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与小少爷》喜从何来

62、第 62 章

　　切尔诺斯工厂外主干道。

　　“呼呼呼——”一个瘦弱的、迟缓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显现。

　　寒风加低温，让墨菲脏兮兮的脸上布满了裂创，无情的冷流尽往她单薄的衣物缝隙中钻，将她小小的手掌和脚丫都吹成了萝卜那么大。

　　“到了。”

　　墨菲停住脚步，抬起头，双眸炯炯有神地望着了被岁月洗礼的残破工厂大门。

　　“小蜘蛛，”她沙哑中不掩稚嫩的声音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等我找到姐姐，我们就一起离开。离开这里，去——拯救你口中的世界。”

　　“好。”小蜘蛛振奋道。

　　“走吧。”

　　寒风中的瘦弱小女孩迈着迟缓的脚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切尔诺斯工厂。

　　由两大诡异是所设下的强悍屏障，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竟然溃不成军，逐渐崩坏了——

　　无坚不摧的结界，破了。

　　*

　　此刻，地下室内。

　　冷冽阴郁的墨发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眸微垂，路西菲尔也似有感应地抬起头望向了她。

　　宁清风将手中的蘑菇营养液放下，站起了身，带动着小小的桌腿儿在地板上发出了低沉的摩擦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嗅觉异常敏锐的小动物立马警觉地竖起了黑色的呆毛，迟疑地撑起上半身，问道：“宁清风，怎、怎么了？”

　　跛脚女人拿上外套，手持菜刀，转过头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安抚道：“没事，上班时间到了，工厂那边还需要我主持一下。另外，营养液也快没了，顺便会会超市老板，进点货。”

　　明明是温和的笑容，路生白却感觉是坠入了夏日的冰窖中，令人不寒而栗，背脊发凉。

　　路生白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那、那路上小心。早、早点回来。”

　　“嗯，会的。”宁清风轻声道。

　　随后她抬着瘸掉的腿，一深一浅地拉开了这扇锚点之门，踏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那个佝偻跛脚的身影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肩背挺拔如山，步伐有力的黑色风衣修长身影。

　　【你吓到他了。】高维中的羽触毛絮纷飞，微微不赞同。

　　“下次注意。”兜帽下的女人闻言神情微敛。

　　*

　　塔尔塔洛斯主干道。

　　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似乎又热闹起来了。

　　消失的工厂工人重新出现在了大街小巷中，宛如幽灵般失神地游荡着，眼神空洞而没有焦距。

　　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正在穿过无知无觉的人群中，她停下了脚步，往西北郊区的破败工厂望去——

　　远处，乌云压城的天空之下，破败荒凉的工厂之上，一道巨大的祭祀环缓缓升起，环形符文闪耀着晦涩而诡异的血红色暗芒，撕破了死寂的天地。

　　混沌的呓语在每一个符号间流淌，让血液燃烧，苍穹震颤——宁清风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祭祀环，以血为媒介，以灵为祭品，是古老而禁忌的祭祀载体。更重要的——】高维中的羽触淡淡道，【是超大型献祭限定物。】

　　——切尔诺斯，出手了。

　　“走吧。”女人压低帽檐，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不久后，切尔诺斯工厂。

　　宁清风站在了大门外，大量工人神色仓皇地从工厂内涌出，一柄染满死亡气息的黑枪骤然出现，抵住了宁清风脆弱的脖颈，再寸进半分，就会血溅三尺。

　　“你竟然还敢过来。”一道阴恻恻的沙哑声音在身后嗬嗬响起，“我会让你知道失约者的下场。”

　　在教堂之时，宁清风和哈迪斯定下了交易——宁清风打破切尔诺斯的结界，作为交换，哈迪斯放过亵渎它的宁清风，以及——她养在地下室的小心肝。

　　宁清风神态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没有回头，淡淡道：“我没有失约。结界破了，不是么？”

　　青白男童闻言神色一顿，恍然想起了什么，非人的黑瞳观察着这个它一直小看了的蝼蚁，“那个破灭了结界的女孩，是你干的？”

　　“我只是引了个路罢了。”

　　只是在墨菲那个女孩遍寻不到去切尔诺斯工厂的方式时，用身上经典的工作服，恰当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已。

　　“如今，交易完成了。”

　　宁清风声音平静无波，隐含之意，是轮到哈迪斯信守承诺的时候了。

　　哈迪斯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你很好。”

　　下一刻，他气势陡然变得暴戾，枪尖瞬间戳破了皮肤，猩红的血液顺着宁清风的脖颈缓缓往下流淌，寒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但是我依旧进不去！”

　　结界崩溃的第一时间工厂内的切尔诺斯就察觉了，画地为牢，将它困在了原地。

　　切尔诺斯实力不如它，这个小小的秘术，只能困它一时半会，但是——

　　“切尔诺斯的阵仗这么大，看来是铁了心要晋级！”

