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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炳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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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照向炬灼的光突然转折了方向。那是炬灼在看穿炳灿的意图后,将儡玉准确无误地挡在了那光之前。
只需一晃,那狠烈到足以烧穿炬灼另一只眼的光线,没有防备地被尽数反噬到了炳灿身上。
眼里一酸,他猛然眨眼的间隙,炬灼则瞬间飞跃至炳灿脸前,手上的力比炳灿还要强半分。
一个完全真诚的抡圆蓄力,炬灼学着炳灿之前那灿烂中带着嘲讽与不屑的笑,将拳头毫无保留地冲向炳灿的侧耳。
“嘭——”
炳灿脑袋一歪,被炬灼砸进了墙里。尘烟散去,他整个人卡在墙内,脑袋甚至已经破出墙去,卡在了外侧。
眼见他身上焕发的光一点点消逝,玄烈僵化在了圈地。
然而对于这一拳,炬灼并不满足。
他一手将炳灿从墙内拽出来,掐着他的后脖颈,二人一齐向地面砸去。
又是一声足以让整栋房子为之震颤的巨响,炬灼拍拍身上的灰踉跄地站起。
一个深达半米的坑中,炳灿以扭曲的姿势爬倒在地上。
他脖子几乎被折断了,眼睛是倔强地看向炬灼的方向,身体却反转了一半,全身骨骼粉碎,看不出人的样子。
为了避免玄烈还抱有幻想,炬灼特意扳开炳灿的后脑,拿出那枚断成三瓣的芯片,捏成了灰烬。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着朋友的死亡而他什么都做不了更痛苦。
玄烈在目睹这一切后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
他不敢抬头再看向那个方向,他怕他一眼就能看到炳灿的尸体。
他垂着头眼睛狠戾地盯着自己身下的土地,像是硬要把这里也盯出坑洞来。
比痛苦来得更快的是反胃感。不是反胃炳灿那惨烈的死相,而是反胃他自己。那夹在强烈激荡情绪中的他自己就像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
炳灿的音容笑貌仍留存在眼前,玄烈依稀还听得到炳灿在他身边一声声地叫喊着他,无力令他心如刀绞。
偶有一丝腥甜味在舌尖滋生。
玄烈用手轻点了点湿润的唇角,发现竟是血!
但他万分确定那不是他吐出来的,因为喉咙尚未有知觉,或许是因情绪激动而扯裂了干涩的嘴角,才有血的晕出。
哪里来的血?
纪凛烛早已冲出去了。
在炳灿死掉的那一刻,她就恨之切骨地奔向炬灼,用自己半废掉的机械臂不顾一切地要斩杀炬灼。
打斗声忽远忽近,玄烈以为自己耳聋了。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开始发烧,鼻子酸涩不已,嘴唇也抖个不停,血滴流到唇角。
一双手指节“嘎嘣嘎嘣”地作响,手腕伤口处泛起的皮肤和内在系统也在“咔嚓”不止。
仿佛有一座火山在心脏处喷发了,岩浆迸得到处都是,烧得玄烈喉咙痛得要死。
他明明没有力气站起来,却还是被这难以忍受的疼痛折磨督促着站起来,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
玄烈外表看上去是完好的样子,除了灰头土脸的,却还要一架完整的身体。但他体内呢?
玄烈觉得自己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团生长着刺的浆糊,那些蔓生的能量并未给他带来舒服的体验,反而把一切都搅和得震荡起来。
已经干在地面的血逐渐恢复成一团血珠,在升起的过程中幻化为淡红色的光带,打着转地飞舞上升,直到触碰到玄烈的指尖,光带尽数消失。
他眼前终于又恢复了清晰的视野,玄烈尽力去看清场上的局面。那浓浓恨意郁结在他身体各处,结成了永恒的死结。
一个最最最明显的痛苦在他腰腹间。玄烈伸手一摸,果不其然。
终于,玄烈期待已久的,旋钮来到了六档。
没有以往的清明之气,玄烈依旧痛苦地要死,他伸出手唤回远处的库星锥。
然而,库星锥在接触到他手上蓬勃的无色能量时,尖刺面忽地延长了。伴着机械运作的咔声,库星锥从一个锋利的小刀彻底成长为一柄长足半米的椎体。
手柄之上,锥体四面都向弯成近乎直角的弧度,银色刃边散发着锐不可当的光泽。
纪凛烛险些被儡玉刺穿喉咙时,玄烈拖着残废的身体拼命冲了出去。
库星锥第一个目标就是儡玉。玄烈手起锥落,炬灼灵巧地躲避。
刃边擦着儡玉上尖刺的一角而过,尖刺当即就断了。
玄烈不顾儡玉上的电,挑起儡玉就将其摔向一旁。被缴械的炬灼不得已用手臂进行阻挡。
库星锥制造出的破空声比任何一种兵器都要清脆悦耳,炬灼每每要进攻,但都因忌惮强度大增的库星而收回了手。
延绵不绝的能量从深处翻涌,玄烈再也不怕能量耗尽的情况了。并且意外的,玄烈发觉了一项新的技能。
他双手紧持着库星锥,一股能量发散成两条、四条、十六条……只要这样做,就能在他身边召唤起形似小库星锥的幻影。
每个幻影威力是小库星锥的十分之一,但够用了。
只要库星锥奋力一挥,那些幻影便向对手飞去,且无视障碍,可以穿墙。
只要有光的存在,他就能在第一波进攻结束后的第三十秒,再次召唤一波。
但奇怪的是,炬灼仿佛不再对他发起下死手的进攻了。
有两枚幻影刺进了炬灼右半边身体,这大大缩减了他的逃跑效率。他越跑,玄烈越愤怒。
用幻影阻挡住炬灼的去路,玄烈一把上前将炬灼踹到墙边,带着不把他杀死不罢休的愤恨,手起锥落。
“嘣”的一声,不知道什么零件掉落在地上。一个黑影从分离的炬灼身上窜出,跃上塌了一半的墙。
灼琛在劈砍中勉强站稳了脚步,早已没了生机的炬衍一骨碌被库星锥带得滚了老远。
大梦初醒一般,灼琛双眼混乱地站直了身体。他错愕地看着玄烈,又环顾了一圈场内的景象,最终看到了一边死透了的炬衍。
“炬衍!”
