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枫有灵兮当见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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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再一次来到城主府，大门仍旧紧闭，他们也没有要走门的意思，飞跃至墙上俯瞰。城主府占地极广，布局规整，分前院和后院，府内意料之中的无人。
前院一方大型圆台摆在中间，丹漆斑驳，可见放在这儿已经许久，刀兵陈列在侧，每一把都饱经风霜，是个比武台。
温扇羽眼中流露些怀念：“城主府此时还是我在的那些年修建的，倒没有太大变化，”也不知那棵树是什么样了。
“几百年不变那不得成危房了，”周裕随口道，左看右看，没见出什么门堂：“好像没什么诡异之处。”
温扇羽晲他一眼，整个修真界关于幻境的记载寥寥无几，她也只能靠着江尊者，从他这儿得出答案了。
这时周裕也终于有了点身为剑阁内门弟子应该有的头脑：“节点会被我们的力量自动触发，那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找到具体的地方吧。”
江兰弦原本被圆台吸引了注意力，闻言略显惊讶的看过去，趁他羞恼前回答：“若我没猜错，是这样，这里应该不是关键的地方，我们去后院看看。”
从前院出来，穿过白石小道豁然开朗，一池活水从不远处的山丘引来，池上有小亭独立，白玉作栏。假山叠在花园中，奇花绽放，清香扑鼻。
温扇羽熟门熟路绕过小道，一进灰瓦红檐的院落就半遮掩在葱茏树木后。
周裕这下没有冲动，他先是用神识小心翼翼的探进去，畅通无阻，
“嗯？”
这次直接大摇大摆的再探一次，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兰弦道：“前二节点没有危险，是因为并未触及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之后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不仅是危险，或许有些真相并不如你们所料想的那样，还要去吗？”
不知其踪的邪修，古枫树的谜团，惨死的司照礼，谁都不知之后会怎样。
周裕不着调的眨眼：“尊者您放心吧，我们都多大人了，肯定不会害怕的逃跑的。”
温扇羽心中生了些异样，故作寻常接道：“都到这儿，自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感受到他们的坚定，于是江兰弦一把推开了院门——
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风起叶扬，停滞的时间缓缓流动。
只见院中两人对峙，气氛僵持，一人是先前见过的温溯游，另一人黑衣墨发，面色沉冷，是温漪珺。
开门动静不大，但二人却如没看见一般将他们无视。周裕走到眼前晃了晃，确定他们是真的看不见。
“漪珺，如果我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一定不会传音给你。”温溯游无比苦闷。
漪珺冷漠回道：“小叔，我尊敬您，是感谢你这百年替主脉守住枫城，但你无权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何况，我回来了，不也是解脱你吗？”
温溯游：“若不是司长老告知，我还真以为他只是你曾经的友人，你是要将要将枫城那么多百姓置于危险之中吗！”
他显然是气急了，胸口起伏，发出重重的喘息声，怒道：“你若是想报答救命之恩，我可以给他足够多的资源作谢礼，但人绝对不能留在枫城！否则，哪怕我从此以后再不能修炼，也绝不会同意你成为城主！”
此话一出，周裕顿时睁大了眼，诧异看去，温溯游在外向来是个没脾气的狠人，为城主赴汤蹈火，被人戏称是温漪珺手下最忠诚的狗，竟不知他们之间还有翻脸的时候。
漪珺：“他是你什么人？你信他却不信我？”
溯游打断他：“你让我怎么信你？邪修都要打上门了！你看看满城无辜百姓，你到底还有没有理智！”
漪珺嗤笑：“枫城之事我自有办法，司照礼做的事我迟早要和他清算！”
“我怎么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
声音自外传来，众人诧异看去，只见司照礼面无表情的跨进门，对一旁作看客的三人道：
“你们也来了。”
此话一出，温扇羽和周裕只觉一股线将他们牵入节点中，缥缈如浮萍的状态霎时间褪去，从‘透明人’来到了故事里。
温漪珺目光不善看过来，讽道：“周师兄也来了啊，呵，您恨不得挂在师尊的脖子上，他都来了你果然不会缺席。”
周裕瞪他：“别套近乎，从你写下那封信开始，你就不再是剑阁弟子了，还有你一个大男人在这惺惺作态，也不嫌羞得慌！”
“你！”
这边二人正剑拔弩张火气冲天，溯游却望向温扇羽，踌躇不定：“您是……”
