满脸狐疑。
　　然后……她看见了两匹马。
　　伊霖心惊肉跳：等等，所以他们要骑马回去！？可我不会啊！
　　青溟一看到那两匹马，眼睛都亮了。
　　“不错啊，不愧是茗峪挑的，两匹都是千里马，不过也是，峚镇里养马的那几人都很用心。来，伊霖，你挑一匹。”
　　可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伊霖煞白的脸，心下了然。
　　“虽然，不沿着曲折的公路，骑马可以抄近路，的确是快一些，但无论如何也要跑上七个小时，茗峪确实欠考虑了。”
　　“所以伊霖，我带你吧。”
　　青溟摸了摸那匹枣红色骏马的马鬓，笑着将伊霖带到了马上，又转头对另一匹马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但可惜，这次不能带你一起了，抱歉。”
　　那匹马打了个响鼻，摇了摇头，掉过头离开了。
　　伊霖看得目瞪口呆：“师父，你能跟马对话吗？”
　　青溟挑了挑眉，回道：“我是青鸾啊，万物有灵，我们之间是能通话的，其实，人也可以，只是人没法静下心来去理解它们的声音。”
　　说着，他也跃上马，坐在伊霖身后，将她护在身前，抓起了缰绳。
　　“走吧。”
　　枣红马扬了扬头，长嘶一声，便带着两人没入了公路边的原野，一路朝着北方音域市的方向奔驰。
　　一路颠簸，月已西沉。原野上清冷寂静，入秋了，风中带着寒意，但青溟怀里很温暖，伊霖的耳边有清晰的马蹄声，有原野上特有的秋虫的喧闹声，嗅着青溟身上如幽兰的香味，伊霖忽然感觉意识有些迷离。
　　一声马蹄落地声，踏破了现实与虚幻的壁垒，撼动了记忆的琴弦。
　　“……师父……我……难受……”
　　“……”
　　“抱歉，我不知道你身体抱恙。”
　　“来，嗅一下这个，虽然只是寻常藿草，但至少能缓解你的不适感。”
　　伊霖看到青溟温柔的看着马上那小小的人儿，手中拿着一撮草药，声音难掩关心和担忧。
　　那小小人儿趴在马背上，青溟就牵着缰绳，带着她慢慢前行，相似的原野，相似的月光，慢慢地，那孩子睡熟了。
　　但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出现了几星如鬼火般的亮光，青溟本懒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充满了冰冷的杀气，他对牵着的马耳语了几句，便放下了缰绳，唤醒了孩子。
　　“棠熙，它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等我。”
　　“您要去哪？我和你一起！”
　　“不行。”青溟毫不犹豫得拒绝了，揉了揉女孩的头，狠温柔地说道，“放心，有师父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哪怕是一根毫毛。”
　　“去吧。”
　　说罢，他拍了一下马背，马儿带着那孩子飞也似的离开了，而青溟独自立在荒芜的原野上，周身气势突变，一柄利剑从他手心生出，他的眸子里，浸满了比月华还冷的杀意。
　　“沈和就派了你们这群杂碎来了？啧，怎么敢的啊？”
　　忽而起风了，青溟的影子也消失在树林之中，所过之处，再无光亮。
　　……
　　“伊霖？”
　　青溟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伊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睡着了，青溟正搂着她，脸色满是忧虑。
　　“你梦见什么了？为什么哭了？”
　　伊霖经他这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脸颊的泪痕，抬手擦了一下，可仍浸在她刚刚所经历的一切。
　　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可不仅仅是一个梦，这……是棠熙的记忆？
　　好奇怪，从前不会这么清楚地梦到这些……
　　但，她为什么要哭呢？是担心青溟，还是……害怕分别？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伊霖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半躺在青溟的怀中，喃喃说道。
　　青溟一愣，转念一想，心下了然。
　　“不会，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青溟依稀记得他与棠熙相遇后，他为了躲避追兵，连夜带着她前往汴京昭文馆，就像今天一样，但当时，他是劫了一匹马。
　　夜间骑马过程中，他才发现棠熙的身体抱恙，只得放缓脚步，不曾想，追兵还是来了，他不想让年幼的棠熙看那么残忍的场面，于是就让马儿带着她去最近的村子等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命运的轮盘悄无声息转动，那个不到三十亩地的小村子，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大宋的气运。
　　青溟扶着伊霖靠坐在一个树根上，刚刚马儿奔了两小时，他便起身牵着马去吃草。
　　更深露重，丑时的原野上就连高亢的虫鸣声都变弱了不少，青溟担心伊霖会害怕，便点燃了那盏白纱灯。那淡黄的灯影就像萤火一样，忽明忽暗。