灼琛大喊一声,跑去俯在炬衍身边。他手轻搬起炬衍的脑袋,看着他被海水泡烂的脸,手在他后脑摸到了变成碎渣的芯片。
玄烈站在一边看着,看着崩溃的灼琛和死掉的炬衍。事到如今,面对这一场无人胜利的战争,他竟然莫名有点下不去手。
灼琛在这里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手持库星锥一脸漠然的玄烈。他眼里发着狠走来,掏出兜中的手枪,瞄准了玄烈的眉心,“是你,杀了炬衍!”
“不是我。”玄烈只说这三个字。
灼琛刚准备咬牙开枪,眼神一瞟,看到了玄烈后方坑中的炳灿。
他这下不说话了,端着枪的手滑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走上前,站在坑边,转回头复杂地看着玄烈。
库星锥尖端仍留有与金属高速摩擦产生的热度,玄烈同样凝望着灼琛,默不作声。
昔日结盟的情谊在这里轰然崩塌,相扶相持的身影,不服气地相互拌嘴,彼此互通有无学会信任,玄烈活了二十年头一次感受到有一群人陪伴着前行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两个本就势如水火的集团好不容易才在这里产生了仅有的一点微妙的、温情的链接,却还是难逃断绝的命运。
或许结盟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他们从未变成朋友、从来都是死敌,会不会能好受一点。
起风了,矮墙上人的衣物在风中抖动发出“簌簌”的声音。玄烈望向那墙边的黑影。
那人本就穿得一身黑,再加上那里属于背光,没人看得清他的样子,只看见他额头的碎发迎着风翘起。
黑影轻盈从墙边跳了下来,这时,玄烈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你终于到了六档了。”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是你?”厌恶感从玄烈心底滋生。
那黑衣人踩着冷漠的步子站到玄烈面前,他们头一回离得如此之近。
上一次树林他们交手,玄烈炳灿阿盼三人还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还是红衣女人站出来解了围,让这人把所谓的战利品留下,才有了现在玄烈手里的库星锥。
那机械体依旧一身墨色战斗服,乌黑的短发与他极其白嫩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瘦鼻薄唇柳叶眼,看谁都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玄烈本想说什么,身后的纪凛烛却往这边探了几步。
她满眼写着惊诧与不解,呼吸也在混乱的思绪间变得急促。
黑衣人没有笑,只对纪凛烛点了点头。
“凛烛,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随之,玄烈听到背后纪凛烛用虚弱和沙哑的声音轻吐了两个字。
“琀……珏?”
关于这所谓名叫“琀珏”的人的记忆怦然印在了玄烈后脑。他清楚地记得,当纪凛烛给他讲什么是人类的喜欢时,纪凛烛提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是沉默寡言的模样,是她大学学长,是她的暗恋对象。
琀珏嘴咧出一很难察觉的弧度,那双天生冷漠的眼睛竟也展示出一丝温柔似水的韵味。
纪凛烛茫然地想要上前,却被玄烈抓住。
琀珏没有动,他一个眼神就把落寞的灼琛呼唤了回来。这么看起来,灼琛就像他的傀儡。
在琀珏拽起灼琛的后领跃上矮墙要离开前,他抛下了一句话,“过几天见。”
随即,二人一齐消失了。玄烈拖着库星锥想追,却追踪不到他们的身影。
作为舜氏派出的使者,他们有义务帮助永璃警察收拾残局。
死伤的群众早被带走和清理了,就剩满街的垃圾弃物和房屋废墟。
上午十点,天光大亮,白云流转,又是崭新的一天。
在忙活了两个小时帮忙把大件的杂物抗走后,他们终于被允许返回舜氏修养。
临拐出那条街道前,玄烈停下了脚步。前方,伏策扛着炳灿尸体,纪凛烛负伤的手掌缠上了布条,阿盼脑袋还不算清醒。
玄烈自己也全凭一点点力气吊着,勉强挪动脚步。
脚边一汪积水被浓厚的血污染了,一根脏乎乎的粉色布条有一半都浸在水里。
玄烈鬼使神差捡起了它,发现那布条是个小孩的发饰。他抖落抖落水,抓起布条的一角。
原来这是个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