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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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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诚坐在KFC门口的椅子上,白年生走过来丧眉耷眼地说:“走吧。”
顾诚站起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他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各自忙各自的事。
顾诚问:“送你回家?”
白年生接过来喝了一口,他身上一点活力都没有了,明明刚刚看电影的时候他笑得那么开心:“顾诚,陪我到外面走走吧,我现在不想回家。”
顾诚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当然顺着他:“嗯,好,出去走走。”
小吃街很多店铺都打烊了,大半夜有环卫工人在路两边打扫卫生,这个季节晚上吹来的风是温热的,白年生前额有几撮汗湿的刘海风情地粘在一起,顾诚看着他,想把他动人的模样刻进脑海。
经过便利店门口,白年生进去买了包烟,和顾诚边走边抽,抽完一根又点上一根。
一路上,白年生都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看着不忍心,这种折磨人的沉默只好由顾诚来打破:“刚才怎么了?”
白年生的声音如同一支即将折断的芦苇,弱不禁风:“刚才遇见的那个人,是我一个朋友的心理医生。”
顾诚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接着往下问:“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有什么朋友。”
确实,他没有朋友,之前上班认识的同事也都渐渐失去了联系,他的生活很单调,无社交的那种人。
“我和他关系不好,”白年生小声说,他突然感觉很不舒服,身体最深处像是得了癌,疼得他几乎要落泪。
现在和顾诚在谈论的这些,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他说的越多,越会把自己丑陋恶心的一面暴露在顾诚面前。
可是不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有一天顾诚发现了他的欺骗,那他们还会是朋友吗?
一定不是了,说不定顾诚还会恨他,后悔认识他,那种感觉会让他比死了更难受,白年生现在就是死了一半的感觉。
天漆黑,路灯的光也弱,顾诚把手伸到白年生面前,很突然地说:“手给我,我牵着你走。”
白年生站住脚,他看向顾诚,顾诚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能察觉到里面是茫然无措。
顾诚催他:“快点,又没有人,手拉手一起走,给你点力量。”
白年生没动,他估计是傻了。
“不愿意我揍你了啊,”顾诚笑着说,他觉得白年生一定会牵的,因为白年生心里有他。
“顾诚,”白年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情绪有些激动:“有一天你会后悔认识我,你会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那样的话你今天还要牵我的手吗?”
他说的这些话听者应该觉得一头雾水,然后继续追问到底怎么了,可是顾诚太淡定了,他洞察着一切,而这时候白年生的脑子很乱,很多话都是没想好就说出来了。
顾诚的手依旧朝他伸着:“会啊,你感觉不到我很喜欢你吗?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一切,喜欢他所有缺点,喜欢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如果只喜欢一个人美好的一面,那算什么狗屁喜欢!”
白年生流着泪摇头:“你不要喜欢我,除了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如果你不嫌弃,我什么都可以,真的。”
这搞得顾诚也想哭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他从兜里掏出纸巾,怜惜地给白年生擦眼泪,很心疼地说:“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变脏。”
白年生闭上眼睛,自责又难过:“对不起顾诚,我说错话了,你别怪我。”
“没事儿,”顾诚温柔地说:“在溜达一会,等调整好了打车送你回去。”
白年生点点头,然后看着顾诚的手,趁自己反悔之前牵住了,他需要顾诚带给他的安全感。
顾诚立马给他回应,牵住了还不够,还要十指相扣,紧紧地锁在一起:“和我说说,你们关系为什么不好?”
被顾诚的手牵着,白年生的心就像刚刚经历暴风雨的海面,慢慢地平息下来:“就是……两个人性格三观都不合,天天吵架,而且他还……我想和他分开,但是他不愿意。”
“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多很多年,”白年生这下什么都说了:“永军是他们家司机,他上高中的时候,永军就给他开车了。”
顾诚对纪荣了解不多,他只知道那个人狂妄自大,很不可理喻,在酒吧遇见的那一回,距离现在连一年都不到,那个时候纪荣在外边花天酒地,而白年生呢,他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顾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话:“他……有打过你吗?”
“没有,但有时候他说的话就像一个巴掌,很难听,难听到我想杀了他,有一次他把我关进他家地下室,我不知道他怎么把永军糊弄过去的,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我觉得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顾诚鼻腔猛地一酸,他强撑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颤着声音,坚定着,几乎是命令的语气:“离开他!”
他把白年生的手攥得更紧:“需要什么和我说,不要这样活下去了。”
他不奢望白年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但白年生是一个人,要有为自己决定的权利,而不是一直受他人的管控,成为玩物一样的存在。
在出租车上,白年生趴在顾诚腿上睡着了,顾诚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眼睛里闪着泪光。
到小区门口,车停稳,顾诚把白年生叫醒,白年生让顾诚别跟着下来了,跟司机招呼一声直接回家。
但这时候顾诚倔脾气上来了,他让司机走,说自己一会重新打车,他固执着,非要看着白年生进去。
白年生问他要不要去楼上坐坐。
他摇头,咬上烟:“进去吧,我看你走远就回去了。”
“我有点不放心你,”白年生说:“要不今天你在我这睡吧。”
“进去吧,”顾诚还是说:“我一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去早点休息。”
白年生跟顾诚挥手,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几眼。
都走进去好远了,他回头看,站在保安室门口的那个身影还是一动不动地在望着他,他继续往里走,边走边擦着眼泪。
顾诚直到看不到白年生了才转身离开,他像个孤魂野鬼似的走在漆黑的人行道边,心里的憋闷与愤怒快把他撑炸了,他需要发泄,咬着牙一拳头捶向旁边的绿化树——
那么粗壮的树当然纹丝不动,随之而来的是骨折般的巨痛,但和他心里的疼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走不动了,贴着树慢慢滑坐在地上,整只手湿漉漉的,流着温热的液体,他知道那是血,但他真的没精力去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他身旁。
男人脖子上挂着工作牌,这么晚了,应该是代驾司机,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对着顾诚照,看见地上一小片血,血的来源是这位年轻人手上受了伤的拳峰。
他好心地问:“帅哥,帅哥要去医院吗?”
