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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夜宴(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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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盼,看着我。”舜真蹲在跪倒的阿盼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烁着不祥的光芒,随后光芒散去,只剩一双无辜沉默的眼睛望着她。
“从头到尾,你都是韶赋修的人?”
阿盼沉默,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她。明明眼里写着很多想说的,嘴却像被粘住或封死了一样不吐一个字呢。
舜真大致有了定论。原来如此,她先前还以为阿盼是受舜希的操控。
这下好了,她一次性帮舜希铲除了两个碍眼的家伙,舜希不感动得送她两大包礼物都说不过去吧。
现在该舜真笑了,虽然这笑中包含着难以治愈的痛苦,但还是不免该笑一笑的。
没有多费口舌,没有挣扎的机会,“生日快乐。”舜真轻声说着,拔下这阿盼的智识芯片,打算送这个功臣一个荒唐的结局。
她看着这枚芯片,只觉得哪里奇怪,似乎是给一毛绒玩具强行装上了遥控系统。底子还是二代没错,可身体里被过分超载了那么多系统,应该是极其痛苦难以忍受的吧。
此刻阿盼安详的上半身不再那么肿胀,他跪倒着,像是在虔诚地面壁思过。没有叹惋,舜真掰断了手里的芯片,连同这枚芯片背后那张更小巧的遥控芯片,也一同碎掉了。
本不年轻的躯体再加上过分改造,还有没日没夜不要命的操劳和一些不得不出手的时刻,早已让舜真失去了活跃在战场上的精力。她扶着伤口靠墙根缓慢坐下,忍不住大口呼吸空气,不停冒着冷汗,想着如今打个略加改装的二代体都这么费劲,这下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休息一下再往楼上赶吧,休息一下,走前别忘了拾掇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脸颊的灰尘,再把伤口藏一下,别让她看见,不然好不容易哄好的,看到这些又要哭了。
石佛一般,舜真就这样缩在角落闭目养神,全然没有感知到渐近的灵魂。
“阿盼……阿盼……”
舜真远远听到几声呼喊,却不清楚,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喊声很是耳熟,像是许久以前出现在梦境中,但终究是虚幻的。她拍了拍脑袋,免得让自己昏睡过去,加上发炎的伤口,这一睡怕是直接就要睡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阿盼……阿盼!”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舜真倏然惊醒翻身站了起来。但对面人似乎并没看到舜真的存在,眼里只有那架报废的机器躯体,快步跑来跪倒在阿盼身前,失心疯一样四处摸索着冰凉的铁皮。阿盼双眼紧闭,浑身上下都是划痕,睡得不那么安详。
在摸到那本该装着芯片、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凹槽后,来者在地上发现了碎掉了的阿盼的芯片。
那一刻,仿佛有不存在的灵魂被抽离,它慌不择路,仿佛槃木千里顷刻坍塌将它掩埋,不得呼吸。莫名又空又沉重,不止万吨巨石。
就在一切都好端端的光景里,陪伴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人被毁灭在眼前。被忽视时收到鼓励,要受伤时被挡在身后,那每一面的音容笑貌都被详细刻在记忆里,尤其是焦虑时被那只厚实的手掌轻拍肩膀,坚定而有力量的语调讲出那句,“你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尽管后来不怎么愉快,但相对无言的时候又何尝不想说一句:“我理解你。”
他转身看到了那副美丽但写满冷漠的眼睛。
“是你?”
“是我。”
这一刻,他浑身上下好似燃满了火,又像是被闷头浇了桶冰水,切齿的痛几乎要把机械骨骼碾碎,恨意从虚无中来。他只觉神智开始模糊,身体上却好像有源源不竭的力气,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人类所研究的肾上腺素彪高,能将周围一切都吞噬。
像是那阵杯中的气泡起了反应,复杂心绪中关于真相的理智在气泡爆破中被推出脑海,病毒又重新回归到身上。
到底到哪一天才能停止这一切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身边的人停止离开……他开始猛烈地喘息,眼里闪烁着比舜真更无情的红光,握紧的拳头发着机械摩擦的声响。
突然,他冲了出去,直奔舜真的方向。手里不知何时幻化出那柄狠烈的长刃,锋利异常,散着凶猛的光,无形空气中扬起妖艳的焰苗,透过淡淡的火光展示着不见血不罢休的恨。
来不及顾伤口,舜真慌张躲避着,三两步下来,衣袖就被划了不少口子,除了涌着的鲜红的血,有些部位甚至露出了冒着电星的机械板。
他的目标是对方的咽喉,最好一击击破防御,剩下的就是千刀万剐。现在的他就是一完全的机器人,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像是遥控下的死亡工具,一门心思是杀戮,全然不顾对方是人是鬼。
他以近乎瞬移的速度挪转在对方的周围,恣意挥扬着手臂,看似毫无章法地无差别进攻,逼着舜真扬起红刃用以招架。
冷兵器相碰砸出巨大声响,红色刃光在舜真手中灵活翻转,配合上身法,尽数将对方的招法抵挡与身外。于是场面瞬间扭转,舜真借其被挡开的拳头的惯性,抽空发起反攻,先是一路上前进步连刺,逼迫其连连后退,这每一刺后均接着拧腕,两刀下来就将对方左右肋骨处划了深痕。
下一步是更重要的,面对他冲来的直拳,舜真一把飞速左手刀架开对方手臂,右手刀瞅准脖颈朝着一刀封喉的架势而去。
被仇恨填满的他一时乱了阵脚,只得用库星锥最脆弱的部位来抵挡。清脆的一响,库星锥一角刃崩裂了。
本不该只至此。故意放水也好,侥幸逃脱也罢,玄烈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恢复神智,他眼里的黯淡下来,灰色的瞳孔仿佛被下蛊而失了神,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死神附身,昭告着对方注定不能安眠的结局。
正好二人间隔着空隙,玄烈霎时甩出库星。与其瞄准头,不如瞄准对方已然受伤的肩膀和手臂。一道光从玄烈眼里闪过,舜真收到信号准备躲闪。
只见玄烈轻轻勾动食指,一枚冒着蓝火子弹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枪口飞出,舜真早已计算出大致方位并轻巧地侧身躲过。但她却还是暗自惊恐,没想到玄烈瞄准的是肩膀,看来他并不打算给她个痛快的结束。
这份狠心是从哪里学到的?
