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19、信（3）

　　听到炳灿的叫声，玄烈灵活地从窗边翻进来。没等到他说什么，画面上的人便先开了口。

　　“很高兴见到你们。玄烈，很抱歉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与你见面。想必你听到炳灿给你带去的信息后一定吓坏了吧？放心，我非常安全。当初的离开确实是迫不得已。

　　“你们大概也听说了永璃岛不日将面临大战的消息，而我希望你们能够打开实验室取出那枚芯片，因为只有这样，永璃才有转圜余地。

　　“玄烈，我比谁都要了解你，不要自责，不要害怕，相信自己。我们确实面临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我会带领你慢慢了解，目前你需要做的，就是认真完成好这场比赛，集齐碎片，打开实验室。

　　“务必要小心，注意安全，不要勉强。最重要的，是要认真体会，需要时可以选择信任，但信任中一定要带有怀疑。切记，当心身边。相信当我下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定会变得更优秀，更像我最优秀的作品。”

　　话至此，玄烈还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画面却戛然而止，发送光束的装置随着一声“吱呀”作响弹了回去，又瞬间恢复成之前的山水画。

　　林瑀的出现给了玄烈莫大的安慰，但却像是话说一半又活生生吞了进去。此刻他比谁都想看到那封信，看到实情。

　　他忽然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一切，失措地跑到那副画前摆弄着，试图恢复成林老师出现的样子。

　　见到玄烈此状，炳灿急忙上前将他拉住，“玄烈，不要着急，至少咱们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玄烈失魂落魄地退了回来，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幅画，“林老师有危险。”

　　阿盼纳闷，“为什么？林老师明明说他很安全。”

　　玄烈低头喃喃自语，“至少给我提问的机会……”

　　阿盼更加摸不着头脑，“玄烈，你怎么了？你对着视频提问，那林老师怎么听得到嘛。”

　　“听得到，”纪凛烛刚才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一切，她看到玄烈紧张的神情，看到另外两个机器人机械式地扫视和聆听，可旁观的她却看到了视频里人的眼神。

　　“林老师刚才是看着玄烈的，而非一直盯着镜头，而且他说的话很奇怪。刚才的视频是实时的。”

　　“啊！”阿盼几乎夸张到要跳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玄烈，既然林老师交代给咱们任务，那咱们就好好完成比赛，接下来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不会有事的。”

　　无言，玄烈点点头，他将残余的纸片尽数收到衣兜中，想起自己方才在窗外的见闻。

　　“外面荒废得比这里久得多，灰尘摞了很多层，能清楚看到那人的脚印，我跟着走，脚步到一扇密码门前断掉了。炳灿，我需要你想办法打开那个锁。”

　　“没问题，走吧。”

　　炳灿和玄烈刚要动身，阿盼便一下子跟了上去，“玄烈，我也想去看看。”

　　玄烈就好像是阿盼赖以生存的氧气一般，使他无法离开半步。

　　玄烈默允，看向阿盼身后的纪凛烛，“阿烛，你留在这里，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纪凛烛点点头。“好。”

　　看到三个机器人肩并肩隐匿在昏暗中，纪凛烛忽然觉得这屋内有些渗冷，想了想或许是心神作怪、是自己的错觉。就在她正翻找，看是否桌底有什么秘密时，中间那幅画突然自己顺时针转动了半圈，让纪凛烛一惊，后脑直接重重磕在了桌檐上。

　　就在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正捂着头咧着嘴、面露苦涩时，那画框又如同刚才一样，画被撤走，装置弹出，依旧是林瑀笑意莹莹的面孔，目不转睛看着她。

　　“抱歉，把你吓了一跳吧。之前说好云游四方的时候会给你寄各种明信片，但是我食言了。你我接下来的对话，切勿透露给玄烈。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在两年前专门出现，就为来引你进这个局。实在是抱歉，况且，我本身就有愧于你父母。但别无办法。如果没有你，玄烈也基本失去了能和他比肩的能力。

