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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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
滨阳市的盛夏刚刚结束，午后的暖风裹挟着槐花的香甜，顺着半开的玻璃窗滑入缓慢行驶的车里，悄悄裹住了看街景的庾舟。
忽然，他听见一串热闹的车铃声，清澈贯耳，几个身着警校常服的小年轻骑着自行车，互相踹着对方的轮毂，哄闹着从庾舟乘坐的小轿车边穿梭而过，拐入一侧的巷口。
前头不远处的保安从值班室里拎着警棍跑了出来，骂骂咧咧：“小兔崽子，骑车不准打闹！过校门要下来推车！”
“好嘞刘师傅！”几个小兔崽子整齐地朗声答应道，却没有人下车，一溜烟顺着开了半条缝的校门骑了进去，在刘师傅的追赶骂声中跑没了影。
庾舟坐在副驾驶上，伸长着脖子扒在车窗上看。
驾驶座传来一声笑：“一群臭小子，有教官管都没个正形！”
庾舟不知道哪里受到了启发，扭头脆生生地说道：“项叔叔，我也要上大学。”
项广桥因为庾舟父母的关系，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欣慰地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小庾可是本校年级前十考上的滨警附中，你要是不上大学，我代你爸妈先揍你！”
庾舟挺骄傲的，趁热打铁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想吃辣条！”
项广桥很爽快：“买！被你们学校老师逮到可别说是我买的。”
庾舟点头如捣蒜：“就说是蒋叔叔买的。”
项广桥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着一打方向盘，转进了小巷子里。
巷子里都是小吃店和小卖部，庾舟跳下车子一溜烟跑进了其中一家，也不多拿，就拿着一小袋辣条，放在收银台上之后就开始溜达着瞎逛。
项广桥要了条烟，又买了几包瓜子花生，最后加了一小箱乳酸菌饮料。
庾舟从旁边探出脑袋，奇道：“项叔叔，你买这些干什么的？”
项广桥抓了两个尝尝：“给局里带点瓜子花生。”
庾舟抓起乳酸菌饮料，问：“那这牛奶给谁的？”
“这不是牛奶。”项广桥笑着赏了他一颗爆栗，拎上两个塑料袋示意他跟上，“你记得刚刚骑车跑了的那群学生吗？”
庾舟点头，心想原来大学生也要喝奶。
项广桥介绍道：“前面跑得最快的那个，叫陆寻彰，是我以前战友的儿子，也是我徒弟，之前一直在稽州，后来他父母执行任务的时候没了，只剩下他和他哥。在稽州的时候他小姨还能照看着些，可是如今小孩儿长大来咱们滨阳上大学，他小姨照管不到，我们也得多照顾照顾。”
庾舟从小有爹有妈，虽然常年被放养，时不时被扔给项广桥照看，但总归是有个完整的家，顿时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哥产生了浓厚的同情。
他认真想了片刻，把辣条叠在了乳酸菌饮料箱上面：“那我把辣条也给他。”
项广桥大笑着把辣条重新塞回给他，鸡贼地说道：“辣条味儿大，藏宿舍里容易被查到。”
庾舟感觉项叔叔在自己心目中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仰脸望去，惊讶地瞪着眼睛。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项广桥毕竟四十来岁，在小辈面前总得摆点儿谱，平时都端着儒雅慈爱的随和劲儿，难得今天路过曾经的母校，被青春洋溢的气息呼了一脸，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一不小心漏了点年轻时候的浑样。
项广桥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下次带你去认识认识那帮小子，以后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你就找他们，别每次自己打架还要我去领人。”
半热微湿的风卷过街边的馄炖油条，带着蒸汽的热量散在巷子中，一大一小边走边聊，进了一家单元门口。
庾舟擦了擦汗，说道：“叔叔，上楼歇会儿吗？”
项广桥拍拍他的背，挥挥手：“不了，马上要去学校给小陆送点东西，你乖乖在家等你爸妈回来，别乱跑，知道没？”
虽然这么说，但爷俩也知道，庾舟的父母多半是不会回来的，别人家父母的放养，是不管学习，庾家父母的放养，那是真放养，家里一两个月没有个大人都是常事。
庾舟小，不懂为什么，以为这就是正常的，但项广桥知道背后的原因……可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半大小子接受呢，项广桥不知道，鸡贼了半辈子却编不出一句谎话，只能一有空就来照看着。
可是今天不行，两市联办的特大缉毒案有了重大线索，他要赶回市局。
庾舟从小就懂事，只是有些遗憾，上了楼梯还回过头来说：“叔，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缉毒案运气好几天就能破获，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都蹲不到一个人，联办的案子又总要出差，项广桥不敢做什么保证。
庾舟见他不说话，心里明白，挺起胸脯说道：“那下次来的时候我要吃烤鸭！”
项广桥哈哈笑道：“好，给你买一整只！”
庾舟蹬蹬蹬跑上了楼，项广桥听到二楼开门关门声后，才转身朝外面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回到家，庾舟就窜上阳台，伸长着脖子看项广桥走向车子的背影。
在他的记忆中，项叔叔几乎是代替了父母的角色，带他去画沙画，喂鸽子，吃蟹黄包。他知道项叔叔有个儿子，一直在外省工作，却从来没见过。
只听过没见过的儿子不算数，庾舟感觉全世界就只有他们爷俩相依为命。几年前被项广桥带着看烈士出殡，那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以后要为项叔叔送终，为项叔叔盖国旗。
姓陆的哥哥。
庾舟望着项广桥开门上车，仔细一咂摸，有了那个姓陆的，项叔叔会不会更没时间来看他了？
