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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酒吧的灯光幽暗而诡谲,周遭的音乐震耳欲聋,人群凌乱喧嚣,梁嘉颂趴在吧台上,身边堆着三个空瓶子,单手支在脑袋,抱着空了大半瓶的酒,目光无神地凝着调酒师忙碌的身影。

      卡座上的几个男人盯了她好半晌,互相看了眼,随即笑着走过来,手指托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荡。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近,就被一个年轻男子拦住,那双细长的狐眼薄凉,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明显。

      他们低笑了一声,识趣地走远。

      暗紫色的幽光打落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方承越看向举起酒瓶猛灌的梁嘉颂,轻叹了口气,他快步过去抢走她手里的酒瓶,神情染了几分愠气:“你胃不好,别再喝了。”

      酒意熏红了她的眼尾,柔软的发丝披散在肩侧,她今天出门急,只穿了件U领低胸针织裙,如今细腰微弓着,纤细的手臂搭在吧台,优美的锁骨和胸前的丰腴一览无遗,甚至光洁缎面胸衣还露出了一角。

      方承越喉结一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随即把披在她肩上的大衣拽下,裹在她胸前。

      “你非得为了他作践自己吗?以后这种地方别来。”他的语气微沉。

      蝶翼般的乌黑长睫轻扇,她的嗓音像是被浸了清酒,软糯妩媚:“这不是有你吗?”

      方承越的眸色泛起涟漪,再一抬头,梁嘉颂已经醉了过去。

      他忙托住她的后脑勺,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转了片刻,无奈地将人横抱而起。

      然而梁嘉颂睡的并不是很沉,方承越刚要启动车辆,那只纤长的素指从毛毯里探出,迷离着眼望他:“你要带我去哪?”

      “回你家。”

      “我要去临江区的那套房。”梁嘉颂打开购物软件,点开里面的收货地址,晃着手指给他看:“这,这个地方......”

      “看到了。”方承越接过她的手机:“不过这里离临江区很远,可能得一个多小时,你今天没怎么吃饭,这里离西屿区近,刚好我中午弄的排骨汤......”

      “我就要去。”梁嘉颂嚅嗫着唇,撒气似的扬手拍在毛毯上,偏得眼睛都睁不开,长发掩盖下的面容脆弱娇小。

      方承越看着她,有点失神,嘴角不由得勾起清浅的弧度:“好,那我现在给你点个外卖吧。”

      梁嘉颂嗡声嗡脑地重重点头,等方承越点好外卖,她已经靠在车座上睡着了,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不大舒服。

      珑城私宴的画面一闪而过,他不清楚梁嘉颂和时晏州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看清时晏州身后那个女人时,始料未及的同时,心里已有了答案。

      那张脸,他记得。

      ***

      谭空钰是高二那年转来的。

      她的父亲当上了江城教育局局长,别说是学生了,就连老师都多照顾她几分。

      语文老师提起古代美人,能关联到谭空钰,夸她漂亮;地理老师说起某地,就得笑着提及谭空钰去过,让她站起来谈谈对那里的感想;历史老师想起某本书,会突然问谭空钰有没有看过,看过就让她说说观后感,没看过就推荐她去看。

      好像世界就是这样,看似是公平的,实际上阶层分明,位高者永远能得到一群人的追捧。

      梁嘉颂对这类感情感到陌生,但她对谭空钰确实也有点感情,羡慕的感情。

      羡慕她肤白貌美,家境殷实,见多识广,而她,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她独来独往惯了,学业繁重,夜里还得忙着绘插画,不愿多理会这个空降的大小姐。

      而在一众簇拥下,梁嘉颂的孤僻就会显得格外醒目。

      比如谭空钰穿了一身新裙子,大家都在围着夸,而梁嘉颂则抱着她的书直接略过。

      其实放在旁人身上也没什么,毕竟她们之间没有交集,关系都分亲疏远近,可谭空钰做惯了耀眼的星星,梁嘉颂的行为就像是一种挑衅,最关键的是梁嘉颂漂亮,漂亮到让人难以忽视。

      谭空钰认为这是原住美女对新来美女的挑衅。

      这种感情很微妙,就像一个人永居全班第一,突然来了个学霸,二者开始有意无意地较量。

      可是。

      谭空钰冷冷地扫向那个圆润的后脑勺,恶意地勾唇。

      她一个脏到尘埃的穷鬼,哪来的资格和她较量?

