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投林》金红吏

1、第 1 章

　　秋分的头天晚上S市发生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当晚守夜值班的警察连着接到两通电话，第一位报案人称在小区绿化园内发现死者，第二位报案人称她看到了杀人凶手。

　　等警察赶到案发现场时，邻近楼房灯火通明。胆子小的只敢开窗探视，胆子大一点的早以将案发地围的水泄不通，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藏不住风雨来袭的恐慌。

　　死者是名年轻女性，脖子有道割痕，胸口疑似有贯穿伤。被发现时身上连衣裙破损，内裤褪到大腿，初步判定是奸杀。

　　案发地很快拉了警戒带，尸体被移送至法医鉴定中心，留下来的警察驱散了围观群众，准备对现场遗留线索进行再次勘验。

　　出事区域是有名的城中村，人口往来密集，是外来务工人的首选。不过案发地小区并不在城中村中心，要穿过城中村主道路，路过一座幼儿园，百米内附近的老旧小区就是。比起城中村的廉租房，这里的老旧小区房租贵些，治安更好。

　　如今治安好的小区成了命案凶地，一时之间搞得人心惶惶，不少人连夜找了房东退租。

　　警察出警快，破案也快。

　　这才距离报案不到一小时，凶手就被逮捕。

　　李队坐在审讯室看着对面嫌疑犯有一瞬间失神。

　　人长得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模样，很难将对方与强/奸杀人犯联系到一块。

　　李队目光落在对方袖口，潮湿的血渍浸透了袖管，连着裸露的手背在审讯室昏黄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粉红。他漠然收回眼神，示意身边人开始做笔录。

　　“姓名。”

　　拷坐在审讯椅的年轻男人不说话。

　　李队不耐烦地敲了桌面，说：“姓名。”

　　年轻男人恍惚过来，说了句：“人不是我杀的。”

　　李队：“问到你杀人了吗？给我老实点，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年轻男人很执拗，说：“我没有杀人，我要回答什么！”

　　李队抱着手呵笑一声：“来这的人没有不说自己没犯事的，证据就是事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年轻男人抬头：“我和他们不一样。”

　　李队落了脸色，冷声说：“姓名。”

　　安静的审讯室针掉了都能听见，更别说急促紧张的呼吸声，心跳越来越快，脑袋里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声最终骤停在耳畔。年轻男人认命地闭了眼，说：“贺定平。”

　　第一次审讯结束在凌晨三点，这时候大马路上连个人影都不见了，新地区公安局的灯却一直长亮，罕见的没有人下班。

　　李队口干舌燥地给自己泡了杯熬夜养生茶，抿了口靠在背椅，一手拿着刚才辅警做的笔录说：“贺定平，二十六岁，H市源县小澄村人，目前在樊城地产集团做财务工作。”说完后看了眼对面同事问：“你怎么看？”

　　谭歌顺手接过笔录单，她刚处理完一桩团伙入室盗窃案，神情显得有些疲惫。她没直接说看法，而是顿了下说：“不是本地人。”目光停在单上一角，嘴角微勾说：“还是本科学历。”

　　“人问得还顺利吗？”

　　“嘴很严，不问不说，一问三不知。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队连喝几口茶，这时刚才一同询问的辅警出现，李队喊住他，辅警亮起手里的纸杯说：“人口渴，要喝水呢。”

　　李队点点头，说：“给他喝吧，24小时够他熬。”

　　谭歌笑了笑，也说：“接下来也够我们忙的。我来咱区两年了，还是头一回碰见命案。”

　　李队放下茶杯，看起另一份笔录单，说：“也是你头一回凶手被报案人亲眼撞见。”

　　事发接到报警电话后，公安局的人立即传唤报案人过来做笔录。第二位报案人也就是见过凶手的那位，是位年纪四十左右的女性。据她自述，案发时她饿得睡不着，到厨房准备给自己煮夜宵吃。恰好厨房开窗正对的就是绿化丛，她听到一些动静以为是流浪猫弄得，等她看向窗外时，有个黑影跑了出来，吓她一跳。

　　李队问：“当时是几点？”

　　女人想了想说：“12点15分。我去冰箱拿鸡蛋时还特意看了眼钟，绝对没记错。”

　　李队点点头，继续问：“黑影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人答得很快：“男的。”

　　李队问：“已经凌晨，外面那么黑，而且你们小区没有路灯，你是从身影还是什么依据判断对方是男的？”

