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列传》灰橙

43、第四十三章

　　“我、我……我虽然一直帮助他们，但是我也是公司的员工，我也是属于范总你的财产。”

　　冥王星好笑地看着她为自己笨拙地开脱，又忍不住调侃了她几句，“刚才帮着他们对付我，倒是没想到自己是我的财产嘛。”

　　“呃……”裴萌正在拼命地头脑风暴，希望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是何贞先找到我，没有人跟我做过朋友，我昏了头……我只是个小人物，您完全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您应该专注在更重要的大事上，求求了！放了我吧！”

　　看到她双手合十，吓得大惊失色快要尿了，冥王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继续追究她，“大概就几代以前，我跟你差不多，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过跟你不一样的是，没有一群人忽然闯入我的生活，是我自己去寻找的，我想找到一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裴萌的好奇心有点过重了，这种危及性命的关头，竟然对她的话产生了浓烈好奇，甚至重过了对自己这条命的担心。

　　“那……然后呢？那个重要的人是谁呀？你找到她了吗？”

　　范瑰陷入了对很久以前往事的沉湎，“她是我妈，她叫朦胧。”

　　恍然从登陆舱里醒来，梅辛怡赶紧几下扯掉身上的连线，慌乱地打开舱门，摇摇晃晃地跑出来，“我们就这么把她抛下了吗？她会被生吞活剥，连渣都不剩！”

　　何贞还保持着开舱门的姿势，也保持着一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是个NPC而已，每个世界都有无数NPC，没有她世界也不会崩溃。更何况就算那边的世界崩溃了，也影响不到我们的世界。”

　　“可是她很相信我们！她已经尽了全力帮我们！结果却落到这种结局吗？”

　　“那就是她的宿命。NPC就是这么使用的，恭喜你，进公司这么久，终于学会了第一课。”

　　梅辛怡不可思议看着对方，有一个瞬间仿佛忽然不认识眼前的何贞了。

　　沈连城跌跌撞撞地从拐角处转出来，他的真实面貌跟副本里差不多，一张小圆脸，鼻梁脸颊间长着些淡淡小雀斑。有点喜感，看着竟然还带着几分青涩。要不是在副本里确认过他的油滑和市侩，乍一看真就是个清澈大学生的模样。

　　他先是对着梅辛怡两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熟人的身份，然后又摆摆手，“这一趟太伤了，我得去找个休假副本好好玩一玩，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

　　“你看看人家。”何贞羡慕不已，“换我以前也一样，逍遥快活，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点数不点数的，快乐才是最重要！”

　　梅辛怡一时间对他们无语，忍不住质问：“那冥王星呐？她不光是抢了我们，她刚才还想控制我们，她想把我们禁锢在那个副本里，避免我们坏她的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连上报一声都不做吗？”

　　“上报有什么用？”何贞冷静地反问她，“你心里明白，白流苏不会理会。你哭唧唧地过去打小报告，他反过来安慰几句，跟你保证会管一管冥王星，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公司才不管这事，只要冥王星不舞到他们脸上，他们就会当做不知道。”

　　“……”梅辛怡头痛地皱紧了眉心，但是一时说不出反击的语言，看见后面慢吞吞跟上来的洛蛳，她可能是太久没有进过登陆舱了，对一切都过分的陌生迟钝。

　　恰逢此时，头顶也响起了电子音广播声：“恭喜员工平安返回，本次参与了末世启示录开篇，剧情完成度达到20%，未能触及主线展开，还请再接再励。参与魔头的养成支线，剧情完成度达到15%，还请再接再励。共获得35点，鉴于点数过少，总机建议员工暂时储存，下次一同提取。”

　　梅辛怡从头到尾都皱着眉，不解地问：“冥王星那个样子，还用得着养成？她已经是魔头完全体了吧？”

　　何贞原本仰着头，专注地听广播，听到她的话才转移了眼光，若有深意地回：“你怎么知道它说的是冥王星？”

　　“那不然还能是谁？”梅辛怡耸耸肩，莫名其妙地问。

　　裴萌留在这个世界三天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三天。

　　周围的声音一直议论纷纷，叽叽喳喳的：

　　“你看她啊，前几天她自己跑上楼去找总裁抗议，结果现在倒成了范总眼前的红人了，真是奇怪……她这个模样说是个狐狸精又不像啊。”

　　旁边的研究员偷笑，跟着小声八卦：“她算什么总裁眼前的红人？还不是一个C级研究员？总裁要是看好她，怎么连级别也不给升一升？而且我听说，范总把她叫上去，都是让她做清扫，拿着小抹布打扫卫生呢。”

　　“啊？总裁是怎么想的？放着那么多保洁员不用，让一个研究员打扫什么卫生？”

　　裴萌背对着一圈的研究员，悄悄翻了个大白眼，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圈人能够那么闲。但是今天的时间确实到了，就算她再不情愿，也必须上楼去见范瑰，要是不顺从她，只会给自己引起更大的麻烦。

　　拎着水桶、扫把和小抹布进入了总裁办公室，范瑰……或者说冥王星正坐在自己的人体工学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光屏。

　　裴萌好奇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回去了？你以前不是只有夜晚才出现吗？现在连白天都要霸占着身体，你不打算放我们的总裁回来了吗？”

　　冥王星瞟了她一眼，“干嘛？你想她了？”

