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乐已

5、第 5 章 吃不了我

　　“赵涟，那件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我劝你不要再提。我本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可能变成温柔的人。无论你喜不喜欢，我都不会变。”

　　颜宁并未被赵涟的气势震慑，语气仍旧冷静淡漠，“你要纳妾随你纳，可那些会讨你喜欢的人，无论男女，我一个也不会让他们进门。你今天弄进来，我明天就把他们弄死。”

　　赵涟被气得直咬牙，脖子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因为幼时经历太多伤痛，所以生平最恨被人威胁，而颜宁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他的底线。

　　赵涟忽然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他大手一挥打掉了颜宁端着的粥碗，抓住颜宁的胳膊，拖着人就往外走。

　　吴镇前来回事，刚好撞见这一幕，连忙快跑了两步追了过去，“殿下，殿下息怒啊殿下！”

　　赵涟回头狠狠瞪了吴镇一眼，“不许跟着！”

　　吴镇虽然心急却不敢违逆赵涟，只好又转头去叫颜宁，“同知大人，您……”

　　颜宁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他一抬眼皮，勾起唇角略带挑衅地说，“放心，他吃不了我。”

　　赵涟被颜宁刺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手上不自觉又加了些力气，拖着人大步朝主屋走去。

　　吴镇无可奈何，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位大人怎么就这么不知收敛，一回来就惹殿下发怒，这样子怎么能让殿下喜欢啊！

　　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伤呢，万一……

　　赵涟并不知道颜宁身上有伤，一路拖着人回了卧房，胳膊一甩就把他摔在了榻上。

　　颜宁的伤在背上，这一摔正好碰到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可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半倚在榻上也不说话，只是挑衅地看着赵涟。

　　赵涟欺身上来压住颜宁，虎口卡着颜宁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颜宁，你到底要怎样！”

　　“不要怎样。”颜宁语气依旧淡漠，只是下巴被掐着让他的口齿有点不太清晰，“要你，如何？”

　　赵涟被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死死盯着颜宁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颜宁见赵涟这样子，便知道两人已无话好说。

　　他冷笑一声便想要推开赵涟，哪知赵涟却忽然抓住颜宁的手腕架他在头顶，臂上用力又把他给压了回去。

　　颜宁没有挣扎，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赵涟。

　　赵涟眯着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又盯着颜宁看了一会儿，随即抬手扫灭了榻边的红烛。

　　赵涟心里带着气，仿佛发泄一般地要着颜宁。

　　而颜宁也因为实在太过想念赵涟，太过贪恋赵涟身上的温度，竟不管不顾地完全放开了自己，丝毫不知保护。

　　颜宁尽力迎合着赵涟所有疯狂的举动，还小心地没让赵涟发现他背上的伤。

　　颜宁喜欢这样带着愤怒的赵涟，喜欢赵涟带给他的那份真真实实的痛楚。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他因为过度思念而做的白日梦。

　　前日颜宁收集齐了重要证据准备返京，却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伏击，颜宁一行五人被数十名杀手围攻。

　　他们与杀手周旋了一个多时辰，他带的四名校尉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虽然他们拼尽全力击杀了一多半，但颜宁这边，却仅剩他一人了。

　　而他的敌人，还有十数人之多。

　　颜宁靠着诡异的身法躲进了密林，利用地形又跟对方缠斗了大半个时辰，才最终将敌人尽数斩于刀下。

　　当他的刀从最后一名敌人的咽喉划过时，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时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冻得他止不住地发抖，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那时的颜宁躺在雨水和鲜血混成的泥地里，心里闪过的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碰过赵涟的手了。

　　而现在，他能抱着赵涟，感受着赵涟的体温，呼吸间全都是赵涟身上的味道。

　　这让他怎么能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次日一早，颜宁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趴在榻上看着窗外微熹的晨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颜宁睁大着双眼，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已经回家了。

　　颜宁翻了个身，身上传来的痛楚让他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人太长时间没做，昨晚又太过放肆，以至于颜宁现在稍微动一动就跟要散架了一样。

　　他浑身痛得厉害，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尽了似的。

　　颜宁反手摸了一把后背的伤口，果然已经裂开了。

　　这会儿才辰时初刻，吴镇也不想这么早就来敲门。

　　原本赵涟出门之前已经交代过，让他不要打扰颜宁休息，可外面来回事的人已经来了好几个，吴镇也没有办法。

　　如今朝堂形势焦灼，他可不敢耽误正事。

　　等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工夫，房门终于打开了。

　　吴镇觑着颜宁的神色，见他面色虽然略显苍白但人确实还好好地站着。

　　吴镇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

　　“同知大人，内卫府来人了，正在前厅等您。”

　　吴镇说着就要过来伺候颜宁梳洗，被颜宁抬手挡开了，“我自己来。”