顾诚扶着树吃力地站起来,摆了摆手,连说句谢谢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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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年生晚上八点下班之后照旧去人民医院看老爷子,但是这次不巧,纪云山也在。
病房里,纪云山身后站着一个男孩,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很青涩,穿着定制的西装皮鞋,打着精致的领带,像极了富家子弟。
白年生知道那是纪云山和别的女人生的,是纪荣同父异母的弟弟。
纪云山把孩子带过来应该是想让老爷子看看,老爷子手里可有不少钱,但老爷子不认那些野孩子,他只认纪荣一个正牌孙子。
老爷子闭着眼睛,看都懒得看,白年生把帆布包放在纪云山旁边的沙发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纪云山一身黑色高级西装,从头到脚加起来能买一辆平价汽车,而白年生呢,打扮得很白开水。
纪云山又用那副蔑视的眼神觑着白年生,他在老爷子那里吃了瘪,心情很不爽,于是就拿眼前的人出气:“你跟着纪荣也有那么些年了,怎么还这种品味?”
要是以前,白年生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他不惯着纪家的任何人:“我是什么品味关纪总什么事?”
他看了看纪云山身后的男孩,那男孩立马漏出一副胆怯的表情。
他冷言冷语,专挑人软的地方刺:“品味再高有什么用,能上得了台面吗?”
纪云山一听,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天响,那男孩吓坏了,抖着声音叫了声爸,然后红着眼睛瞪着白年生。
老爷子睁开眼睛往这边看,一把沙哑苍老的嗓子响起来:“年生来啦,快,快过来。”
白年生用一种纪云山同款的蔑视眼神,投向那男孩,嗤笑一声,走了。
两种情绪转换自如,他乖巧地在床边坐下:“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爷子和白年生说话和蔼,慈祥,纪云山坐不下去了,他亲爸让他心寒。
“爸,”纪云山站起来,正了正领带:“我带小桐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您。”
老爷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还是不看那小孙子:“回去吧,我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了,你尽快把小荣安排回来,让他多陪陪我,比什么都强。”
“哎好,”纪云山不敢不应:“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先把工作放下。”
老爷子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人出去了,白年生看着门关上,他责怪似的对老爷子说:“别那样说,听医生的话,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年生啊,”老爷子叫了他一声,像给不听话的孩子解释:“我年纪这么大了,也该走了。”
白年生委屈地说:“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就没人疼我了。”
老爷子沉吟片刻,突然问:“小荣对你好不好?说实话。”
白年生绷直了身体,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这个,他没回答。
老爷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东西,塞进白年生的手里。
白年生一看,是张银行卡,他像拿着烫手山芋似的,要还回去:“爷,我不要,你别给我。”
“拿着!”老爷子命令说:“里面的钱不多,只够买房子的,以后小荣惹你生气了,你好歹有个地方去,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都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大也好小也罢,写自己的名字,这是你的底气。”
白年生感动到说不出话来,抖着嘴唇又叫了一声爷。
“一定要收着,”老爷子看着他红起来的眼睛:“你要是不收那我心里可就太难受了。”
出了医院,白年生手机响了,来电是顾诚,他接起来:“喂,你到了吗?好,那我现在过去找你。”
医院门口不让停车,顾诚在前边路口等他,白年生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显眼的大G,车牌号他都背下来了,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上去,一坐下就叹了口气。
顾诚放下手机,他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前几天捶树捶的,没包纱布,上面涂了一层黄色的药,白年生问他,他就说摔了一跤,小伤,让他别担心。
顾诚是那种心里不痛快找个没人的地发泄一遍就完事的人,第二天和白年生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些话不该他问的他也没有主动问过,他反而不想知道那么多,自己能猜个大概。
还有一方面是他这个人会“装”,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显山不露水的。
白年生一开始以为那天晚上过后顾诚又不想搭理他了,但实际上,他早上醒来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顾诚发来的早安。
顾诚问他:“怎么了?”
想起爷爷的话,白年生心里难受,他打开手套箱找抽纸。
“你看看后面是谁,”顾诚说。
“什么啊?”白年生擤着鼻涕回头,一下子叫了出来:“开心!你怎么也出来了。”
开心咧着个大嘴把脑袋伸到前座,白年生一把抱住,使劲搓了搓它的毛,又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
“要不是带它出来,我就打车过来了,”顾诚跟白年生一块揉开心:“最烦的就是找车位,你看见它心里好多了吧。”
白年生一个劲点头:“还是你懂我。”
顾诚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又说:“不过早知道就不带它了。”
白年生捂住开心的耳朵,这话可不能让开心听见,他质问顾诚:“为什么?”
“今天城东有音乐节,带狗人家不让进。”
“那我们就不去呗,”白年生看着开心说:“我们仨去公园散散步也挺好的啊。”
“哦对了,我们周末去滑冰吧,”顾诚说,他现在很想和白年生一起做很多很多事,他想让白年生多一些美好的记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但是白年生没轻易答应,过两天纪荣要回来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和顾诚还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了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到了一定的时间,他就要脱下心爱的水晶鞋,回到原本的生活。
“到时候再说吧,”他看着窗外,语气既落寞又愧疚:“顾诚……对不起。”
顾诚看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你……别给我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