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27、第三回合（1）

　　盛大的帷幕拉开，里面是第三回合的赛场。唯一明亮的聚光灯直直照在角斗场中，数量不多的人机均分散在看台上，异常闹腾。空旷中连聒噪都充满回声，给每个人心中平添一份惴惴不安。

　　据炬灼兄弟二人念叨，这些即是前两回合剩余人数。

　　粗略计算，人类有三十人左右，而各代机械体竟还剩七十有余。

　　“这比例，太夸张了吧！”

　　于是第三回合擂台赛的用意即是让机械体两两相斗，使他们的数据降至与人类对等，强行公平。

　　顾不得想，纪凛烛此时已痛苦不堪。另外三个机器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率先扶着最外一圈座椅坐下。手自然搭在膝盖上的一刻，钻心刺骨的疼从深处传来。一抬手，满是血。

　　“嘶——”，她想到自己从那块头的钢铁大手中挣脱的一刹，是如何不慎膝盖先落了地。所幸房间就那么点大，否则她怕是后半生都和膝盖这玩意儿说拜拜了。

　　未声张，在三只机械体同时转身时，纪凛烛选择双手捂住膝盖用以掩饰。

　　“阿烛，我们得去做准备了。”

　　“好，好啊。”

　　“你会一直在这看着我们吗？”

　　“我……会的。”

　　“好。”

　　玄烈郑重地点点头，却引得一旁炬衍不停咂嘴，“一定要在哦，玄烈很希望你能看他比赛，唔……”

　　在纪凛烛费力挤出的微笑中，炬衍话尚未说完，玄烈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将其拖走，只留下打打闹闹的背影。

　　真的很痛！

　　纪凛烛强压着让自己闭嘴不要痛得大骂出来，恨不得眼睛一闭腿一蹬直接后脑磕死在座椅上得了，这样也不算死得太难看，无非是让人多笑话几百年罢了呜呜！

　　“小同志，小同志？你还好吧！”

　　睁开眼，向繁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脸前，正满脸担忧地戳动着纪凛烛的肩膀。

　　“哎呀！你膝盖怎么流血了！”

　　向繁森还是依旧未改那破锣嗓。用这嗓子发出的惊呼，首次听闻的人估计多半会以为是什么神秘史前动物在灭绝时的最后一声哀嚎。

　　纪凛烛差一点笑出了声，但奈何她一笑就膝盖作痛，一时不知道该捂嘴还是捂着膝盖，只得在人家的注视下别扭地手足无措，十分滑稽，“没，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

　　“这还叫小伤呀！你再这么流血会死人的！”

　　“没，没……”

　　似乎是听到了向繁森尖锐的破锣嗓音，一个正在远处给机器人安排工作的男人在向这边张望两下后，放下手中的一沓纸走近。

　　那是，杨宁？

　　太好了！纪凛烛早就想找杨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看他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父母的事，奈何总是没有机会，现在倒是送上门了。

　　这里不是合适的谈事场所，纪凛烛压下好奇，仅仅问了个好。

　　“您好，杨老师。”

　　刚要起身，纪凛烛被杨宁摁下，“纪同学是你呀！你跟着叫我杨叔就行。别动别动，你受伤了？”

　　纪凛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太大意了。”

　　“这可不能耽搁啊，再这样下去你这腿可就要废掉了！”

　　“是啊！要废掉了！”向繁森搭茬。

　　“你是……”杨宁眯起眼睛看着向繁森，一副看他很眼熟的样子。

　　向繁森则莫名遮掩起来，“她她她受伤太重了！快送医务室！”

　　杨宁这才收回眼神，面带夸张的关心要扶纪凛烛起身，“是太严重了……这样吧，也别等了，我这也没什么活，全交给他们了，我先送你去医务室。”

　　纪凛烛手足无措，“我，我答应了要看玄烈他们比赛。”

　　“哎呀！这还是个事儿！小年轻保腿要紧！一会我代你跟玄烈说一声就是了！”说到这里，向繁森扯着沙哑的嗓子已经将唾液喷了满天。

　　“好，好吧，谢谢您。”

