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酒损斯文

8、第 8 章

　　有那么一秒，可能更长的时间，两人定在原地，庾舟摸不着头脑，陆寻彰摸不着心跳。

　　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没坚持超过狗毛落地的时间，庾舟比较煞风景地呛道：“你开小差，一点也不尊重我。”

　　说完，他不太高兴地放开陆寻彰的手，自个儿拧开水龙头拿起水管，把手洗干净。

　　怎么还撒娇呢？陆寻彰心里想道。算了，哄哄吧。

　　陆寻彰不会哄人，手都洗完了才想出一句：“你有作业不会写的吗？我帮你。”

　　滨阳警大分数线高，但是据说陆寻彰全家都是“业内人士”，而且“上头有人”，庾舟不确定陆寻彰是不是走后门进的，主要是因为他从项叔叔那里听说陆寻彰的一些“光荣事迹”，实在不像是好学生会干的。

　　庾舟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你高考多少分？”

　　陆寻彰被质疑，有点不爽，睨来一眼，抬手拿指尖滑了一下庾舟的脸颊，自以为很潇洒：“想什么呢，我理科第一。”

　　两人走在太阳底下，庾舟的脸被晒的暖和和，陆寻彰刚洗过的手又湿又凉，猛得一下让他往边上一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见人家躲自己，陆寻彰开始手欠，突然一伸右手，整个臂膀环绕住庾舟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虚张声势地笑道：“你躲？看你往哪儿躲。”

　　陆寻彰跟狐朋狗友打闹惯了，可是庾舟却被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除了外面培优班认识的一个朋友还算要好以外，学校的同学都因为老师的关系明着暗着地疏远他，从来没有过经历过这种“表达友情”的方式，连忙挣扎了起来。

　　可是他细胳膊细腿，才一米七刚出头的样子，怎么跟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陆寻彰比。

　　更何况，陆寻彰考进警校的时候，体能全届第一，暑假又高强度的拉练了一个月，开学之后的训练更不用说，现在正是人生巅峰的状态，手臂一用力，庾舟整个上半身就完完全全被控制了起来。

　　“你放开我！”庾舟挣扎未果，在陆寻彰怀里咬牙切齿。他全身只有两条腿能动，看也看不见，气急败坏地冲着对方可能下脚的地方猛踩。

　　陆寻彰为了不被他误伤，两手臂一合围，将庾舟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庾舟在陆寻彰的怀里拼死反抗，却听见人家欠扁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鼻子都要被压扁了，气得闷声吼道：“你，你放我下来！”

　　闹也闹够了，陆寻彰将人放了下来，保险起见又后退了两步。

　　庾舟不只满脸通红，上半身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红扑扑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得炸了毛，一着地就开始张牙舞爪追着陆寻彰跑。

　　陆寻彰身高腿长，两三步就拉开了几米的距离，接着便像逗小狗一般，等到庾舟快要碰到自己时，猛地闪开。

　　两人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庾舟一片衣角都没抓着，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扭头就往阴凉地下走，一屁股坐在了路牙子上。

　　真有意思。陆寻彰心里琢磨着，这小孩儿虽然气急了也骂人，但是一句脏话都没有，骂得最狠的大概就是“混蛋”“无耻”“不要脸”，并不像他见过的那些家里没人管，最后变成街溜子的孩子那样。

　　陆寻彰在几米开外兜兜转转，庾舟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扭过身子不再看他。

　　混蛋！庾舟一边努力抹平头发，一边在心里编排，暗中发誓要狠狠地在项叔叔面前告一状。

　　这时，身后塑胶胎碾过水泥地的声音由远及近，陆寻彰骑着自行车悠哉地平移到他身前，一只脚落地，刹车在了他眼前。

　　陆寻彰顶着一张欠扁的脸，二五八万地看着他：“上车，带你吃好吃的去。”

　　庾舟不要听，扭着身子转到另一侧。

　　“哟。”陆寻彰把对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倾身下来，伸着脖子凑到他面前，嘴上不饶人“打不过，闹情绪啦？咦，我看他眼睛都红了，该不是哭了吧，难道你是小姑娘？

　　“我没哭！”庾舟气呼呼地抬头望着陆寻彰，自以为眼神冷峻锋利的如同无数根钉子直射向对方。

　　但陆寻彰显然没这么觉得，觉得小气包子又虎又呆，还娘么唧唧的。

　　想到这儿，他哼笑了一声，直了直身子，拍拍车后座：“上车。”

　　“去哪儿。”庾舟还没打算原谅他，硬邦邦地说道。

　　陆寻彰好整以暇地歪着脑袋望向气包子，两人对峙了几秒，都没出声，但陆寻彰能确定对方已经逐渐平静了些。

　　既然没那么上头了，陆寻彰就好好说话：“四季城，吃过没？”

　　庾舟一愣，心情有些复杂，生硬地说道：“干嘛，带我去吃。”

　　陆寻彰记得前段时间自己堵庾舟的一次，本来是想接人家下培优班，结果自己迟了一会儿，到那儿的时候，庾舟已经离开了，他骑着车晃晃悠悠经过十字街，老远地就看到穿着白底红边校服的庾舟正站在四季城落地窗前探头探脑。