　　“换而言之，我认为玄烈也能够帮助你，寻找到你渴望的真相。小烛，原本我给你起的名字叫凛晞，但你实际的名字应该叫做凇烛。或许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你。我依稀还能记得，你父母将还在襁褓中的你抱到我身边给我看……”

　　到此，画面忽然吊诡地闪烁卡顿了一下，随即变回了正常。

　　“重振舜氏，抵御恶敌，事关重大，但我相信，这一定也是你父母的梦想。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但如情况有变或者难以应对，请务必保全性命为上！”

　　“等，等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到之前这份信就……”

　　未等纪凛烛问出问题，林瑀忽然一副情势危急的样子，立刻抢过话题。

　　“保重安全！提防杨宁！找到碎片！开启实验室！下一场比赛在永璃岛南岸的神庙！先找到他！一定要救——”

　　窗外似乎传来玄烈他们归来的脚步声，林老师明显话音未落，可仿佛那信号随着机器人的来临而被生硬断掉。没等纪凛烛再争取些什么，顷刻间，那幅画再次恢复了原样。

　　“凛烛，凛烛！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阿盼率先从窗口摔进来，着急忙慌地扑到纪凛烛身边，刚要兴奋地给纪凛烛比划，却张不开嘴，“凛烛，你怎么哭了？”

　　“啊？”纪凛烛这才感受到脸颊滚烫的泪，紧忙扭头拭去，“哦，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了一点伤心事……”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阿盼拍了拍纪凛烛的后背，将一旁的玄烈拽了过来，“你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玄烈不明所以，只乖乖奉上双手。纪凛烛看到玄烈掌心躺着的一枚黑亮亮的环形钢件，小心翼翼拿起来观察，貌似是机器人肩胛骨与肱骨间的关节接环。

　　“这是……”

　　“这是我们在那扇门后发现的……”

　　玄烈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纪凛烛抬头将目光从那枚零件转移到玄烈脸上，才发现他一直凝视着自己。表情很苦恼的样子，貌似是在犹豫究竟是继续往下讲，还是该对她眼底的泪光发起关心。

　　“还是炳灿厉害，一下子就把那门打开了！”阿盼忽然冲出来插画，将玄烈挡在了背后。炳灿一扬脸，很神气的样子，“那当然！”

　　“然后然后，你猜门后面是什么！居然是井！咱们这里是井底，边上有一排生锈的梯子！而且，我就知道那个人没跑远！门一开我们就看到了他！可惜还是被他跑掉了，只能看见他黑乎乎的背影。喏，这个，”阿盼从纪凛烛手中拿过那枚零件，“这个就光秃秃摆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纸条。哎？纸条呢？”

　　“这里，”玄烈上前一步将纸条递过来，眼神还是紧紧看着纪凛烛。阿盼接过那张纸条递给纪凛烛，又将零件塞回玄烈手里。

　　“你看，就是那个人留下的。”

　　纸条上的字迹明显跟另外两封信不同，要潦草得多，就着阑珊的灯光，纪凛烛费劲地辨认纸上的字。

　　——这个就当见面礼，我们后会有期！

　　什么啊？一头雾水的。

　　没等纪凛烛说些什么，忽然，紧急集合声响彻整块山区，吵得人忍不住捂起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几乎要致人神志不清，而这响声竟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才停歇。每个人都像劫后余生一般魂不守舍。

　　“哔——第一阶段比赛结束。此阶段第一碎片持有人——舜氏集团二代机械体玄烈。现将保持对碎片持有人合理人身保护，直至下场比赛正式开始后解除，期间碎片归属状态将进行实时播报。请所有参赛人员于一个小时后在比赛开始处集合，过时不候。”

　　毫无人情味的机器广播到此结束。四人面面相觑，冷汗直出。玄烈单手抓着那让他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的碎片，眼神黯淡下来，眉头紧锁，满心想扔到手中物但迟迟放不了手。

　　“我——靠！”

