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周清也

12、潜入

　　　　（十二）

　　子衿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哪怕就是一丝希望，也要去试试看。

　　子时，子衿换上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

　　笙书阁戒备森严，深夜亦是如此。

　　若是如此容易上下山，当初他也不会选择翻墙角走小路，当然再往后也不会遇见卷耳了。只是没有想到，再次回到笙书阁竟是来偷药的。

　　子衿心中油然生出一片哀叹，只是他无暇再沉浸在这天意中。

　　据上次出山的经验，深夜走小路攀墙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这笙书山树林茂密、不见天日，何况他并不了解山中地形。

　　——只能走正路从大门进了。

　　子衿一刻不敢停歇，沿着上山的石板阶梯快步走着。这条路只在他儿时走过些许三次，倒也没有记忆中那样蜿蜒曲长。

　　过了一个半时辰，子衿终于到了笙书阁大门口。

　　只见大门紧闭，两旁各站了三名道士，大门的钥匙便系在其中之一的腰间。

　　一人贸然上去单挑六人？

　　也不是不行。

　　师父曾夸他悟性高，平时与同门师兄弟交手切磋也觉得游刃有余，他对自己的武功倒是颇有底气。

　　可终究六人，打赢又如何？他要的是不惊动大家，顺利取走药再离开。

　　笙书阁的规矩他是十分了解的，每两时辰便交换三人执夜岗。子衿算了算时辰，恐过不了多久便要敲钟换岗了。

　　子衿隐匿在树干之后，静悄悄向大门靠近。

　　果不其然，浑厚的钟声如约响起。大门右侧三名道士似如释重负，其中一个急急忙忙用钥匙开锁，随后将钥匙递给另外三人。

　　“兄弟，我们三就先去歇息了，你们加油，还剩一时辰！”

　　另三人困倦地点点头，接过钥匙，晃晃脑袋，重新抖擞精神。

　　趁那三人稍走远，这换岗的间隙，子衿拿出面纱遮住面容，忽地绕至左侧三名道士身后，快手击其后颈枕骨部位，击晕两人。

　　另一道士余光间发现同伴接连倒下，顿时瞳孔放大，准备拔剑叫人。

　　子衿立马捂住其口鼻，再击其后颈将其打晕。

　　“对不住了，小兄弟。”

　　即将上岗的三人朝大门走来，脚步声愈大，子衿立马将地上三人拉至黑暗处，随后他也屏住呼吸匿于此。

　　一个道士率先探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顿感奇怪。另两人也走出大门，四处张望，忽地看见地上倒着的些许白纱，再抬眼，黑暗中一双明眸直直地盯着他看，煞人极了。

　　那几人刚想叫喊，子衿快步上去将其打晕。

　　方才活动了筋骨，拿下这三人不在话下。

　　他跨过门槛，将大门轻手合上，重新理了理面纱。

　　抬眼，还是那个熟悉的笙书阁。

　　他快步掠过长廊。

　　此时，除了一些巡逻探查的道士，四周寂寞无人。

　　子衿轻推药阁大门，屋内黑压压一片。旁边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他点燃一根灯芯，随后再将门关回原样。

　　几排木架上储藏着各类药理书籍，房屋内壁镶嵌着药盒，外部标着字样。有各类药材，也有阁门掌药老者炼制的丹药。

　　子衿端着油灯，靠近药盒，一个一个寻找。

　　“清神散、白术丸……”

　　为了缩短找药的时长，子衿只得端着油灯快步移动在药阁之内。

　　突然，“吱呀”一声，木门被轻推开来，恐是方才找药的声音惊动了谁？

　　子衿赶忙将油灯掐灭，轻挪至药架后屏息静待。

　　那人同样持着油灯，缓慢向药阁深处探来，恰逢经过子衿躲藏之处。

　　子衿率先出手，欲同样击其脖颈使其昏迷。不料那人顿然转身挡过子衿的攻击，紧接一记横扫，子衿立即使出旋身躲过牵制。

　　时间不容耽搁，只怕拖得越久会惊动更多人，子衿只得决定速战速决了。

　　他双足一顿，腾空跃起，动作迅捷，使出一飞脚踢落那人手里的油灯，那人赶忙下腰回身，欲借躲避之姿，外摆击响，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然而子衿早已识破他动作中的破绽，不等他起腿分毫，乍然侧踢其左腿关节韧带处，那人猛的砸跪在地面上，顿时难以起身。

　　子衿并不想过多伤及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亦欲击其脖颈，那人赶忙弯腰，随即转身，猛挥右腿想拖延住对方，子衿抬臂阻挡，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压制在地，使一手捂住其口鼻，避免他出声。