　　四季城这个档次的餐厅他吃惯了，猛地一看，还真没反应过来，以为庾舟是透过窗户在找人，今天提到一嘴四季城的时候，他偶然瞥见庾舟眼馋馋的神情，这才前后串起来。

　　现在这会儿，他看着庾舟又想吃又嘴硬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压着嘴角说道：“我想吃，就一个人，你得陪我。”

　　可惜这顿四季城终究没吃上，陆寻彰被一通电话叫走，草草地把庾舟送回了家。临走之前，看着庾舟欲言又止的小表情，陆寻彰一个没忍住，勾着嘴角保证下次一定。

　　庾舟回到家洗了最后一颗大梨，一边啃着，一边在门口的小题板上规规整整地写了三个字“买大梨”，转身时，看见鞋架上一直放着的两双又大又旧却还挺干净的鞋，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

　　把厨房灯关上，他蹭进了小房间，靠在床头啃梨，漫无目的地看着对面的墙，墙上是他没事糟蹋蜡笔时创造出来的一幅幅“瑰宝”。

　　瑰宝中间夹着九张全家合影，其中八张是他过生日的照片，唯一一张不同的，就是年轻的庾家父母抱着襁褓中的小小小庾舟，在医院病床上的合照。

　　吃完梨去洗漱，关灯睡觉之前，庾舟没忍住，跑到合影面前闷闷地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关上灯蜷缩在被窝里，点开滨警校园网，开始刷起了帖子。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随便溜达一圈，毕竟这才大学第一个学期，大一新生估计在校园网里都应该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可是没想到，他输入“陆寻彰”之后，点击搜索，出来了上万条帖子和跟帖。

　　“哇…”庾舟指尖戳戳划划，不错过每一条信息。

　　【新晋校草太优秀了】【大一新生横扫众位学长，勇夺铁三冠军】【校草学霸，还是枪神！】【陆校草单身 — 表白许愿墙】【陆寻彰单手俯卧撑一口气50个！】【校草成为新一届旗手】【陆寻彰暑期拉练照】【校草军训】【陆寻彰游泳馆1000米】【校草室友大公布】

　　每一条帖子都被迷妹们炸出几百栋楼。有校方给出的官方升旗照，也有同学在食堂的偷拍照，从4K高清到480p高糊，五花八门什么消息都有。

　　【2312049:没想到这届学弟质量这么高！】

　　【9304817:（图片）十发子弹九个十环，一个九环，太帅了吧！】

　　【3450918:看这个该死的腹肌马甲线！让我一头撞死在他怀里吧！】

　　【4813849:校草单身，我是不是有希望了？？】

　　【2390232:好想要校草教我射击！那种从后面环绕着我，然后告诉我“枪可以保护我，但是我可以保护你！”啊啊啊啊（尖叫）（尖叫）】

　　【1932924回复2390232:哈哈哈楼上的已经在脑子里写好小作文了是不是！！】

　　【6218471:我和校草一节刑法课！！就坐在他后面，真的超帅！！】

　　【3138492回复6218471:校草还借过我的侦查总论书！人超级友善！！啊妈妈我恋爱了～～】

　　【2913283:重金收购校草手机号！！我要表白！！！】

　　不知不觉间，庾舟已经在手机上刷了一个多小时，从无数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陆寻彰从暑假到现在这几个月时光。

　　“好帅啊…”他看着一张张照片忍不住感叹道。

　　他看着点开的照片，陆寻彰身着特警服，带着头盔和护目镜，正端着枪目光坚毅，面容冷肃地瞄准。

　　虚化的背景能看出攒动的人头，场面似乎非常热烈，可是陆寻彰却丝毫没有被打扰，神情专注到让人忽略周遭一切。

　　庾舟呼吸一滞的片刻，手指停留在全屏的照片上时间过久，屏幕跳出一行字【保存】【转发】【举报】。

　　鬼使神差之下，他按了【保存】键。

　　按完之后他就立刻把手机关上，脑袋埋进了被窝。仿佛暂停了两秒，随后抽风般地猛翻了半天，一下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又砸回床上，把被子闷头盖了回去。

　　该是睡觉的时候，可是他还精神抖擞的。凡事似乎都有那么个“第一次”，庾舟迈过了这第一次保存陆寻彰照片的坎之后，就再也没那么害臊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存下来十几张图。

　　正起劲呢，好朋友靳松打来了电话。

　　靳松是庾舟小升初的冲刺班上认识的，两人成绩都不错，靳松的更胜一筹。庾舟冲刺上了附中，靳松冲刺上了外国语，两人的革命友谊在初中三年的培优班里得到了升华。

　　靳松家里是从商的，一直都给他安排出国这条路，高中就直升了本校的国际部，不过高二的开学典礼都没参加，就打包送去波士顿打商赛。一去就大半个学期，还专门找了家教越洋给他补国内落下的课。

　　因为打商赛，又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庾舟没捞着多少机会煲电话粥，这次电话得知靳松下周终于要回国了，特别激动地开始跟他合计。上网一查，下周有一部新上映的动作喜剧大片，还能试试商场新开的串串店。

　　因为朋友不多，庾舟特别珍惜这份友情，每次见面都恨不得一直呆在一起。刚巧靳松是个不管做什么都优哉游哉的人，两个人晃着膀子瞎溜达都能逛一个下午。

　　等终于把手机放下时，都已经凌晨一点了，庾舟趴在枕头上想着靳松，想着陆寻彰，感觉自己的生活越来越丰富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