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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是毒药,勾人上瘾 ...

  •   周卜易是一个极其孤傲之人,他从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难堪。

      大约是奉源九年的冬日吧,天还不是很冷,湖面只结了薄冰。

      周卜易披着厚厚的貂裘,自船头上岸,向着他一步步走来。

      ——不,不是向着他,只是刚好他站在周卜易要去的方向罢了。

      或者不如说,是他从晨起,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周卜易。

      “先生……”顾棉眼里是惊喜的笑意,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他快步迎上去,要去牵周卜易的手。

      周卜易面色不太好看,皱着眉头,赏了他一个字。

      “滚。”

      顾棉愣住了,他站住脚,后知后觉发现,周卜易应该是病了。

      也有可能是晕船罢?顾棉小心翼翼凑近,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周卜易额头。

      周卜易就用一种肃穆的眼神看着他,那种比冬风还要萧条的目光让他打心底里发寒。

      “殿下”,声音里是凉薄至极的笑意,“需要臣教您滚是什么意思吗?”

      ——好啊。

      顾棉低着头暗暗想着。

      ——只要你肯教我。

      “啧”,周卜易看着面前埋着脑袋的鹌鹑,一眼就看出来他又在钻牛角尖。

      “我不会教你”,周卜易走得很干脆,“再敢叫我先生……”

      周卜易一顿,回头轻笑,“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喂鱼。”

      顾棉看着那笑容——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顾棉心一横,追上去,死死攥住美人袖口,“先生…您好像发烧了,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什么叫言出必行,这就是了。

      顾棉四肢慢慢变得无力,渐渐沉进水底,扑腾到最后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周卜易会不会回头。

      没有。周卜易径直走了。

      天真的很冷,而且他不会游泳。

      周卜易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这么不留情?

      惊慌失措的护卫把他打捞起来,随身的小公公给他擦着身上的水。

      顾棉抱着膝盖,红着眼睛,但没有哭。

      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一吹,他也发起烧来。

      周卜易就是这么恶劣,他自己的难堪叫人看见了,就要叫别人也跟着难堪起来!

      哪怕别人是来关心他的,他也要叫别人比他更难堪!

      顾棉在风中瑟瑟发抖,如那枝头将落不落的枯叶,左右摇摆。

      他想,他以后都不会再去触周卜易的霉头了!再也不会了!

      可后来时间告诉他错了,他依然会恬不知耻凑上去,然后被美人或调笑或冷淡着推开。

      不食髓,不知味,旁人便不能理解他这种执着。

      周卜易是味毒药,他勾人上瘾。

      “手稳着点”,美人似笑非笑——淡笑中藏着疏远和轻蔑,甚至有些鄙弃。

      “王爷若真是不喜,大可以直接泼奴脸上。”

      顾棉回过神,恍然惊觉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他捏着勺子喂错了地方,糊了周卜易一脸……

      虽然是他有错在先,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向周卜易示弱了!

      “周衍,本王最后一次提醒你的身份及处境”,顾棉仿佛化作冰山,时不时散发冷气,他给美人擦脸的动作谈不上多温柔,“你是本王的私奴,你的舌头,应该用来恭维或者取悦本王。”

      “如果你学不会说本王喜欢听的话,本王不介意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行啊”,美人从善如流,“我求求您用心点?”

      带着一丝讽刺,“别再给奴弄个大花脸了,丑得奴心里直发慌。”

      顾棉深吸了一口气,他总是说不过周卜易的。

      周卜易那三寸不烂之舌可战天下群儒而稳立不败之地。

      他干脆闭了嘴,只拿着调羹把周卜易当个喵喵乱叫的野猫儿抱在怀里认真投喂。

      可不止是个野猫儿,还是个连饭都吃不好的奶猫儿。

      这么想着,顾棉心里果然松快多了,喂完了米糊,他自己那碗被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些凉了,不过没关系,正是暑日里,他可没周卜易那胃娇气。

      檐下雨声不大不小,用了饭食,血气上头就更容易困倦。

      陪着周卜易不眠不休折腾了一夜,只要是人不是神仙都受不住。

      顾棉就那么躺在藤椅上,听着雨打芭蕉声,闭上了眼。

      腿上窝了只“猫”,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在里面。

      顾棉想,这就是他想要的。

      顾棉是真困了,想了没一会就头一歪,陷进梦里。

      入眠前顾棉最后还在想,周卜易什么时候能长肉。

      太轻了,瘦瘦小小的,缩在他怀里的时候真比猫大不了多少。

      要是能再多点肉就好了,抱着软软乎乎的,肯定很舒服。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呢?顾棉再睁眼的时候,就只看见美人放大的面孔。

      周衍见他醒了,淡淡收回理他鬓发的手,往里屋扬了扬下巴。

      顾棉抱着人回屋,美人眸色很深,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顾棉只是本能从其中感到一丝悲伤。

      “宫里来人了,王爷出门的时候带上灯笼和伞。”

      顾棉其实没睡多久,现下离天黑还远。

      “你都知道些什么?”顾棉皱起眉头。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要天黑后才能归来?

      “奴能知道什么?爷有这功夫揣度我一个倌儿,不如去问问前院等着的公公。”

      周卜易把叹息打碎咽进了肚子里。

      ——孩子,我要如何告诉你,你母妃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周卜易的声音带着些许催促意味,“还不动?再不走这天又要下雨了。”

      像是印证着周卜易的话,天边忽有雷声炸响。

      顾棉一头雾水去了前院,闪电划破天际照着公公那张惨白带着红肿眼睛的脸。

      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三…三殿下……”,那公公颤抖着手递过来一根白布条,“讣告已经张贴,您快些更衣,随咱家入宫吧!”