　　女人急了说：“我一开始确实没有看清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当时太黑了，就感觉是个人影，而且他跑得特别快。就我这人吧，警觉性很高。最近我们楼道里贴的到处是小广告，更可气的是开锁广告都打到我家里了，当时差点没给我吓死！警官这个你们要管管啊，这伙人太猖狂了，来我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队听她跑偏无奈拉回说：“这个事你等下另外做份笔录，先讲那个黑影。”

　　女人哦了一声，卡住问：“我说到哪了？”

　　李队：“黑影跑得快。”

　　女人：“是是是，他跑得贼快。不过他是跑到对面楼，我第六感很准的，感觉不对劲就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的楼是老式楼梯房，没有电梯，所以楼梯间都安了声控灯。那个黑影一进对面楼道，楼梯间的灯就亮了。我就从对面窗户里看到了他的脸，男的绝对没看错。”

　　李队挑了眉问：“认识那个人吗？”

　　女人赶紧撇清：“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住在第五层，当时楼梯间的灯到第五层后就熄灭了。”她看向李队又补了句说：“我们那的楼都是一个房型，一梯两户。警官你们赶紧去抓人吧，他可是杀人犯啊！”

　　因为报案人的积极配合，这场黑夜里的命案显得异常清晰明了，就像是阳光下的斑点，罪恶无处躲藏。

　　李队让报案人对笔录签字确认后自行离开了。

　　案发地的新地区是S市经济发展最好的区域，CBD中心，打工人的高塔奋斗聚落地。

　　这片区域生活的人可以非常有钱，也可以身无分文，贫富差距非常大。经济发展好的区域普遍素质高些，这也是新地区少有命案发生的缘由。

　　命案少，不代表这片区域太平。

　　暗流涌动下的盗窃，电信诈骗，杀猪盘等犯罪层出不穷，人内心的欲望不停止，罪恶温床就会一直悄悄滋长。

　　李夏业带队去拿人时隔着门听屋内，敲了两三声没有动静。这放在平时很正常，可今夜却不对劲。小区死了人，流言蜚语恐怕早就传遍了。

　　见屋内依旧没响声，李夏业示意房东开门。

　　房东顶着稀薄杂乱的头发，一身老头衫，恐慌中又带着一丝兴奋地开了锁。他想开口问又不敢，看着警察进了屋，只敢趴着门框往里窥探。

　　活了一把年纪，想不到他的租户里竟然有个杀人犯。

　　屋里静悄悄，有人开了灯，刹那间屋内格局一览无余。四四方方就一个字，“乱”。

　　沙发上、茶几上，连同电视柜都是杂物，衣物像是破抹布一样随处扔，地上是四仰八叉的各式鞋子。李夏业粗略扫了眼，都是女人的物品。除了鞋架上有两双整齐放的男士运动鞋，真看不出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李夏业对身边人使了眼色，三个房间分别行动，切勿打草惊蛇。

　　三个房间都没上锁，同时打开后就只有李夏业选的房间有人，还是女人。

　　开灯后传出刺耳的尖叫声，躺在床上的女生迷茫了两三秒瞬间清醒，裹着被子大喊大叫。

　　“你们是谁？快出去！不然我要报警！......救命啊！！！”

　　李夏业对这状况熟悉得有些免疫，不慌不忙地亮明身份，请求她积极配合调查。

　　女生不吃这套，又气又怒说：“警察了不起啊！我告你们私闯民宅！谁放你们进来的？我要给房东打电话！”

　　她拿过床头的手机拨号，叮铃铃的铃声从屋外传出，房东拿着手机进了房间。

　　“阿叔，什么意思啊？进我家和我说了吗？大晚上的，我在睡觉不知道啊？”

　　女生的愤怒到了顶点，被冒犯的羞耻感彻底让她爆发，就像一头随时发疯的狮子。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警察，只觉得当下的自己和赤身裸体没什么不同。

　　房东的眼睛瞟来瞟去，他老好人般说道：“妹子消消气嘛，我也是按警官办事。”

　　李夏业没工夫闲扯，让其中一位女同事和对方沟通。这时房门口有人过来，小声说：“李队，洗手间有人。”

　　除了女警和房东，其他人都守到了洗手间外。洗手间没开灯，却有哗啦啦的水流声，依据办案人经验，里面铁定有人。

　　见人走得差不多，女生的情绪平复了些，她问女警发生什么事，女警只让她穿好衣服起来协助调查。她又看向房东，房东也不避讳说：“抓人呢，妹子。”

　　“抓谁？”

　　“和你们一起合租的那个男的。”

　　女生脑子宕机片刻，立刻从被窝里掀起来，拔高声音又压低说：“贺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