　　地上的油灯未熄，光亮照着两人，子衿这才看清地上这人的面庞。

　　皓轩？！

　　子衿有些诧异，地上这人仍在拼死挣扎，他一手捂得更紧了，另一手将黑色面纱取下，赶忙用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人这时也看清了子衿的面容，慢慢平稳下来，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惊愕。

　　“子衿师兄？！”

　　子衿刚松了手，那人便大声喊着，吓得他赶忙又将那人的嘴堵住，一再示意让其不要出声。

　　那人连连点头，保证绝对不出声，子衿这才站起身来，松开了他。

　　“子衿…师兄，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啊？”崇皓轩压低声音，跟在子衿后头。从他的言语里不免的听出欣喜，仿佛刚刚把他打了一顿的不是子衿一样。

　　子衿瞥了他一眼：“不要出声！”

　　“哦～”崇皓轩乖乖照做。

　　这么多时日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子衿师兄了。听青玄大师兄说子衿师兄偷摸跑下山去玩了，他还因为子衿没带上他，甚至都没有知会他一声而不开心了许久。如今在这里又碰到子衿，以往的小愁小怨就让它消散吧！

　　“对了，皓轩，你可否记得这药阁中藏有一味清热止咳的药物？”

　　“润泽丹？师兄你要这做什么？”崇皓轩不解道。

　　“说话小声点！”子衿往崇皓轩脑门上便是一敲，“笙书阁中无人感染瘟疫么？”

　　“什么？瘟疫？”

　　子衿见他瞪大双眼的模样，忽觉得笙书阁是否过于避世了。

　　“城内正经大疫，恐你们连这事都全然不知吧。”

　　“大疫？！”崇皓轩摇摇头，“也未曾听过啊。”

　　“那可咋办啊师兄？”

　　“还能咋办啊，没见我现在回来偷药了吗？快帮我一起找。”

　　找药？这可让他逮到一件可以献殷勤的事了，这药阁中的藏药，他再清楚不过了。

　　“师兄你等着啊，”崇皓轩一边笑一边跑去拿木凳，“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这就找过来！”

　　“小点声啊！！”子衿只得压着声音怒斥。

　　“明白明白！”崇皓轩反过头来小声回应着，“扑通”一下撞在药架上，吓得他赶忙扶住那些药罐，转而略带抱歉地朝子衿笑了笑。

　　子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师兄～我找到啦～”

　　子衿快步上前接过药囊，“你还是有些用的昂。”

　　崇皓轩略有害羞地低下头，“欸，不过小事一桩嘛，，？”

　　崇皓轩正欲下板凳时，忽只踩住了木凳边的一角，全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下来。

　　这也能摔？

　　很是出乎子衿意料，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去扶住。

　　“什么人？！”

　　巡查的道士轰然推开药阁大门，一行人约有四五个。

　　完了！这下彻底是惊动了。

　　“师兄，你带着这药先逃吧！你身后那药架之后便有扇窗，我来应付他们！”

　　“记得向师父说明城内情况！我就先走一步了！”子衿再次戴上面纱，身姿轻盈，翻窗而出。

　　崇皓轩目送子衿离开，直至最后一缕衣摆消失。

　　不知道何时又能再见了。

　　那一行人走至药阁内，发现了刚站起身的崇皓轩。

　　“半夜三更，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几人气势汹汹，对眼前的景象很是疑惑。

　　崇尚选装作一脸痛苦：“各位师兄弟，我老毛病又犯了，来药阁寻药吃。”

　　“药柜打开了，怎么不见你手里的药？”领头那人直逼他的眼睛，“方才我听见你与另一个人对话…你放走了他？”

　　这凌人的气势仿佛他亲眼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没…有啊，一定是你幻听了！这大半夜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面对这样笃定的逼问，崇皓轩显得有些心虚。

　　“报！…”一个道士急匆匆向药阁赶来，“方才在大门口发现我们执岗的六名道士被击晕在地！恐有敌人潜入！”

　　崇皓轩听到这，不由一愣。

　　“呵，”那领头哼笑一声，“今晚把他看好了，明日清早带去师父跟前问罪。”