　　就这样，杨宁搀扶着纪凛烛离开测试场。

　　被炬灼兄弟俩扯到后天突击培训战斗技巧的玄烈此刻才想起来望一眼看台，而那个座位早已空不见人，身边倒是直直站着一个仪态高傲得像只大公鸡的男人。

　　灼琛摩挲着下巴，“哎？凛烛去哪了？”

　　炬衍戳戳玄烈，“哎？玄烈，你的凛烛怎么变样啦！”

　　但他只是眼神不好而不是瞎，更不是脑子不好使，于是玄烈直接一拳锤了回去，“别废话。”

　　远在看台之上，“大公鸡”身边逐渐靠近一位妙龄女子。

　　“大小姐，好久不见。”

　　舜真撩了撩新烫的大波浪卷发，笑中带刺，“很有闲情逸致嘛老头。”

　　“喂，你很没有礼貌哎！虽说我是在这美妙的人世间多苟活了几十年，但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脸！让你叫我声哥都算你吃亏！”

　　“好啦，还是那么爱贫，”舜真摇摇手，面带不屑，“刚才被杨宁搀走的那姑娘怎么了？”

　　“受了点伤。早告诉杨宁别玩那么大的，总搞那些整死人不偿命的破游戏，让他多爱惜爱惜人才，就是不听！”

　　“你不如直接跟他说，要是再在他手底下出了人命，抚恤金让他自掏腰包去。”

　　向繁森一拍脑袋，“哎，主意不错！”

　　“怎么跟玄烈交代啊？他估计还等着让那小同伴看他比赛呢。”

　　向繁森眼珠一转，转身直勾勾看着舜真，“总之都是为他好。你是过来人，你知道怎么交代。”

　　手指圈圈轻柔绕着发尾的卷，舜真眼神飘远，深深叹息一声，沉默地悠悠走向台下。向繁森笑容狡黠，恢复了之前“大公鸡”的姿态。

　　留给选手们修整的时间并不多，五分钟规则告知后即是测试开始之时。

　　虽然是两两对战，但胜利的关键并不在于把对方打趴下或是直接毙命，舜氏根本吃不消这样的损耗，取而代之，是二者之间关于号码牌的抢夺。

　　第三回合计时十分钟，判定取胜的标准有两个，一为在规定时间内保卫自己的号码牌，并成功取得对方号码牌或将其击碎，即视为胜利，反之则失败；二为双方可协定互相交换号码牌使得共同胜出。

　　前者相较于后者的好处在于，以第一种方式获胜的一方，可以获得和高级性能升级插件，惹得众人分外眼红。

　　“再怎么说也是机器人，拿对付人的那一套对付他们，不管用吧？”一男子悄声嘟囔着。

　　“再怎么说也是人培训出来的，自己人里三四五代之间已经不怎么和谐了，更何况还有潼氏那一帮各怀鬼胎的家伙，且看戏吧！”向繁森如是说。

　　最终计算的成果是共七十七只机械体。

　　“两两对战，那怎么分啊？”

　　忽地，测试场正北方向缓缓降下一巨幅显示屏，将全场注意力均吸引而去。

　　纷乱间，杨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第三回合测试即将开始，在屏幕显示对战阵容随机匹配结果前，由于机械体数量不均，现将进行一个名额抽取直接通过测试。”

　　全场哗然，抛开极个别好战的，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渴望着自己下一秒就出现在大屏幕上。

　　十秒倒计时开始。众机器人的好胜心全被此刻的激动和兴奋所替代，就连异常躁动的炬衍也闭上了嘴，紧盯着大屏幕。

　　5，4，3，2，1！

　　一个头像突然出现占据了整个屏幕。

　　上一秒玄烈还想起之前和纪凛烛互选时的场景，那时他的照片也是突然出现在屏幕上鲜活的跳动，但下一秒看到大屏幕的他一样怔住了。

　　那是？

　　阿盼？！

　　“玄烈，玄烈！我找你半天了！”