　　裴萌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不会动不动就被她的反派气质吓一跳，也能够放松地说几句真心话，“我一个小研究员，凭什么想范总？我只是奇怪，你现在不是应该赶快去拦截何贞他们几个，你不怕他们回去打小报告吗？”

　　“你身在这个世界，对我们的世界倒是挺好奇的。”范瑰感到很好笑，“还有，你这么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很感动啊？”

　　裴萌叹了口气，放弃了沟通，“不是要我干活吗？开始干吧。”

　　她不是第一次进入范瑰的密室了，对于一间浸泡着美艳活尸的房间，也没有第一次见时那么愕然和惊悚了。当初她甫一看见液体里轻轻摇曳的尸体，直接吓得蹦起了老高。现在，她已经能做到木着一张脸，机械地擦拭玻璃罐表面。

　　范瑰乐得插着双手，靠着墙上看她干活，还说着风凉话，“太好了，这些终于不需要我一个人干了。天知道，不能让别人发现，必须藏起来，所以不得不自己干杂活有多难受。”

　　裴萌撅在地上，手里抓着小抹布，好像个小女佣一样，“你把她藏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跟你对付何贞她们的理由一样，为了防止她金蝉脱壳跑了吗？”

　　范瑰抬起目光，静静注视着液体里面轻轻起伏的躯体，“她很漂亮吧？”

　　“是……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当初看到她的照片的时候，我也这么想的。那时候我还很小，管家告诉我说，这个上面是我妈妈，我很惊喜，也很激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后来我弄明白了一切，自然人确实做不到这么漂亮，她是花费了无数的点数，加上科技的鬼斧神工，捏出来的脸。”

　　看到她眼光在瞬间蓦然失神，裴萌知道她又在回忆以往的事了。

　　“你之前没见过她？所以……是因为她抛弃了你，你才这么恨她，把她泡在这里面？”

　　“我有记忆开始，范氏家族就是海城……不，是这个世界的顶级豪门，街头巷尾、花边小报都在传当年范大少和顶流女星柳朦胧的爱情绝响。他们说柳朦胧有一天忽然消失了，也有人传说她死了，各种流言，各种传说，我只有一张照片，我想找到她。”

　　裴萌皱起眉，“可是，你本身也是豪门大小姐啊，就算没有妈妈，你的生活也够幸福了吧，为什么还纠结这些传闻？”

　　“呵呵……”她觉得很好笑，轻轻乐出声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嘲讽，“我那个生理学上的父亲，他从来不当自己是父亲。范大少在痛失爱侣之后就疯了，成天郁郁不振，醉生梦死。他无视我，甚至讨厌我。他似乎根本没有血缘亲情，除了对柳朦胧的一切疯狂痴迷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后来我终于弄清楚了，那是在我成为了快穿公司的员工之后。这个世界是柳朦胧贿赂建模部门造出来的休假世界，范大少则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会说话、会献殷勤的人形□□而已。他被造出来，就是为了取悦她一个人的，而我……我是计划之外的东西。”

　　“我猜，她原本是不想要我的。她活过了那么多的世界，攻略过无数对象，睡过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她早就弄不清真实生活跟过家家有什么区别了，所以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就是个高级玩具而已。”

　　听了整个过程……当然了，这也是她的整个人生，裴萌就没有把眉头松开过，“托你的福，我这几天看了我的个人资料，我的家人……说实话，也不怎么样，但是我对他们没有恨意。要是他们伸手，我甚至还会寄些钱回去呢。”

　　冥王星望着玻璃罐子，眼波随着摇晃的水波，慢慢变得平静沉默而冷冽，“我费尽了毕生的精力，只为了找到她。当我终于进入了公司，成了一个快穿员工后，我见到了朦胧。你想象不到，那一刻我有多兴奋，我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所有，只为了她而来。但是她看到我的刹那……只有尴尬，她不想要我，她希望我被封在那个世界里，永远不会出现烦她。在她的心里，我从来只是个玩具，不是个活人。”

　　“呃……”裴萌又尝试着开始沟通，“范总，你看你也讨厌被人耍，我们都是人，而且都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他们把我叫作NPC，但是在你眼里，我一定不是一个游戏NPC，对不对？”

　　冥王星缓慢抬起眼睛，“柳朦胧对我做的事，不光是她制造了我，是她塑造了我！她让我明白，什么叫食物链，高维生物对待低维生物，就是不可能有丝毫的真感情，就算是母女之间。”

　　裴萌退开一步，同时也感觉到了房间里升起危机感，正在逼近自己。

　　“不不……我们还有谈的空间，我又不是朦胧……”

　　冥王星抬起手，纤长的指尖伸展开，对着面前的裴萌，“说够了，和你聊天挺有意思的。但是你不配记住我的隐秘。这些回忆，我会把它藏起来，没有人有资格知道。”

　　“等一下……”裴萌还妄图再挣扎几下，可冥王星已经催动了思维控制技能，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了裴萌，把她的思维和记忆搅扰得一团混乱，所有的信息被炸成碎片，零落飘散，人也暂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呆滞地立在那里。

　　她的眼帘快速眨动，神经遭受了一些损害，导致两只眼不能同调眨动，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我……我怎么……这是哪里？”

　　冥王星全不在意，背过身挥挥手，“今天的打扫完了，拿着自己的工具出去。明天同一时间别忘了。”

　　“好、好的……”裴萌的声音钝涩，眼光茫然，行为僵硬，就像个肉做的傀儡，拖着水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