这么一想，他有点心慌，转身拿了钥匙又飞奔了下来，在车棚里拉出一辆有些生锈掉皮的自行车。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儿，对附近街巷了如指掌，抄着近道七拐八绕，很快就骑到了滨警学校门口。
在他想着要怎么混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熟悉的那辆黑色小轿车，从校园门口没带停的驶过。
怎么没停？庾舟心里奇怪，一脚蹬上，在马路对面跟着，一起拐到了一处偏僻，人烟稀少的区域。
隔着铁网栏杆和大树，隐约能听到后面应该是一个篮球场，打球的人应该不多，“咚咚”的声音和篮球鞋滑在塑胶地上的声音很明显。
他把自行车子靠在一边，猫腰从一侧台阶上的石栏杆后面往下望去。
项广桥从后备箱拿了鼓鼓囊囊的一个大牛皮纸袋，不知道装了什么，另一只手拎着那箱乳酸菌。
很快从植被包裹的侧门跑出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穿得干净利索，似乎是警校的篮球队服。
隔远了看不清两人面上的神情，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就只能看见那个男生晃晃悠悠没个正形，被项广桥一巴掌拍在背上，才摇头晃脑地站直了些。
但庾舟眼尖，之前听附中几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互相攀比，据说有款球鞋要大几千块钱，他看了半天，觉得这个姓陆的穿的就是那双。
他搓了搓衣角，自己的鞋子脏兮兮，还是几年前得了区运动会三金两银，项叔叔给他买的。
没出神两秒，被监视的对象似乎已经说完话了，项广桥拍了拍陆寻彰的肩膀，示意他快进去吧，陆寻彰像得了解释令一般，往篮球场窜了两步，又被喊住。
庾舟判断，那应该是项叔叔喊了一句什么“好好走路”之类的话，陆寻彰回头贱兮兮地咧嘴，笑得十分亮眼，庾舟看着一呆，突然忘了嫉妒和心慌。
项广桥开车离开，庾舟逗留了片刻，没有离开，反而更进一步，偷溜下来蹭到了侧门边上。
透过植被的和铁网门的间隙，他一眼就望到了正在打球的陆寻彰。
两个男生正在合围着运球的陆寻彰，可他似乎胜券在握，左右一个虚晃，接着起跳投篮，一气呵成，三分球轻而易举就成了囊中之物。
阳光投下，一队的球员吹着口哨拥了过去，几人击掌庆祝。陆寻彰甩了甩发梢的汗水，中场休息，几人你撞我的肩，我绊你的脚，跑下场喝水。
几人互呲着尖叫瓶子，水呲得到处都是，陆寻彰肩上担着一条白毛巾，头发上汗和水都顺着没入毛巾里。
庾舟心里有些羡慕，滨警是他梦寐以求的学校，原来这个姓陆的在这儿上大学。
开了个小差，等他再望回球场时，几人已经又开始抢起了球，可是左右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陆寻彰。
人呢？庾舟心里奇怪，往一侧挪了挪，找个更好的角度，鼻子都镶在了铁网门上。
“欸，你是谁？”
一道清亮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庾舟吓得一哆嗦，瞬间从铁网门上弹开，连着后退了两步，噗得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门和植被的另一侧，正站着陆寻彰，阳光中整个人仿佛渡上了一层闪耀的金白色光芒，色泽瑰丽的黑发连发丝都充满了活力。
他一边拉开门走出来一边问道：“在这儿干什么呢？”
庾舟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被抓包脸上有点烫，揪了衣角此地无银地说道：“我没有偷看。”
他看对方似乎不太相信，又窘窘地补充道：“我路过的。”
陆寻彰弯下腰来凑近了几分，挑着眉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夏日的尾巴尚未滑过，陆寻彰又刚打完篮球，按道理身上该是一股子汗味，可是他凑近的时候，庾舟却只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就像一股热浪猛地包裹住了他，空气中还夹杂着尖叫饮料的甜腻。
忽地一下，庾舟觉得自己的脸颊不知怎的就猛然腾出一股灼热，像要烧了起来一样，下意识地将头低下，看向脚尖，才突然发现装在口袋里的辣条被摔出来了。
他连忙弯腰捡起来，很珍惜地拍了拍灰，比自己衣裤还要用心。
陆寻彰也瞅见了，没忍住说了一句：“三无产品。”
庾舟抬头，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茬，没有来地结巴了起来：“好，好吃的。”
这时，陆寻彰身后又探出几人，其中一个板寸头问道：“陆哥，谁家小孩儿啊？”
突然之间被一群人围观，还都最少比他高一个头，庾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了。
“诶我说，跑什么啊？”后面有人喊道。
庾舟管不了许多，拽着车子骑上就溜，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陆寻彰看着慌张的背影半晌，眼神下移，不远处的地上，是那袋又被遗落在了地上的辣条。
他上前两步，将辣条捡起，身后几个哥们儿满头问号地跟了上来。
“陆哥，这小孩儿是附中的吧？我认得那条裤子。”板寸头是本地人，曾经也是附中上来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另一个方块脸拿着尖叫往脸上喷了股凉气：“附中小孩儿怎么跑我们这儿了？”
陆寻彰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慌张身影消失的方向，说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那小孩儿是谁了。”
板寸头奇了：“哟，陆哥改算命了？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啊。”
“滚蛋。” 陆寻彰将辣条一把揣兜里笑骂道。
“谁啊说呀，别卖关子。”方块脸搭住肩膀问道。
陆寻彰拽拽地扭头往回走，丢下一句话，言简意赅：“是个麻烦。”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