　　一转头，炳灿火急火燎穿过人群走来，“这破测试坑也太多了，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玄烈摆摆手，注意力全在周遭人对阿盼恶语相向的谈话中，“我没事，但是阿烛受伤了。”

　　“啊！那你在这杵着干嘛呀！给人找医生去啊！”

　　“她说她伤得不要紧。我……那我现在就去。”

　　“哎，”炳灿抓住魂不守舍要离开的玄烈，“算啦，比你的赛！一会跟那边医护说，让他们专业人干专业事。还有，人姑娘说没事就是没事吗！笨蛋啊你！”

　　“哎，说的在理！”炬衍满意地和炳灿击了个掌。

　　沉默间，玄烈的眼神从屏幕上那张肉乎乎的脸蛋转向高处空空如也的座位。在这个庞大的测试场内，玄烈找不到阿盼和纪凛烛的影子，有些孤立无援。

　　“你说这阿盼怎么这么幸运啊？怎么就轮不到我呢？”炳灿若有所思地撇起了嘴，没看出玄烈心事重重。

　　“嘀，嘀——”

　　两声警报响起，屏幕上开始滚动陌生的面孔。

　　仅需三秒，每个人的头像均显示在屏幕上。

　　“嗨，一猜就是！我怎么就觉得我这辈子都逃不开个你了呢？”炬衍对着屏幕上的自己和旁边灼琛的照片面露嫌弃。

　　而灼琛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给了炬衍一拳，“你应该庆幸那什么升级插件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否则迟早把你揍回潼氏门口的大垃圾桶里。”

　　炬衍眯起眼睛翻了个十足的白眼，表情非常欠揍。

　　“哎，好说好说！”炳灿看到自己旁边的照片一样开心地眉飞色舞，“每次年末考核我都能抽到他，这小孩我打了不止一遍了！闭着眼睛也能把他揍哭！”

　　唯有玄烈不太能笑出来，虽然他本来就不怎么会笑。

　　“玄烈啊，你旁边那娃是五代的吧？哎我好像见过！叫，叫叫叫……”

　　“叫仪琅。”

　　“对！你怎么知道！”炳灿和玄烈一齐看向故作高深的灼琛。

　　“三年前他来潼氏做过交换生，据说是你们这的，五代神童。”

　　这是玄烈闻所未闻的消息，看来自林老师走后，他的消息闭塞太多了。玄烈刚要开口问询更多信息，台上的裁判已经就位，并发出指令要求各测试者归位。

　　玄烈不得已闭上了嘴。一扭头，炳灿却风风火火又跑走了，只留下一句“加油”抛在身后，炬衍和灼琛也各自深重地分别拍拍玄烈的左右肩，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在这一系列动作中，绯篱率先站上了台，她所对阵的是舜氏五代一小姑娘。二人一般高，身材相仿，看上去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随着哨声令下，在绯篱不为所动时，对方首先拖出一把□□，不由分说便开始射击。

　　“嗵、嗵”的声音震得人心焦，空气中似有似无弥漫着火药味。

　　电光火石间，绯篱飞速躲避着，加以跑酷身法，在腾挪移转间逐渐靠向对手。但对方也并非木头。跟随着绯篱脚步的移动而移动，即可成功将绯篱抵挡在三米之外难以靠近。

　　此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这是下了死手。可绯篱非但没有面露难色，却在步步逼退中扬起了笑容。对方觉得这是天大的侮辱，于是加倍再加倍发起攻击。

　　而此刻，绯篱只需要趁那瞬息一刻的停息间歇，拔出手枪朝对方腰侧射出一颗至关重要的子弹。

　　“哔——”

　　一场好戏才进行到一半，众人的心刚刚好提到嗓子眼时，结束哨响起。

　　不等裁判宣布结果，对方将腰间环兜中的号码牌碎片散落一地后，径直撞了绯篱的肩膀离开。

　　绯篱却丝毫不受影响，头顶冒出一百个笑脸冲着炳灿，想起方才炳灿在赛前神秘兮兮跑到绯篱身边，告知她自己看到对手将号码牌放在了腰间，这才狠狠助了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