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魔法时代》穆恩十

20、20 别向烟霞许愿

　　一个民间怪谈是这样说的：黄昏时刻，如果你在野外遇见异常绚烂瑰丽的晚霞以及一个立在晚霞中的女人，千万不要陶醉于这美景美人，悄悄溜走吧；而如果那个女人对你微笑，热心地承诺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时，千万记得拔腿就跑！因为一旦你真的许愿，她就会以扭曲邪恶的方式实现愿望——没错，就像“猴爪”的故事一样。

　　“烟霞魔女”的传说主要流传于雾山山麓一带及周边地区，并且根据当地人回忆，这故事流传了将近四百年。似乎大陆结束纷争、各种族各自建立家园后，所谓的“烟霞魔女”便开始在雾山东西两侧游荡。据说，一个牧羊女许愿让自己家财万贯，于是她的家人全部变成了黄金雕像；一个樵夫许愿获得强大的力量，于是他被变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更有一个乡绅许愿让烟霞魔女成为他的妻子，魔女勾起微笑，将乡绅一口吃掉。

　　歌谣唱道：红日红日大又圆，魔女魔女笑容甜；小孩小孩快回家，别向烟霞许愿！

　　449年5月3日，雾山以西，浓雾缭绕。月桂丘陵东边的一条山路，野蔷薇在石缝中次第开放，魔女猎人帕拉多抵达独立山城达达里奥。

　　帕拉多，人族（或者按照兽族的说法:无毛族），58岁，碧罗人，著名魔女猎人，身材消瘦，精神矍铄。在将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惩戒、重伤、封印了许多魔女，且至今仍在寻找彻底消灭魔女的方法。知情人士曾透露帕拉多的养母正是一个魔女，后者养育帕拉多多年，给予其无微不至的爱与关怀，再将其夺走，只为收集他绝望的眼泪以制作独门魔法药剂。帕拉多幸运从魔女手中逃脱后，立志于铲除这一邪恶无情的群体。此次旅程将成为他对抗魔女的重要里程碑。

　　上周的4月28日，“烟霞魔女”出没的传闻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于达达里奥城。石匠尤娜·金爪称，清晨她带着自己的徒弟去山上寻找石材，一直工作到晚上六点左右，那时太阳逐渐西斜，天边出现晚霞，天幕宛如一块红粉颜料的画布。忽然徒弟惊呼：“快看！”尤娜循着他目光看去，捕捉到不远处山岗上一个女性的剪影。她飘动的长发和裙摆使尤娜立刻联想到“烟霞魔女”的传说，便立刻带着徒弟逃回城中。

　　达达里奥，这座位于月桂丘陵的兽族山城以高质量的石材闻名，但它的另一个身份正是“烟霞魔女”第一次被目击之地。此事要追溯到四百多年的纷乱时代，各种族为争夺土地混战不休。就在达达里奥所处的山岭，发生过一起著名的伏击战：人族（无毛族）的将领维多利亚·怀特被精灵族（长耳无毛族）奇袭，双方最强的战士打得不可开交。传说称，奇幻的晚霞出现在战斗白热化阶段中，包围了人族部队，而维多利亚以超广域的光明法术扫荡了整个山谷，逼散霞光，也逼退了精灵队伍。

　　（顺带一提，维多利亚·怀特，也就是后来的银白王的那道法术，使山谷发生异常变化，催生出银光闪闪的石材“银辉石”，成为达达里奥的知名特产。）

　　正是因为达达里奥的独特地位和“烟霞魔女”的渊源历史，诱使帕拉多特地前来调查。山城也期待一个实力高强的驱魔师解决徘徊不去的威胁。

　　帕拉多抵达后立刻与目击者尤娜·金爪取得联系。作为兽族，尤娜最初对帕拉多产生抵触心情，不过最终在反复劝说下同意为其带路。5月5日上午十点，天气晴朗，帕拉多与尤娜以及其他几位兽族战士整装完毕，开始向山岗前进，预备提前蹲守可能出现的魔女。

　　根据记载，下午一点左右，这支魔女狩猎小队寻找到合适的扎营地点。安顿下来后，帕拉多安排队员暗中四处监查，自己则与尤娜重走邂逅魔女之路。然而尽管队员们高度紧张，严阵以待，5月5日这天仍然没有任何搜寻结果，傍晚一场小雨，没有晚霞。

　　5月11日下午6点，一周的持续等待后，天际终于出现红霞。帕拉多以担心打草惊蛇为由，命令其他人守在据点，自己独自出发沿着山岗边缘寻找魔女踪迹。事后据尤娜称，帕拉多离开半小时后，由于放心不下这个“看上去神经兮兮的无毛族”，她最终选择带着另两个族人跟随他的足迹。

　　当然，达达里奥人所知道的结局是尤娜与其他战士仓皇逃回城中，帕拉多则从此消失了踪影。受到惊吓的尤娜等人休息一段时间后，回答了众人急切的疑问：是的，烟霞魔女真的出现了，并杀死了帕拉多。

　　“准确来说，应该是‘吞没’了那个帕拉多——俺就说这事儿成不了！”尤娜回忆道，“大概接近晚上七点，天都有点儿暗了，我们走走停停，也不敢点火。然后俺就看到在银辉山谷的尽头，晚霞最红的那块地方，就站着帕拉多和那个魔女哩！”