　　吴镇答应一声退到一边，想着南秀不在应该再给颜宁安排一个侍从，可不能再这样什么事都让他自己亲自动手了。

　　颜宁很快收拾停当，往榻上扫了一眼，“那件袍子处理掉，别跟康王讲。”

　　吴镇顺着颜宁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是颜宁昨日穿的那件中衣，袍子上还带着几条深深浅浅的血迹。

　　“大人，您的伤……”

　　“不碍事。”颜宁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等颜宁都快走出院子了，吴镇才反应过来，连忙又追了出去，“大人，用过早饭再去吧？”

　　“不必。”

　　颜宁脚步不停，只留下两个字人便已经走远了。

　　吴镇叹了口气，这位大人实在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真是愁死个人。

　　颜宁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外走，走到一半才注意到今日竟然没有下雨。

　　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近一个月，今日终于停了。

　　颜宁抬头望着乌沉沉的天空，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这老天爷还真是有眼，他也知道近日事多，暂且收回了神通，要给大伙儿行个方便呢。

　　吴小六早早地就在内院门外候着了，一见颜宁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禀同知大人，内卫府左千户、刘镇抚和万佥事都在前厅候着。南千户在海棠阁，说等您忙完了请您过去一趟。”

　　“他的伤怎么样了？”

　　颜宁一想到南秀就被气得头疼，但好歹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吴小六一脸谄笑，“南千户跟着大人想必沾了不少福气，伤好得可快呢，只是眼下还不能下床走动。”

　　颜宁不置可否，挥挥手让他自去了。

　　吴小六又把其余一干诸事一一禀报了，之后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前厅里千户左诚、镇抚使刘云柏和指挥佥事万崇堂正在喝茶，一见颜宁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颜宁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速报。”

　　万崇堂最近奉命调查周家，已查实上次水匪劫船之事周家确实不知情，应该都是珉王设的局。

　　另外还有周家自己家族内斗的一些细节，万崇堂也都一一禀报了。

　　刘云柏负责调查的是那名小旗，虽然已将涉案人等全部理清，但最终也就只查到珉王府副统领王善，再往上就断掉了。

　　其实对此颜宁心里是有数的，赵濯想要给他下套，必然会把后面的事做得干干净净，查不到才是正常。

　　而王善想必便是赵濯选定的替罪羊了。

　　左诚这边的消息就比较多了，他之前一直在浦津港调查刘氏，已经有小半年了，颜宁回京之前暂未落停的一些琐碎事务也全部由他收了尾。

　　他捧着一大摞公文放到了颜宁手边的小几上，挑着重点之处做了简报。

　　颜宁随手翻了翻，对于此次的收获甚为满意。

　　如此一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看赵濯如何作茧自缚了。

　　这边三人刚走，那边赵涟就回来了。

　　赵涟看到颜宁时面色竟有些不自然，“十月十一祁阁老六十整寿，你跟我一起去吧。”

　　颜宁想起赵涟生辰那日，赵涟始终把他和韩琳隔在两边，时刻提防着他和韩琳接触，就好像他随时会把韩琳生吞活剥了一样。

　　颜宁喝了口茶，凉凉地问道，“你不怕我跟韩琳碰面了？”

　　“颜宁！”赵涟低喝一声，“你还有没有点分寸！”

　　颜宁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句话就能把赵涟的怒气给勾出来。

　　赵涟的茶杯重重砸在小几上，没注意滚烫的茶水溅到了颜宁的手背。

　　颜宁缩回手藏进了袖中，冷冷说道，“我说过，他们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你不需要委屈攀附任何人，包括祁瑞。”

　　“你……”赵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颜宁沟通，不管他说什么颜宁都有本事噎得他没法往下接。

　　颜宁说他什么都能给他，赵涟是信的。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颜宁也有能力把太子之位送到他的手上。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颜宁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与火中取栗并无任何分别！

　　如果赵涟是个软弱无能只会坐享其成的草包，那他会很喜欢颜宁这样的人。

　　可他偏偏是一个独立自主刚毅果敢的逸群之才，他一身傲骨可顶天立地，他才华盖世可与日月争辉。

　　赵涟胸中自有天地，所以他注定不可能走上颜宁为他安排好的路，更不可能将自己藏于颜宁的羽翼之下。

　　赵涟的性情颜宁又岂会不知，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把早上万崇堂他们回报的内容跟赵涟说了。

　　说完又问赵涟道，“老皇帝那边怎么说？”

　　“虽然是在府里，但你说话也给我注意一点！”赵涟没好气地教训了一句，便转口说起了正事，
　　“你传信回来那天，我去见了郑太妃，冬月十七阿弥陀佛圣诞日，她会请陛下一起去安国禅寺祈福。”

　　颜宁想了想，觉得时间上安排得很合适，“那就定那天了？”

　　“嗯。”

　　赵涟喝了口茶，转头又看向颜宁，语气里略带了些尴尬，“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