　　到底是它破阵快，还是切尔诺斯升级快，本该五五开。

　　但是，如今有了这个跛脚蝼蚁，局势，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它要利用宁清风，破了这个局！

　　“我、要、你，破坏切尔诺斯的祭祀。”

　　这一次，优势在它！

　　宁清风无视了颈间的利刃，任由它划过脖颈，淌下鲜血，阴影下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

　　“哈。”哈迪斯低笑了一声。

　　蝼蚁还想和至高无上的存在谈判。

　　它抬眸用狠毒残忍的眼神望着宁清风，仿佛在看穷途末路的可怜虫：“我在霍普小区设下的枪阵，还有半天，就要收束到地下室了。”

　　“到时候，你的小可爱，就会‘嘭’的一下，变成灰烬了呢。”

　　——跟魔鬼做交易，开始由你决定，可是结束，从来都不是由蝼蚁说了算！

　　宁清风如深渊的黑瞳盯着青白男童好一会，随后才转过身，逆着人海往工厂走去。

　　“知道了。”——冷冽的声音淹没在惊慌的哀嚎中，却异常清晰，直达青白男童的脑海中。

　　随着人群中的黑色风衣一扬，再也没有了戴着兜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工作服，肩上系着黑色肩徽的——材料部部长，宁清风。

　　*

　　漫天的血色笼罩着大地，无数规则诡异就像是朝圣一般拜首在地，密密麻麻，虔诚地向着切尔诺斯的中心吟唱着世人无法理解的呓语。

　　一道道暗红色的液体从切尔诺斯的规则诡中缓缓升腾而起，汇成江海，往天空中的祭祀之环涌入。

　　在这一场声势浩大，庄严肃穆，震撼人心的祭祀中，仓皇逃窜的人类如同一只只黑点般的蚂蚁，渺小而无力。

　　能源部门外。

　　肩系黑色徽章的宁清风仰望着天空，身旁都是各种各样绝望的声音——

　　“救命，快跑啊。”

　　“这些到底是什么鬼？”

　　“姐姐，你怎么了？小蜘蛛，姐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它堕化成打工诡了，墨菲我们快走吧，塔尔塔洛斯要沦陷了，我们赶紧离开……”

　　“不——”

　　……

　　宁清风眼睛微眯，漆黑的瞳孔如同一片深潭，就在她指尖微抬，就要对祭祀之环有所动作时，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

　　撕心裂肺。

　　宁清风收回了气势，往声源处望去——是离萩。

　　只见她披头散发，嘴唇发白，神色疯狂，被另外两个人死死压在地上，她抬起猩红的眼眸，望着身前穿着背着重器的女生，“向丛雪，你让她们放开我！你过去一直看我不爽，如今我要是死了不就如了你的愿了吗？！”

　　【老熟人了，全是管理局的。摸到我们家门的第四小队副队长向丛雪，离萩，还有之前在同一个后门群的钛合金和灰公子，齐全了。】

　　羽触稍稍一嗅，就能知道这些人所有的信息。

　　被嘶吼的女生眉头微蹙，神色变得越发冷硬，抬头狠狠扇了声嘶力竭的女生一巴掌。

　　响亮清脆的声音响起，离萩被打得偏过头，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背着重剑的向丛雪俯视着她，眸中都是寒意，冷冷道：“离萩，作为离家之女，看看你这样子！”

　　“你忘了管理局是做什么的了吗？寻诡，抓诡，灭诡！这些，都吃到狗肚子了吗？”

　　向丛雪上手扯住离萩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不打算再听她的胡言乱语，准备直接将她拖走。

　　越危险的地方人群逃离速度越快，陆陆续续地，人流如潮流般退了去，站立的宁清风，和撤离的四个人，最终如退潮后的石壁，露了出来。

　　迎面而立。

　　背着重剑的向丛雪的脚步停住，眼神犀利地望着对面的宁清风。

　　被囚住的离萩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奋力挣脱了束缚，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步伐凌乱，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她双眼布满血丝，满脸未干的泪痕，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伸出充满血迹的双手，指节泛白，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女人洗得发白的裤腿，抬起脸用尽全力道，“宁、宁姐，你救救独孤！宁姐，帮帮我……”

　　“求你……救救他。”

　　宁清风闻言眼眸微抬——在祭祀之环中央，血色的尽头处，隐隐约约有道模糊的身影。

　　万诡祭祀，便是为了他——独孤。

　　此刻，向丛雪愣在原地，瞳孔微缩。

　　离萩在说什么啊……

　　她在和谁说话。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脸啊。

　　*

　　“我帮不了你。”被抓住裤脚的宁清风抬眸望了一眼，无动于衷，“这一场浩大祭祀，是切尔诺斯为了献祭独孤而设。从独孤接受了切尔诺斯的橄榄枝开始，结局就早已注定。”
　　“可是……”离萩死死抓着不肯松手，仿佛一旦松开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眼里都是祈求的泪花，“宁姐，那上面，是独孤，是独孤啊。”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的天赋只体现在了觉醒的那一刻，自那以后，天才离萩如同坠落的陨石一般，黯然失色。