等不及舜真犹疑,玄烈并没有停止开火,他一步一步沉重地靠近舜真,并不断地发射子弹,那子弹似乎用之不竭,无尽地向舜真飞来,她只得大步跳转在子弹间。
但她很快发现了对方的破绽,利用四散在房间各处的建筑垃圾,舜真在借助这些躲闪、阻挡的同时,也在兜着圈向玄烈接近。
就是此刻!舜真直冲着玄烈的枪口,奔跑脚踏钢板腾越而起,瞅准间歇,一把自下而上托起库星枪口,接着顺势要将玄烈的手腕往反方向掰动,意图钳制对方。
但这招正被玄烈识破,他也借势抓死了对方的手,使对方无法使力又无法脱身,同时空闲的另一只手直接掐向对方的咽喉。
舜真感到一股力量深深将她锁住,并大力将她整个人封在墙壁上,短时间内就让她憋红了脸,呼吸极其困难。
玄烈依旧面无表情,他冷漠地掐着舜真的脖颈,并越来越狠,慢慢将对方高举直至自己伸直手臂。他就这样仰视着、漠视着,享受报仇的快感。
无关身份,此刻在他眼里的对方仅仅是个敌人。敌人稚嫩皮肤的火热触感只会让他更加兴奋,直到突如其来的湿漉漉的气息出现。
几滴水珠滴在玄烈手上,他忽然开始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时正对上对方楚楚可怜的眼神,泪水如翻腾江海开始止不住地流。玄烈满是疑问,尽管他依旧并未认得出对方。
舜真忍受着翻江倒海的窒息感望着对面那个人,她的脑袋因缺氧而止不住地发昏,以至于她突然将玄烈幻视成了某个人。
拼命掐着对方的手开始松懈,玄烈一片茫然。对方的脚落了地,开始哭得更凶,一边咳嗽一边猛烈抽噎着,玄烈突然心慌。
为什么哭呢?
玄烈无措地抬起手,想要抚去对方的泪痕。
但只要转变得够快、够自然,再大的失态也能被瞬时以伪装来扭转态势。一丝狡黠闪过对方眼底,玄烈只见对方笑得诡异,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死死地钳制住了。
玄烈还没有晃过神来,就见一条猩红色的光锁链束缚住了他的手腕,不得动弹之时,对方的手里刃已切入了他脖颈两毫米。
她并非完全让着玄烈不肯下手,只是在终于下定决心战斗时发现自己抬不起来的手臂,召唤出锁链已是极限,钻心的痛让她再施展不出下一招。
毕竟不是铁人。
但刚才的测试确实可以看出玄烈并没完全失了性,这点也已经足够了。
舜真勾起肩膀尽量让疼痛减缓,同时感受到涓涓暖流从身体的各个关节处涌入,不该是这个时候,但也没有办法了。
绝不可能就这么被当犯人一样囚禁着,玄烈猛地挣脱了锁链,任那红光化作星星飘扬在空中。他刚要发作,看到对方竟变异一般。
在可怕幽暗的静谧里,舜真摇摇晃晃站在原地发着抖。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从尾端开始逐渐演变成红色,并在齐肩膀处接连断掉,形成干练的中短发。瞳孔仿佛被阴云覆盖,只见无光一片黑,眉间淡淡闪着舜氏集团那形似火苗的标志。
那抹星光织成了一层轻薄的面纱掩在面前,将整个人埋藏在神秘中。
恍惚里,玄烈听到了有铃铛由远及近轻响。
玄烈一时间无法判断面前这个角色的危险程度,只知道对方确实受了严重的伤,此刻的折腾恐怕也只是穷途末路了。
舜真调整呼吸,再次举起那柄红刃,架起了势。此刻的红刃似乎变了模样,在刃握在舜真手上的一刹那,刃柄处的护手仿佛被渡上一层鎏金,在月下无比耀眼。开刃的部分延长了至少三寸,径直形成了一柄长剑,活像是白白用肉眼锐化了几个度,好似削铁无声。
接招吧!
顷刻间,炫目红光在舜真手里舞成了恶魔般的火花。玄烈聚精会神,一下子便看穿了在空气中舞转的激光飞刃正朝他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