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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客 ...

  •   翌日晨间,海蓝拿了一张拜帖到霁月堂,是那中毒少年醒转过来,特特地上门拜访。海蓝道:“按说门房一律不收此类拜帖,谁知帖子上落的款竟是霍家的三公子叫作霍敏,此时已请进来了。”
      二太太奇道:“哪个霍家?我一时竟想不到哩。”
      海蓝低声道:“是京城里有位娘娘的那个霍家。可不是叫人想不到么?”
      二太太道:“我记起来了,难不成他父亲是在杭州江南漕运总督任上的那位?”
      海蓝道:“正是,也就是他家也无甚旁支。您看,是在前厅吃茶,还是推说您已经出了园子,送他出去?”
      二太太道:“既来了,咱们就吃一盏茶罢了。”
      二人缓步踱至浅草厅,那少年肃穆立在厅中,东西两侧绣着青竹的画屏将他衬得极清雅,面上已无一点病容。少年还未待二太太走近,便躬身行礼。二太太忙止住他,笑道:“霍公子太客气了。”
      霍敏坚持拜了一拜,道:“晚生谢过世叔母救命之恩。”
      二太太便让看座斟茶,并不就与霍敏叙话,却命他将左手置于茶几上,又细细为他把一道脉。二太太道:“你的毒已无大碍,再按药方煎服三日,便可痊愈了,”又道,“昨日有一事,我未在人前言明,现在需与你讲清楚。霍公子,昨日你来我医馆之时,身上的毒已解了七八分,如晚来一两个时辰,你自将无事,我也便无从得知你中过毒。昨日开的药,只是调理的方子罢了。”
      霍敏面上讶色只是一闪,又郑重谢过,道:“世叔母,今日晚辈拜见,除来道谢外,因事非寻常也要禀告中毒一事的情形,于中不解之处望您指点一二。”
      二太太点点头,瞧了一眼海蓝道:“这孩子自小跟着我,最是谨慎,你安心说来便是。”
      霍敏便道:“半个月前,我追随师父从京城一路南下,至杭州时在家中盘桓了几日,这才转道苏州。昨日在城外一处茶棚饮马吃茶时,突然感到有些头晕,”说到此处,他皱起眉头,似乎那股晕眩又涌了上来,“我以为或是天气湿热有些中暑,便不甚在意,打算进城后再去开些药。但走了一会,觉得更加昏沉,再走了一会儿竟没了知觉。直到昨天夜里醒来时,听家下人说起前情,才知是中了西域毒药,幸而在至善堂获救。细想起来,那个茶棚里有两个中年汉子,是商人的打扮,但口音有几分怪异,讲的不是这一带的方言,倒有些像西域人的口音。我本想的是,若是您说的那种西域毒药,该是这两人下的药引罢。但听您今日一番话,岂非是我想错了不成。”
      二太太道:“霍公子,按你所说的情形,昨日的西域人大有可能不是来下毒,反是来解毒的。事关性命,想来须得速速将事情告诉你家人,为甚么有这一下毒、一解毒,也得自己琢磨清楚。”
      霍敏蹙眉道:“晚生近来就只在三月十五的万圣节宫宴上见过察哈汗国的来使,这样一推,时间倒也合得上。可万圣节前,皇上已定下三殿下出使和议的事了——是了,贵府大爷董执礼大人是协理和议的主官,您肯定也知情——若真是察哈汗国的人在宴席上下毒,和议之事岂非大有变数?”他一拳击在自己的手心上,又续道,“如此推想,莫不是他们要毒和议的人,却偏偏让我这么个无关的人也吃下了毒酒。怕事情败露,这才派人跟踪又下了解药!”
      二太太点头道:“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竟在毒性清除前被瞧了出来,如若不然,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霍敏道:“如今和议队伍已出发十余日,如下毒一事确是察哈汗国所为,那一道扣在他们手里的药引还不知会引出多大的乱局。若您信得过晚辈,可否赐予解药方子,我需得即刻走一趟西域。”
      二太太沉吟半晌,方道:“关于毒理之事我没跟你说仔细。这味毒药不是寻常可得,本就是西域一带秘传之术,我也是有些机缘才能知道这个毒方子。既有人下这样血本,定是有所图谋。霍公子已中了一次毒,不应再冒风险。且这毒药毒性奇特,未经药引显不出中毒的迹象,我必得亲自去一趟才妥当。今日,我便使人送信去杭州,将事情报与令尊。在此之前,霍公子可安心在祏园住着,我想在苏州城,还不至于有人找这里的麻烦。”
      霍敏道:“如此,还望世叔母容我一道走一趟。一来以我身份,在西北关隘不会遇到阻拦,驿站也自会接应,二来和议事关重大,虽董世伯在协理和议之事,但即便到了都护府,您要见他、见三殿下也是不易。今早我已让小厮乔装快马到杭州禀告家父,三日之内信必送达。”
      二太太即便笑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既如此咱们便一起走一趟西域。”又唤了管家程奇来,计议出门各事,定在次日卯时便出城上快船取道长江。
      三人话未说完,厅前传来一阵叮咚之声,霍敏错眼望去,只见是个小童子,未及留意。却听二太太开口道:“佩哥儿不要跑到这里来顽皮,家里有客人呢。”那小童子并不答话,小跑着扎进二太太怀里,又翻身打量霍敏,讶然道:“哎呀,这不是昨天那个人么?”