　　在自我厌弃恐惧的漫长时间中，是强行闯入她生活中的独孤给她带来了光明，是他午夜低声的呢喃和温柔的抚摸，让她摆脱了可怕的梦魇，让废物离萩重新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独孤说他靠初遇那一场相撞换来了一生的富贵，但她，又何尝不是靠那一撞，才走出了无尽的灰暗岁月呢？

　　她们抵消了。

　　但不该这么结束。

　　“宁姐，我愿意——”离萩充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宁清风，“用我的命，换独孤的命。我们离家，是帝都的武器世家，你这次帮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千倍万倍地还你！”

　　无论如何，她和独孤之间，不该这么结束!

　　“离萩你疯了！你看看独孤，他早就堕化成诡了！”向丛雪揭下背后的审判之刃，气势一凝就要冲上来，却被宁清风的眼神震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在模糊不清的面孔下，仿佛藏匿着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无法直视，无法言语，仅仅一眼，灵魂就被死死钉在了原地，如坠冰窟，心脏骤停。

　　她……到底是谁？

　　她……想干什么？

　　审判之刃没有动静。

　　我该动手吗……

　　她偏过头刚想询问纸鹭，却发现——

　　纸鹭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宁清风垂眸望着决绝的离萩，脑海中浮现了当日她策划了工厂暴乱后对方望着她担忧哀伤的眼神以及言语——

　　宁清风，那你呢？你该怎么办啊？

　　看，陷入绝境的，从始至终都不会是她，当初，何必为她担忧呢。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薄唇轻启，“一瞬。”

　　“我只能为你争取一瞬。”

　　听到回应的离萩灰败的瞳孔逐渐亮起了光芒，最终欣喜若狂，哭着笑着道，“谢谢宁姐。够了，一瞬够了。”

　　有一瞬，就足够了。

　　墨发女人见状望向了对面背着弯弓的金发女生，朝她伸出了手，“弓箭，借我。”

　　金发女生闻言和旁边一直默不作声转着念珠的男生对视了一眼，而向丛雪也没有出声制止，因此在犹豫了一会后，她最终还是将弓箭递了过去——

　　“当初你帮小绿解脱了。如今，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她是【后门专业户】群里面的【钛合金】，和宁清风也算有过一起对抗独孤的革命友谊。但如今，却要一起救独孤，也是命运弄人。

　　但是她们却不是为了救独孤，而是为了制止这场献祭。

　　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无法想象一旦完成，后果会怎么样。

　　没有人期望宁清风能阻止这场祭祀，那毕竟是超灾难级诡异所设下的万诡祭祀，管理局大佬来了都不一定能阻止——但算有一线希望，都该放手一搏。

　　宁清风接过弓箭，这是一张做工精细的机械弓箭，通体由黑绿色的稀有合金铸造，弓身优美而流畅，雕刻着精细的纹路，无一透露着两个大字——有钱。

　　金发的【钛合金】见状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后门专业户，总归有点家底。”

　　“你会用弓吗？”

　　宁清风点点头，调整呼吸，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这一刻，呼啸的风声静止了，空气骤然凝滞。

　　如墨的头发无风自动，血色之下，她修长的指尖轻触弓弦，万千之势在紧绷的弦线上逐渐累积，隐隐透着摧枯拉朽的气息。

　　她漆黑的眼眸如同幽深的潭水，宁清风微微抬眸，望向血色中模糊的身影——

　　指尖一松。

　　“嗡——”箭羽离弦的声音撕裂了长空。

　　天地间，一切喧嚣退散，只余这雷霆一箭，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势不可挡，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撞上了血色符文流动的祭祀之环。

　　在两者接触的一刹那，一重又一重的冲击波如涟漪一般震荡。

　　血色之环争鸣颤动，顽强地抵抗。随着咔擦一声，祭环终于不堪重负，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痕迹，随后便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

　　咔擦咔擦，一道道裂痕布满了血色祭环，符文逐渐停止了流动，并随着一道轰鸣声后，彻底崩坏。

　　腥臭暗红的血水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血雨打湿了墨发长发。

　　宁清风微微抬眸，望向了从祭环中坠落的模糊身影。

　　独孤曾经扭曲不规则的腐烂面孔在脑海中浮现，嘶哑难听的声音犹在耳旁——

　　“宁清风，看在离萩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她求你救我，请你，务必拒绝她。”

　　墨发女人眼眸微垂。

　　我没有救你，只是——

　　给了她一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