　　……

　　寅时，天空尚黑，仅有星点微光。

　　风吹得子衿的束发纷乱，冷风穿体而过，他必须全神贯注地看着下山的路才能尽快抵达山脚。

　　药囊紧系在腰间，子衿一只手轻护，以防遗落。

　　整座淮春城之上覆着一层云海，当初他逃离笙书阁翻坐在墙体之上时，所见之景也莫过于此。那时匆匆下山不曾欣赏，与如今倒也相像。

　　小耳……

　　他不由得开始忧虑起来，步伐也更是加快。

　　下山的步子总是轻松些的，一个时辰便也速速抵达山脚了。

　　此时天空已稍有泛蓝，子衿一身黑衣终于从茂林中穿出。双脚一踏上平地，子衿便已是准备奔跑的姿势，即是多耽搁一秒，他的害怕便加重一分。

　　“情况如何？”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有力地搭在子衿肩膀之上，阻住了他的去路。

　　子衿很是疑惑，听这声音也并不熟知，遂而转头一看，夜色中那人同样一席黑衣，帽檐半遮他的面容，丝毫辨不出样貌。

　　“什么？”子衿开口道。

　　此言一出，落在他肩上的力道便弱了不少，随即那人收回了手，速与子衿隔开一段距离。

　　认错人了？

　　子衿可没空管这么多，既然不曾相识，那便不奉陪了，他得赶紧向前赶路。

　　蓦然，从笙书山上又跑出一只黑影，残余的月色照在他身上，子衿也只能辨出身形，看不出相貌。

　　这人身形与子衿颇为相似，又是着了一身黑衣。“难不成方才那人将我识成了他？”

　　今夜还真是热闹，总不能他俩也是来偷药的吧？遮得如此严实，鬼鬼祟祟地在笙书山下……

　　子衿心里顿感怀疑，停下脚步，扭头一看，那两人会合在一块，果真是一伙的。

　　他们立马察觉到子衿的目光，“不能让他跑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率先腾空飞出，身形轻灵快捷，一眨眼间已抢到子衿的身前。

　　“既然给你撞见了，你就只能自认倒霉了。”那黑衣人撂下一句话，随即青光闪动，一柄青刚剑倏地刺出，指向子衿左肩。子衿慌忙侧身，剑光擦着他的侧颜闪过。

　　“啧，真是麻烦。”

　　子衿左腿一曲，踢在那人腰间大穴上。那黑衣人猛一踉跄，借剑回转，使出虚无剑法，招招绵密不断，似行云流水般，周身覆上一道光幕。子衿手无寸铁，只得纵高俯低，只守不攻。好在子衿破招奇快，躲闪接剑之处皆为精要位置，那黑衣人尚未能近身分寸。

　　只守不攻实处劣势。

　　眼见子衿与那黑衣人已拆到二十余招，那剑招愈来加紧，子衿身子陡然一斜，似欲摔跌。场外另一黑衣人勾唇一笑，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场打斗，很是期待这笙书阁门下弟子…会以何种出丑狼藉的方式输掉呢？

　　那黑衣人也看出子衿的破绽，心中甚是轻蔑，忽地剑法加重，直刺其脖颈，欲要一招毙命。

　　子衿右腿忽而发力，立住腰身，猛一下腰避过剑刃，而后弹地而起，使一旋风脚猛然提向那人右手，强烈的冲击让青刚剑从手中松落。子衿一把夺过剑柄，刺向那人喉咙。

　　“卖个破绽就把你唬住了，你也不过如此。”

　　“你！……”

　　场外那人见势不妙，赶忙挥剑出鞘，飞身前来挡下攻击。两剑相交，嗡嗡作响，震声不断。那黑衣人连忙扭转手腕，挥出气流，子衿只得接招。那两人即刻退居一侧，相视而立，而后一同发起攻击。

　　还有完没完啊？！

　　方才其中一人丢了长剑，其一招一势不足为惧。只是子衿没有料到，另一黑衣人剑法竟如此凌厉狠辣，倒也算个劲敌。

　　“息煜，身后！”那持剑者突然叫道。

　　子衿只感觉后背心被猛地一击，打得他愣生生怔了半秒，还未来得及眨眼间，前方锋利的剑刃便向他心脏刺来，他赶忙挥剑欲将其打开，然而已是反水不收，剑尖已然刺进他的身体，滚烫的鲜血蓦地向外流淌。

　　巨大的冲击逼得他连连后退，他一手抵住剑锋，不让它刺得更深，手掌哗然被撕出一道裂口，血液顺着青筋滴落在土地上。

　　子衿慌忙稳住身子，右手剑尖突然斜挑出去，给那黑衣人劈了两掌，这两掌虽然沉重，但在子衿出手之快看来却是十分凄厉。

　　“休挡我路！…”

　　撕裂的伤口点燃了沸腾的血液，他不过想顺顺利利取药去救小耳，怎料这两贼人要恼得他不得安息！

　　子衿猛挥长剑，直砍那人头颅，那黑衣人匆忙避向右侧。子衿接着挥剑，顷刻之间，连数□□路剑法，每一路都能深重窍要。那黑衣人属实没料到，眼前这人重伤之余，变招竟还能如此之快。只见子衿掐准时机，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那人大腿。

　　“息泽！”

　　随着那人同伴的一声呼喊，那黑衣人只得单跪在地，倚剑难起。子衿陡然间收掌后跃，再打下去恐怕胜算难料，胸膛被刺伤的胸口仍是撕心裂肺的疼。子衿用力摁住伤口，而后一个飞身逃离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