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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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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开了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姹紫嫣红。
秋可扭着身子满是不满,“小姐,牧小姐求见。”
秋可被推开,一身海棠红襦裙的牧栾华背着光站在门口,身子岿然不动,直视着她,“宋家小姐安好。”
一如既往的嚣张,宋青垚坐在圈椅上看着她,明媚的五官此刻透露着张扬,那是受尽宠爱后的自信,是她素来向往的,有时候她很是羡慕牧栾华的,可她不是她,片刻后听着外面响起的咔嚓声。
秋可转身奔向院中,大喊着,“这是夫人的院子,你们岂可擅自动用,来人!”
宋青垚听着秋可似乎被推搡在地,急切起身,牧栾华单腿站着挡在她面前,伸出手挡住她,话语一声声带着质问。
“全京城都晓得我爱海棠,表哥便在院里种了满院。”
“时移势易,海棠却依旧。”
“表哥自幼爱舞刀弄棒,我家便武学渊源。”
“你说,我和表哥这算什么?”
宋青垚听见秋可闷闷出声,急于出门,便答的爽快,“自是天作之合。”
“千里发狂,带着表哥狂奔,是我和疾风拦下即将掉落悬崖的他们,表哥抱着我说若我腿断了,此生他要当我的腿。”
千里是那头黄棕色马。
宋青垚忽然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想着若是他也掉下悬崖,想来是阎王爷给他和宋青莺拉的红线,等笑够了,透过牧栾华看着院子中已光秃秃的,只剩下海棠枝子随风摇摆着,她想着前两天他日日摘一朵,簪于她的鬓间,赞她香气迷人,想来如今再无那样的日子了。
牧栾华看着她笑的摇曳,满眼诧异,带着一群奴仆刹那间走的一干二净。
秋可奔进院中,鬓发散乱,眼里带着泪,满是委屈,“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
宋青垚此刻才止住笑意,拍了拍秋可身上沾染的泥土,看她没有异样,此刻才放心下来,想来那些奴仆还留着手劲。
秋可看着小姐不怒,侧身一边哭的歇斯底里,惹得宋青垚好一阵哄。
晚间前院送来消息,护国将军携家眷拜访,郡王妃身体不佳,可不用赴宴,宋青垚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看着摆在眼前的珍馐美食,拉着秋可坐下。
秋可嘴里念叨主仆之分,不可僭越,不过被小姐拉着,挣扎不过,顺便嘴里被灌了口酒。
后来,她喊着让小姐倒酒,说着酒醉的话。
“大小姐,牧小姐心怀鬼胎,我们要小心。”
“您还是回家找老爷夫人吧。”
“您现在跟二小姐似的,不声不响要人命,不过二小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二小姐,饶命呀……”
宋青垚看着秋可哭哭笑笑,一会儿正义凛然,一会儿偷偷摸摸,只是她没想到最终在一个丫鬟心里还落一个厉害。
这傻丫头,她几时要过人命,也就下毒而已,何至于让她害怕如此。
月上柳梢,景若安也醉醺醺的回来,抱着妻子撒着娇,“青垚,我难受。”
宋青垚抬手摸着额头不烫。
“他们逼我,我难受。”
景若安把妻子的手放到嘴边,“你这么体弱,清清冷冷的,素来不争不抢,我怕你受欺负。”
起先呜呜哭着,接着啜泣着睡着了。
男儿泪,情深邃。
安抚好两人,宋青垚拎着酒壶,月下喝着酒,越喝越清醒,直到最后才羡慕起今晚两个酒醉的人。
翌日,秋可抱着头蹲在小姐脚边。
宋青垚看着秋可难受的样子,想来是第一次醉酒,心内好笑,把心内盘算许久的话问了出来,“秋可,可有看的上的人。”
秋可依旧昨日醉眼朦胧,抬起头忽然不明白小姐此话何意。
宋青垚摸着她的发,觉得这个傻丫头不该跟着她受罪。
在夏末秋初,秋可在小姐私院热热闹闹的出嫁了,泪眼婆娑,她的夫婿是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等了秋可多年,主要秋可满意,宋青垚便做主替她应下,三书六聘,一样不差,还陪嫁了一套宅子,只一个要求,给秋可单独立一个户头。
对方答应的爽利,宋青垚便再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想着秋可即使过不下去,依旧能活的很好,她也给秋可存了一张银票,只在出嫁前一晚偷偷给秋可说了,算是留的保障。
宋青垚此时才算孤身一人了。
护国将军府嫡女牧栾华腿部留下跛疾,不吃不喝,老将军在皇上面前泪流满面,皇上不忍老将军老年丧女,更不忍当初赐婚的女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普安郡王妃景宋青垚,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纯粹,性行温良,着册封为端慧夫人,钦此。”
宋青垚面色看不出异样,挑剔不出差错的端庄,“臣妇接旨。”
婆母满意的点点头,景若安陪着宣旨公公道谢。
宣旨公公对着他报喜,“懿旨已下,牧家小姐心想事成,咱家也祝郡王齐人之福了。”
他无措的望着她,宋青垚笑盈盈的看着他,无可指摘。
宣旨公公赞她不亏名门闺秀。
宋青垚坦然的接受,此刻想明白谁又能争过青梅竹马,宋青垚举着圣旨回了院子,景若安不安上前,被婆母拉住。
“你想做什么!”
“母亲,我想...”
“她既然想明白,就无需费些口舌,你需要知晓应该做什么!”