　　炳灿猛地一下站起身，那不可思议又无语的神情，几乎满脸都写着脏字，“什么人这么‘好心’啊！合着下场比赛不用活了呗！”

　　在炳灿止不住骂娘的间隙，纪凛烛反复回味着广播的话，“碎片归属状态是什么？”

　　“公司安排的比赛一般都会有战利品或通过证，可以抛售可以拍卖，应该这场比赛也一样”，阿盼蹲在角落幽幽开口，“不出五分钟，玄烈的内部联络箱一定就要爆了……”

　　“已经一百多条了。”看上去，玄烈应该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沉静中闪着一丝慌张，“最高价，已经出到了……八十万。”

　　“八十万！”炳灿惊呼，“这能值八十万！”

　　“刨去有工作人员哄抬市价，也不至于这么点时间就水涨船高到这程度啊！”阿盼震惊地扬起眉毛，“那实验室里的东西有那么玄乎吗，值得这些人下血本？还有，林老师也叮嘱咱们一定要打开那实验室……”

　　“这只是开始，”炳灿紧蹙着眉环起手，“后面的碎片只会越来越贵，到时候可能翻了十倍百倍都不止。”

　　“还有一条外部联络的信息。”玄烈说

　　“外部？怎么会？只要是公司里的人就都是内部联络系统啊？”

　　“炳灿，”玄烈对暗号似的看向炳灿。炳灿也心领神会，开始左手扶耳，双目失神望着地面。

　　几秒后，炳灿放下了手，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又像有额外的愁事染上心头。

　　“没错，近期公司要新来一批交换人员观摩学习，而且，他们会加入下一场比赛。他们消息倒是够快，他们出价多少？”

　　“五百万。”

　　“五百万！哪的人有这么多钱！”

　　“潼氏。”

　　“潼氏？！”阿盼应激般跳起来。

　　纪凛烛不解，“阿盼，怎么了？”

　　“凛烛，你知道潼氏吗？”

　　纪凛烛略点头，“校招的时候有看到过他们公司的简章，我差一点就要走内推进潼氏，但想了想，还是考来了这里。”

　　“潼氏可是咱们公司的死对头！”阿盼似乎兴奋起来，甚至准备坐在一边翘起二郎腿，神采飞扬地开始讲，“据说祖上是兄弟公司，但渐渐分化，上上代两家的掌门人有仇，自此就开始势不两立。潼氏据点在海对岸哉徉岛的抚绥渡！”

　　“哉徉岛，又是哉徉岛！”炳灿一脸愤懑，“要打就打，现在又搞什么交流学习！他们究竟在整什么幺蛾子！”

　　阿盼摆了摆手，继续给纪凛烛讲，“他们科研实力较咱们差一些，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一开始总把咱们这的人才挖跑，后来干脆就培养机器人研发机器人……”

　　“机器人研发机器人？！”纪凛烛惊诧道。

　　“对，他们公司高层几乎五分之三都是机器人了。和咱们不同，咱们公司分世代研发机器人，他们分帮派。”

　　“帮派？”

　　“对，据我所知，潼氏机器人并不多，但个顶个有过人诀窍，不会批量产。而且治理体系的原因，导致他们内部其实并不太和谐，经常帮派间明争暗斗。他们叫做……叫做……”

　　“江湖！”

　　“啊对！叫江湖！”

　　听了阿盼一席话，纪凛烛越发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提起了莫大的兴趣，“玄烈，他们开价五百万，这话说定了吗？”

　　“没有，他们说起价五百万，可以先付一百万做订金，等他们后天到公司详谈。”

　　“好！”纪凛烛扬手，大方地拍拍身上的土，暂时忘却了刚刚经历的疑惑和伤感，“时间不多，咱们该启程往回走了，”又顺势拍拍玄烈，“放心，他们想聊，咱们就聊聊。”

　　玄烈无言点头，将碎片收进衣兜，转头望了望中间那幅画，嘴边憋着千万句，却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