　　伊霖这会儿总算清醒了，她其实听见青溟回答了什么，但她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尴尬地站起来，走到青溟身边。
　　“醒了？”青溟正在喂马，见伊霖走过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嗯。”
　　“那就继续赶路吧，已经不远了。”说着，青溟想要牵起伊霖，将她送上马。
　　但伊霖还是没忍住，问道：“师父，棠熙她……后来遇到了什么？沈和，我知道这个人，靠的一手好字升至宰相的奸臣，他为何会与你们扯上关系？又为何要追杀你们？”
　　青溟蹙了蹙眉，想要转移话题：“伊霖，你……”
　　但伊霖继续道：“等等，师父，我想起来了。沈和权势滔天，将所有反对他的人列为了‘邪等’，波及无数官员，而苏寅丞相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上次看到的大火，还有刚刚的……”
　　伊霖觉得很混乱，不由后退了一步，按着头苦思着。
　　青溟沉默良久，才道：“是，你猜的，分毫不差。”
　　现在，伊霖大抵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原来那一切都是发生在宋末乱象横生之时，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棠熙经历的大宋秘辛！
　　“您是不是都知道……我跟棠熙……真的只是前世和转世的关系吗？”伊霖的眼中写满了无助。
　　青溟叹了一口气，走到伊霖身边，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肩上，回答道：“我知道，但不多，我说过我不能预测未来，但是……我也从来没想让你成为她。”
　　“前世和今生，本来就不一样，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能当成故事听听。你无法改变过去，你只有今生。”
　　“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至少，我想保护这一世的你。”
　　“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被青溟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伊霖也终于定下心神，阳光又回到了她的眼中，随着青溟继续前行。
　　——
　　天已蒙蒙亮了，灰蓝色的天幕只余几枚残星，但伊霖已经能看到音域市的城郊了和那鳞次栉比的高楼，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海风的味道。
　　音域市临海，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港口城市，经济极为发达。
　　但是，它之所以名为音域，是因为这里被誉为艺术之城，甚至这里又被称为国中之国，文化的中心。
　　……可伊霖并不喜欢这里，大抵是因为音域市中的四大世家：宋家，萧家，伊家，孟家。
　　宋家掌握商政大权，覆手遮天；
　　萧家大多人从军，或者学法，甚至还有一个遍布全球的情报网；
　　伊家是伊霖的本家，被誉为千年书香世家，因为音域市郊区的古丞相府，就是伊家祖宅，虽然法定上伊家园林属于国家，但其管理权都在伊家；
　　孟家是音乐世家，虽没有权利，但其先祖是圣博雅学院的开创者，且音乐人才辈出，例如当红的钢琴演奏家孟逸辰，因此极受当地人尊重。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大小家族也盘踞在此，在伊霖看来，音域市像一潭死水，表面看着光鲜，但……藏了多少诡谲迷云，她心里清楚得很。
　　伊霖无波的眼眸幽幽眺望着远方朦胧的城市，一言不发。
　　青溟带着伊霖在城郊一处隐蔽的地方下马，又对马儿耳语了一番，那枣红马便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它……会自己回去？”伊霖有些不解，仰头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青溟。
　　“嗯，老马识途，总会回家的。”青溟笑了笑，回答道。
　　家？
　　伊霖敛了敛神色的黯淡，又恢复了平日笑意盈盈的模样：“可是……我们还在城郊……”
　　“对啊，离宋家家宅还有十里路。”青溟也是笑意盈盈的，“听茗峪说，你体能不太行，所以练练。”
　　“……什么？”伊霖觉得半边天都塌了，但青溟已经走远了。
　　“师……师父！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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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知道有人会说剧情太慢了，但有些细节……怎么说呢，必须写，所以实在是不喜欢这些描写的，可以跳着看，内容提要会将重点标明的（本章以后，剧情会有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