宋青垚把身后的争执扔在风中,裹紧身上的衣服,此刻极其想念自己屋中的安宁,喘气声渐大夹杂着轻微的啜泣,仔细听去,却只有大口的喘气,只有地上零星的湿意。
今年冬日无雪,只有冷风呼和。
秋可挺着肚子回来看小姐,看着小姐缠绵病榻的样子,情绪起伏极大。
“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还说哭就哭。”
秋可轻轻拉着小姐已瘦骨嶙峋的手,因屋子冷,皮肤泛着红,“小姐,您跟着奴婢走吧。”
宋青垚觉得秋可依旧傻的可爱,当初是她用尽了手段才争取到的,怎回的去呢。
“若不奴婢给老爷和夫人说吧,他们不会不救您的。”
宋青垚担心她影响身子,点了点头,反而她哭的越发难受,直到走时还红肿着眼睛。
宋青垚看着秋可没了影子,才把压抑许久的咳嗽放出来,许久不能自抑,直到头晕目眩才得以喘息,想着她早已没了退路,她颤抖着手把涌出来的泪擦掉,想到原是后悔是如此滋味。
边关蛮子冬日没有粮食,突袭了两座城,护国将军挂帅出征。
冬至,雪忽如崩塌一样,各地送来灾情,朱雀大街鼓楼钟声九响。
刹时静默。
“边关急报,速速让开!”
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守着药炉,给宋青垚说的尽兴,以前她最讨厌药味,但现在是汲取药炉中的这丝暖意。
门吱呀响起,景若安穿着墨色大氅,眼里依旧清澈温善,说出的话却不带着温度,“青垚,我要走了。”
景若安看着自己的妻子,想着以前他见到她时也向往过的,可是他们的婚姻早就被诸多利益绑在了一起,丝毫允许不得真情的存在,“姨丈粮草断绝,被蛮子围困,我去救援。”
“你好好躺着吧,春天来了就能起身了。”他说完便急急起身离开了,她眼底泄露出来的真心灼烧的他不敢停留,冷风从大敞的门中灌了进来,药炉上的火试图挣扎,最终偃旗息鼓。
“还回来吗?”
景若安走到门口听着细若游丝的声音猛然怔住,回头后看着圆眸中漏出的挽留,内心摇摆不定,似是想到什么转身离开了院子。
宋青垚念叨两声,“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王爷,边关有消息送来...”
宋青垚看着依旧开着的门,雪依旧不停,把侍卫送来的消息压的粉碎,她这身子算是败给了雪,不亏是她当初花了千两求来的药。
有人进来,甜腻的海棠香,“我也要走了,来看看你。”
牧栾华看着宋青垚盯着她的腿,原地转了两圈,“表哥说要带我去边关的,以后天高地阔只有我们两个相依,再也不会有一个病恹恹的你了。”
宋青垚却想着刚刚大婚时牧栾华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哭诉表哥不亲近她。
她劝景若安,“木已成舟,便好好过日子吧。”
景若安摸着她冷冰冰的手,“就让我坚持一段时间,算是弥补你的。”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更何况是虚假的深情,宋青垚没再劝解。
宋青垚听话体贴,善解人意,看不得他人哭。
宋青莺最不相信眼泪,只相信以毒攻毒。
“我们会有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会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驰骋,奥,你不会有的。”
宋青垚看着此刻眼里满腹算计的牧栾华,想她挺聪明。
牧栾华早恨透了宋青垚死不掉的样子,恶狠狠地附在她耳边说道,“表哥早在大婚合卺酒里就已下了断子药。”
宋青垚似是听到笑话,在床上笑的人震颤,她原是没想到他不但聪明且狠辣,此刻只能承认自愧不如,转眼安慰自己不过也只是他先走了一步而已。
宋青垚诚恳恭贺,“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牧栾华此刻彻底被激怒,踢翻了宋青垚唯一的药炉,失了平时的张扬和高傲,眼里的恨意迸然而出,“宋青垚,我真的恨透了你,你从来不怒也不喜,也只是一个被当做棋子的可怜虫而已,何必这么孤傲”。
宋青垚闭上眼不再言语。
他们一行人临行前,宋青垚出了门。
景若安诧异问道,“身子好些了?”
宋青垚仰起依旧惨白的嘴唇,歇息片刻才回复,“太医院的医术确实精湛。”
牧栾华拉了拉他的衣角,“王爷,时辰已到,即刻出发吧。”
景若安张嘴无言,被牧栾华拉着上马,宋青垚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便回了屋子,锁了院子不再出门。
没了主子,整个郡王府越发的热闹。
月余后,普安郡王另立旗帜,讨伐昏君。
外面响起仆妇哭喊呼救,没了几日前的作威作福。
宋青垚送行那日着了冷风,病情越发严重,已起不了床了,她侧头看着依旧努力挥着扇子的小丫头,汗珠闪着火苗,“后厨房有个破缸,里面有个暗道,快去逃吧。”
站在窗边时,小丫头回头,“我带你走吧。”
宋青垚摇摇头,她走不了的,她得成为人质,毕竟郡王最爱他的夫人,天下皆知,她看着关闭的门窗,想着她也是个傻丫头。
固然下一刻,门被撞开,身穿灰黑色衣甲的铁翼军,举着明晃晃的刀闯了进来,“王妃,有请!”
锦被被掀开,提着她出了华丽尊贵的郡王府,雪凉冰冰,目之所及苍茫一片,宋青垚心想多亏了他们,这也是三年中她唯一的冬日出门了。
她已无暇多想,因为她陷入了昏迷,刺骨抽血似的疼痛都未让她张开眼。
气若游丝。
想来衙役第一次见将死未死之人,吊着口气。
许久后,她堪堪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白净书生,想着宋青莺最不喜的就是小白脸。
可偏偏阎王爷临死给配了对。
“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