漪珺斜晲一眼：“她就是温家那位前辈，小叔怕是从未见过吧。”
司照礼对他四处点火的样子视若无睹，平静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你说我当年做了什么？”
“我全知道了，你还要骗我吗？”
“是你对静庭动的手，他本来都已经逃出去了，”他冷冷看着司照礼，飞快道：“是你，你本源受损修为停滞不前，救下我后对枫城的信仰之力生了歹心，你害怕如果静庭活着，我就不会跟你去剑阁，于是杀了他！”
最后几乎是嘶吼，温漪珺怒火滔天，发泄他所知道的真相。
满堂皆静，世人皆知司照礼在女儿司漪鸢被云京玄阁阁主闵鸿杀死后，单枪匹马闯过平鹿山脉打上云京，若不是剑阁四位主峰长老及时赶来将他带走，落到邪修手中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强行提境重伤闵鸿，致使本源受损，修为再难寸进，随着时间愈长反而还会倒退。司照礼本身性子温吞，对谁都是和和气气，遇见自己做不了的事打不过的人从不会勉强自己，谁都没猜到，就是这样一个被嘲笑没有气性的人，会做出以卵击石的事。
修真界中多数人对他的做法难以理解，不仅没有杀死仇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何必呢？
何必呢。
“当初你不自量力的去云京，不知道若是被怨力杀死，一个渡劫期的怨鬼会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吗？你知道！但你仍一意孤行，之后代价太大你后悔了，正巧，又碰上了我，一个被信仰之力庇佑的温家主脉。”
温漪珺双目猩红，已然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哈，当年我家之事说不定还有你的手笔。”
“温漪珺！”周裕大声打断他：“若不是长老，你还能活到现在？竟有脸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他怒不可遏，也不管人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作势就要上前一脚踹去——
温扇羽拦住他，担忧的看向长老。
司照礼闻言没有生气，也不做辩解，好像这个养了百年的徒弟口中咒骂的人并不是自己，作壁上观。
只安静站在哪儿，任由亘古的时光流过他的灵魂。
太阳高悬云端，光照在人身上从心底生出寒意。屋檐下，纸雕枫灯轻轻摇晃，一枚红叶从灯芯飘落至江兰弦手边。
兰弦伸出二指夹住，灵力在指尖振荡不息，似乎感受到了焦虑，于是他温柔压下以示回应。
枫城北边，一道光柱突然冲天而起，破开沉闷幻境，震起万千灵光打破天空！赤日如同运行差错的机关闪烁几下碎裂成一块一块，从中现出黑气尚未飘起便被光柱吞噬，
这一切瞬息万变，夜色袭来。
小院中，温扇羽和周裕想要燃起灵火照明，却发觉自己的灵力被一股强大却陌生的力量压制住，动用不得，还未慌乱，便见花草树木上浮起点点荧光。
温溯游和温漪珺二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啊？”周裕一惊，“人呢？”
温扇羽见这异状，心中一直徘徊的不解反而有了些头绪：“这里不是第三节点，是尊者弄出来的吧！”
她笃定的看着江兰弦：“我本就有些不解，因境主不在，节点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看见的一切才会如此虚假，照理来说第三节点也不该出现他们。”
她想起江尊者推门前那一段，不像是他会说的话，直到漪珺二人消失，她确定江尊者一定是做了什么。
周裕也反应过来：“对啊，而且按照先前推测，那第三节点也应该只有长老一人出现才对。”
幻境并未启动，温溯游和温漪珺因如枫城百姓一样是不存在的。
可就是出现了。
江兰弦对他们能猜出来并未感到讶异，毕竟从最初他就是有意露出破绽：“是，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我利用这里的场地回现的情景，其目的，是为了唤醒能打开第三节点的关键，”
嗯……
不过好像把境主也唤醒了。
但也无妨。
时间仍旧在停止，从进入院中到二人消失，都是他使用的时光回溯罢了。
现在，才到了正题。
“信仰之力不同于维持世间流转的灵力、怨力，从人的信仰中生出，因人的供奉而强大，比之二者，它更符合人们想象中关于神的传说。”
一直置身事外的司照礼便在这种情况下开口：
“温家之事更佐证这个说法，能弄出绝佳的根骨天资，除了神还有谁能拥有这种逆天的力量。”
江兰弦淡淡反驳：“永远守护一座城的因换一个人拥有天赋的果，这是天道允许的契约，本质上仍旧属于规则之中。”
“是啊，”司照礼抬手，一小团灵光躲在他掌心，“但人们就只会看见他们想看的表象，将信仰之力神化，将它说的无所不能，想拥有它的执念，比曾经王朝尚存时皇帝不惜代价寻求不死药还要深，因为它是真切有了成果的，所以刀山火海也要试上一试，于是有了温家主脉灭门一事。”