      霍敏只觉眼前一亮,说话的孩子着一身月白的小褂,生着一张极秀美的鹅蛋脸,雪白柔嫩的肌肤上,一对柳叶长眉下,生出两只点漆般明亮的大眼,圆圆的眼形偏在眼尾处轻轻上挑,显出乳猫一般懵懂狡黠兼具的情态,底下尚显幼态的鼻头微微翘起,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张脸莹然生光,煞是可爱。
      二太太搂住那孩子,道:“霍公子见笑了。这是犬子平佩,因他跟着我学些医术,昨日在至善堂见过你。”
      霍敏笑道:“董家至善堂医术精湛,在江浙一带早已传为美谈,都说家学渊源,果然不错的。”又道,“平佩兄弟真是年轻有为。”
      二太太便又令平佩正经拜见霍敏,二人按齿续叙礼不提。一时霍敏辞去,二太太令程奇自去安排出门各事,再谴海蓝到至善堂与佟二商量着备些药材,又交代大丫鬟鹦哥、喜鹊到各处接了孩子们来霁月堂。打先来的是住在东侧耳房的三娘子熙覃,进来便撒开养娘的手,一骨碌扑进二太太怀里,熙覃身量尚小,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与二太太有七分相像,只是生着一张圆脸,眉目也更淡些,十分温柔可亲。又过了一会,一个十一二岁小公子匆匆忙忙闯了进来,一头撞在打帘子的喜鹊身上,一屋子人哄笑起来。二太太笑道:“佩哥儿仔细些,这是有个由头脱了先生的管,就雀跃起来了不成?”平佩挠挠头,道:“娘,您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想您了么?”转头又看到站在二太太身边跟自己一般打扮的“佩哥儿”,低声道:“和儿怎么又扮成我的模样?你这般爱扮作我,人家以为我生得这么好呢。”
      原来,这扮作男妆的女孩子是董家两房里排行第二的女儿熙和,七年前她爹董大爷到京城入部,便一直养在二爷家。姑娘出身高贵,不但去岁生父在礼部升任了侍郎,外祖简老太爷更是门生故吏遍天下的翰林院大学士,姨父舒大人官至甘肃巡抚,几家互为依托,在朝堂颇有声气。
      众人均被平佩这话逗得大笑起来,熙覃拍着手笑道:“你俩可不是像得很么?姐姐生得好,哥哥也生得好呢!”熙和也道:“得幸我和佩哥像得很,都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出门玩呢。”姊妹们又笑过一回。
      二太太做个手势,正色道:“把你们叫了来,是正经有件事要交代。你们爹二月到东北办药,算日子也不过这几日便可到家。娘如今有件急事,不得不也出趟远门,想来即便快,也要三四个月的功夫。佩哥儿,你是家里的大哥,你爹到家前的这些日子,便要由你管家,娘平日里教你的,可都记住了?”
      平佩眼见着面色有些着慌,却也很快沉着下来道:“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管家,照看好妹妹。”
      二太太点点头,又拉过熙覃轻声安抚了几句,道:“好了,娘还有不少事体需要准备,你们就都回去罢。和儿留下。”
      孩子们各自散去,二太太拉住熙和的手,道:“和儿,今日我与霍公子的话,你听去多少?”
      熙和眨眨眼,道:“没多少,就听到你们商量着要去西域呢。婶婶,是为什么这样急着要往西域去?”
      二太太道:“你爹这时候也正往西域去,我不妨跟你直说了,免得你挂心。”便将前因拣些大略说了,又道,“我们这趟过去,是防着西域人要对主持和议的三皇子用毒,你爹如今官位虽高,但他却也不可能是西域人要对付的那一个,我们不用担心。你只跟着哥哥姐姐安心在家等着你叔叔便是,待你叔叔到家了,你把事情再跟他说了便是,这些话莫要再说给别的人了。还有,这趟我带着海蓝去,只是你就不好随意出门了,要闷上几天呢。”
      熙和一一点头答应,默默向她住的芍月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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