　　其他目击者的说法与尤娜类似。整合他们的叙述，可以还原出这样一个场景：暮色沉沉，在著名的银辉之战发生地银辉山谷，暗红色的晚霞聚集于山谷口三角形的天空，宛如流着血的漏斗。漏斗下方，干瘦的帕拉多瞪着自己凸起的眼睛，仰视轻盈漂浮的烟霞魔女。后者轻抬下巴，似乎根本不把这小小人类放在眼里。

　　尤娜及其他两人这时都反复强调道：“奇怪的是，他俩竟然在对话！”

　　为何仇视魔女的帕拉多会耐心地与魔女对话呢？依照知情者的解释，魔女猎人帕拉多饱受诟病的一点是他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自己认为的“魔女”，因此时不时闹出一些误会。万幸兽族的大耳朵听力极佳，山谷的风为他们带来以下对话内容：

　　帕拉多：“你……不是魔女？”

　　烟霞魔女：“奇怪，我为什么不是？我很坏，我很厉害，我是女性——我不就是一般人口中的‘魔女’吗？”

　　帕拉多：“白神在上！你——这尖尖的耳朵——这奇异的力量——你是个精灵！神啊！我能感觉到……你莫非是个纯血精灵？”

　　烟霞魔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哦呀，好怀念的称呼……按种族来说，是的，我是精灵。小朋友，你对魔女的定义是什么呢？”

　　帕拉多：“你这——别叫我——魔女是……做出至邪之事，因此被黑暗吞噬，拥有了邪恶力量的物种。她们曾经是人类，但现在不是了，只要是魔女就应该被消灭！但你不是魔女……怪事！你是个高贵的纯血精灵，按理说……”

　　烟霞魔女：“那你杀了多少‘魔女’啦，小老头？”

　　帕拉多：“杀？那些东西都是杀不死的！她们不老不死，作恶多端……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封印一两个罢了！”

　　烟霞魔女：“那你杀死的那些呢？”

　　帕拉多：“……”

　　烟霞魔女：“我可是听说过你的，魔女猎人帕拉多？你杀死过好多人喔，魔女不老不死——那被你杀死的那些呢，她们是什么东西？”

　　帕拉多：“邪物，邪物！我的眼睛不会看错，我只是扼杀了一些魔女的幼芽罢了！倒是你——你这纯血的精灵，为何在此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你扭曲人们的愿望，戏弄他们的感情——”

　　烟霞魔女：“因为好玩。”

　　帕拉多（拔出法杖与佩剑）：“你！”

　　烟霞魔女：“从前，我与一个人相爱。但她的挚爱另有他物。为了能陪伴挚爱之物渡过艰险，她故意背弃我，诱骗我对她施下诅咒——‘诅咒你的灵魂得不到安息’！没想到，这句诅咒其实正是她的愿望，这下她的灵魂就能永远陪伴自己的挚爱了。”

　　帕拉多：“你在说什么？”

　　烟霞魔女：“诅咒却变成了愿望！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又让我感到有趣，于是我寻寻觅觅，去窥探其他人的愿望。有人因祸得福，有人一箭双雕。更多的人后悔不迭，苦苦求我收回愿望。哎呀！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聪明就好了。”

　　帕拉多（握杖）：“歪理邪说！”

　　烟霞魔女：“对了，小老头，你要不要试试？”

　　帕拉多：“什么？”

　　烟霞魔女：“许个愿吧！要是你能许个无懈可击的愿，我会为你实现它，还不用支付代价。你站在这里，进退两难，打不赢我，也逃不掉，还不如赌一把呢！”

　　帕拉多：“我不会中你的圈套！”

　　烟霞魔女（撑下巴）：“你想要什么呢，我看看，嗯……一颗破碎的心，一双盲目的眼，夜夜痛哭，夜夜呼喊：‘母亲啊，你为何这样对我！’你想要母爱吗？”

　　帕拉多：“你！你这邪物，住嘴！”

　　烟霞魔女：“你想要过去美好的时光吗？”

　　帕拉多：“住嘴！住嘴！你要我许愿……好吧——我要这世界上的邪物都消失，要奸恶都溃散！要那些什么魔女、恶魔……都消失不见！”

　　烟霞魔女：“……”

　　帕拉多：“如何啊？你也是个邪物，如果你实现我的愿望，你也要消失！如何啊！”

　　烟霞魔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哪，真有意思！”

　　帕拉多：“你……别挣扎了！”

　　烟霞魔女：“真有意思！你知道吗，曾经那位爱人告诉我一个秘密预言，说未来某天，世界的秩序会崩塌，奇迹会消失。在那一天——魔女、恶魔、怪物、死灵……你眼中的这些‘邪物’，都会被抹去。”

　　帕拉多：“又是胡言乱语！”

　　烟霞魔女：“你的愿望——按照你的标准——会实现的！高兴点儿，小老头。嗯，但是……”

　　帕拉多（后退）：“你要做什么？”

　　烟霞魔女：“像你这样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接下来的一幕为怪异的对谈画上句号。只见山谷外即将消退的晚霞忽然光芒大作，亮得像秋天的红色太阳。魔女的头发也飘起来、往四周弥漫，铺天盖地卷向呼叫着的帕拉多……尤娜等人情不自禁捂住双眼，再睁开时，晚霞消失了，魔女消失了，帕拉多也消失了。

　　这就是“烟霞魔女”事件的全部内容，从那天之后，人们再也没看到帕拉多的影子。最重要的是，所谓的烟霞魔女也再也没出现过。

　　晚霞呢，倒是照常出现，美丽不减。达达里奥人很高兴：这下，终于能安安心心地欣赏天边美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