“我知道漪珺是中了傀儡术才会说出这些话，但听后也曾思考过，到底有没有过动过这个念头，”他眼中含有歉意，不知是对谁，“我无法否认，我确实有想过。”
江兰弦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长老……”周裕看着他愈渐透明的身躯，伸出手想要触碰。
司照礼微微一笑，不是先前虚幻中的重复，而是真切的、属于现实时间线的人：“小裕，扇羽，许久未见，你们可还好？”
周裕在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但真到此时，却发觉再多的话语都抵不上这一句问候。
他突然笑了：“一点都不好，你走后，剑阁就与枫城交恶，我也讨厌死温漪珺了，绞尽脑汁针对他，永远都不会变成你希望的和睦相处的样子。”
司照礼温和看他：“嗯，但你们都很出色，这就够了。”
“我们找了您很久，”温扇羽眼中含泪：“终于可以带您回家了——”
空间突然静止，二人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司照礼见他们含着悲意的眼神本该哀恸，可他只有一个单薄的灵魂，所有情绪都流失在虚无的魂体中，再无一点痕迹……
“还得多谢您，让我离开前还能再见一眼故人。”
他是被强行困住的灵魂，留在世间越久越虚弱，他起初是清醒的，后来神智在永无止境的停滞中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了幻境中的行尸走肉，机械的重复往事。
一年又一年。
江兰弦听出了他的画外音：“你认识我？”
他颔首：“我死后不久，意识尚清醒时，去过枫灵的本体中，从那儿得知了一些事情。”
兰弦了然。
司照礼看着光柱的地方：“幻境中的幻境，人的执念，真的太过复杂了。”
“静庭，就是那个妖族，他确实是我杀的，”司照礼没有过多解释：“他们结婚契的那日，我去往古枫树处，一切事，都在那里终结。”
所有的事情都有尾声，在主角齐聚之时，故事终将迎来结局。
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江兰弦余光瞥见院外：“来了。”
一道身影站在门边，黑衣几乎和四周暗色融为一体，漂浮着的灵光像是生了意识，如潮水般涌去，被他抬袖无情挥开。
司照礼没有去看那人，魂体无灵力，只能让别人代为开境，趋近透明的因果线从他身上冒了头，他对兰弦恭敬作揖：
“阁下，劳烦。”
江兰弦单手结印，青光自手上凝结，细细一道却散发出镇势恐怖的强大威压！与司照礼的因果线相连，远处的光柱感受到了召唤与之共鸣，刹那间迸发强烈的光芒，将天空照亮！
即使从前有人机缘巧合进来发现了节点的事，也根本找不到真相，因为，第三节点发生的地方，是幻境中的幻境，也可称为第二重境，是由司照礼的执念在他人幻境中强行生出第二重，只听都觉天方夜谭。
此刻，两位境主同时到来，幻境一重一重启动。
哗！
疾风骤起，发出阵阵狂响。空间的界限不断被模糊，强大灵力席卷中，终于和深处的二重幻境对接——
“昏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你会怪我吗？什么都没给你，便匆匆结下婚契。”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枫神在上，以春分为期，信徒温漪珺，”
“信徒……”
“于今日结契成婚，此后，两心和合，白首不——”
不，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在做什么，静庭，静庭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师尊……
枫城中央，古枫树盘根错节，枝叶参天，并非秋日，也不是祈神节时期，然而树叶赤红如血翻动着火浪，这片地界充斥无法形容的特殊神韵，只站在这儿便觉心安神定，不由得从心底生出诚挚信仰。
温扇羽二人刚从这盛景中回过神来，便见左侧突然冒出数道怨力向着前面的江兰弦疾冲而去，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怨力中含着的浓郁罪孽，其威力目测是可比肩渡劫期的全力一击！
然而江兰弦好似看不见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做任何反应，怨力眨眼间便要吞噬他——
“小心！！！”
光划过天际，尾焰炸开，紧接着一柄冰蓝长剑破空而来，清灵剑气裹挟雷霆万钧之势落下，直将那怨力冲的一干二净！
四周亮起白光，结界将这片地界笼罩。
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长剑化为灵光没入识海。他闲庭信步走来，白衣玉冠，风疏骨寂，眼中有些漫不经心的漠然。
二人焦急地表情还未褪下，同时惊喜道：
“太上长老？！”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枫有灵兮当见君（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