      “就在刚刚,温妃娘娘突发恶疾,薨了!”

      又是一声炸雷,耳膜都被震得发麻。

      顾棉瞳孔慢慢放大,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点迷茫的,脑子里浑浑噩噩转不过来弯儿,不太能理解公公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站在那,满身落寞,又无动于衷。

      直到被人推搡进最近的厢房,直到侍女上前扒了他的外衣,直到麻衣孝服上身的时候,顾棉还只是愣愣发着呆。

      白色布条压塌发丝系上额头的时候,顾棉忽然抓住一个侍女的胳膊,“是谁走了……?”

      那一声问句里,顾棉的嗓音实在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听得叫人心碎。

      外人怎知其中心痛,那侍女恭敬却不带什么感情,“殿下怎么忘了?是您的母妃,温妃娘娘。”

      于是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树叶,外表还鲜亮着,内里其实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刺激他的头皮,“走了是什么意思?本王一时想不起来了……”

      “意思就是娘娘升仙了”,侍女看着失魂落魄的顾棉,不由心生怜悯。

      三五个人一齐上阵,为顾棉梳妆打扮,隆重得仿佛要去赴一场喜宴。

      可是身上是素白的衣,束发的是简洁的玉冠。

      脑后两根纯白飘带垂下来。

      顾棉怔愣一会,好像抓住了什么,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于是他问,“这是赴谁的宴……?”

      “殿下……”那侍女眼睛发苦,声音发颤。

      她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顾棉打断。

      “给本王换件红的来,大喜的日子穿这么素做什么?”

      “殿下!”

      “你听不见本王说话吗?”

      “殿下……是娘娘走了……”

      “本王让你换红的来!”

      “好,奴婢去换……”那侍女哭着跑出去了。

      外面雷声一阵接一阵。

      “殿下疯了!”侍女惊慌失措拉着公公,“殿下他疯了!”

      “什么?!”公公面无血色,大步冲进房门。

      顾棉正对着大门,脸上是清晰的两道泪痕。

      那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疯了,只是一时魇住了。

      不过疯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吧?那公公暗自想着,若是顾三皇子疯了,陛下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傻子和疯子没多大区别,只要是个废人就行。

      顾棉站起身,快步走出门,然后纵马入宫。

      奉源二十一年,九月初三日,温妃娘娘苏寻雁于上阳宫病薨。

      圣上感其昭德,追封贵妃位,赐字娴。

      娴贵妃之死,唤醒了蛰伏在暗中的那一脉人。

      神都的天,要变了。

      周卜易的呼吸声格外轻也格外绵长。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天要黑了……

      周卜易将身体蜷缩起来。

      他其实想要等一等顾棉,想要好好安慰他一下。

      可是天黑得真的太快了,顾棉回来的太晚了。

      顾棉走入寝殿,又是一如昨夜那般不见人影。

      他径自走到床边,席地而坐。

      “我很难受……”他也不管躲在床底下的人听不听得懂,“我真的很难受,也很不解……”

      “我入宫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她跟以前一样对我笑,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得了病,太医月月都给各宫娘娘把脉,为什么这恶疾来得如此突然没有征兆?

      “先生…你替我解解惑好不好……

      “为什么本王感觉你们所有人都在谋划着什么,唯独把本王蒙在鼓里。”

      温妃的死是有迹可循的,顾棉想,昨夜他去上阳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苏寻雁早该睡了,可顾棉进去的时候,却看见她衣冠整齐坐在灯下。

      “阿棉”,苏寻雁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娘想回北离看看了。”

      “离家二十载,娘都快忘了北离是什么样子了。”

      彼时不知离愁苦,待回头。

      已是棺中人、陵中墓。

      “阿棉,这里有一包糖,一共三十四颗,你记得慢点吃。”

      昨夜星辰少,灯下人影幢。

      今日方知诀别意,徒余涩苦在心头。

      “阿棉回去吧,娘有些困了。”

      他只当她眼里那抹不舍是因着离别。

      怎么会是永别呢?

      “周卜易,你给本王出来”,顾棉吸了吸鼻子,“你别以为躲着不说话,本王就不知道你也在局中。”

      顾棉捂着绞痛的心口,语气不自觉染上哭腔,“先生…你出来教教我,你们在谋划什么?”

      为什么他有种预感,他身边的人很快就会一个个离去。

      包括周卜易。

      “您教教我吧…要怎样做才能破局?”

      周卜易的毛孔又开始渗血,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顾棉忽然觉得害怕极了,他觉得他抓不住周卜易,早晚有一天,周卜易要以一个极其惨烈的死法倒在他面前。

      “先生……”顾棉浑身都在颤抖,“求您教我……”

      可周卜易不应,周卜易那双淬满寒毒的眼睛看得人是如此绝望。

      绝望得仿佛能就此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是毒药,勾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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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要不下本还是开个强制爱吧,作者心痒实在想写…… 权势滔天危险至极的先生和被架空不听话就得挨收拾的傀儡小皇帝…… 决定了,下一本就是你了《陛下千万要听话》!(不然帝师会很可怕) 如果我卖个身的话,姐姐们能不能点个收藏捏(星星眼)点了今后我就是姐姐的人了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