      课后梁嘉颂路过她的座位时,谭空钰一把拽下她的头绳,看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心中生愠。

      分明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养的倒是不错。

      “你的头绳看着不错,可以送我吗?”谭空钰假意微笑。

      谭空钰的行为在梁嘉颂眼里自然是莫名其妙,她很抵触这种伸手要东西的无理行为,随即从谭空钰手里拿走头绳,认真和她说:“这我弟弟送的,你喜欢可以去碧落街的那家杂货铺买,那里有。”

      确实是方承越送的。

      青春期的孩子情窦初开,班上有好几个女孩子追他,送了他不少手办,里面就有他喜欢角色常戴的头绳。

      因为送的很多,梁嘉颂的头绳刚好断了,他决定施舍梁嘉颂两根,还拿着他的那些手办跑她跟前炫耀。

      “哎,真是烦恼,班上好多女生追我。”他佯装无奈,但梁嘉颂只看到他贱兮兮的笑。

      梁嘉颂都后悔要他头绳,还不如自己买来得清净,因为那小子拿着那点破事来回和她讲,叽叽喳喳的跟个母鸡一样,梁嘉颂当时在洗碗,真恨不得把抹布塞他嘴里。

      思绪扯回,梁嘉颂已经重新扎好头发回到座位上,并没有注意到谭空钰冰冷的嘴角。

      再后来激化矛盾的是平安夜那天。

      中国人多数不信教,不了解平安夜和圣诞节的由来,但并不影响她们过节,她们喜欢这种氛围和节日的美好寓意。

      本该是一个静谧的雪夜,但谭空钰并不开心,因为她不是全班收苹果最多的那个。

      梁嘉颂不善交际,但不少人喜欢她,这种喜欢不分男女,有的是欣赏,有的是追求,隔壁班的某个男生甚至送了她整整一箱富士苹果。

      人性的嫉妒会驱使出很多邪恶的念头,有的人会化身键盘侠,在和谐的评论底下故意说酸话造谣,有的人选择靠努力去赢过对方,而有的,则像谭空钰,把人踹入泥潭。

      最开始是谭空钰给全班分发零食,独独落下梁嘉颂,梁嘉颂起初并未察觉,以为对方不小心忘了,后来谭空钰当着她的面故意绕过她,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针对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埋头写自己的作业就好了,但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同桌都会纠结无措,梁嘉颂不愿同桌为难,于是谭空钰一发东西,她就自觉出教室。

      但这只是个开头,她的桌面开始出现各种脏东西,死蟑螂,蛆的虫卵,以及泼在书上的墨水。

      有一次她往柜子里掏书,连带着一堆爬虫掉出来,她吓得尖叫,周边人看见了也睁圆了眼大叫,桌椅滑过地面发出滋啦的声响,四五张桌子里的杂物哐当撒地,不知道是谁的杯子没拧紧,滚烫的热水泼在梁嘉颂的手臂上,脚边还有长着密密麻麻脚的虫子在爬,这是第一次,梁嘉颂害怕到头皮发麻。

      早晨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全都看向了梁嘉颂这边,值班的老师连忙过来察看情况:“怎么回事?”

      胆小的女生大哭着抱作一团:“梁嘉颂桌子里爬出了好多虫子。”

      如果一两次是偶然,那反复出现的,已经可以断定了。

      梁嘉颂红着眼用书包起两条虫子,在众人吃惊的表情下,将书用力甩在了谭空钰身上。

      谭空钰静静等着看笑话,没想到梁嘉颂居然这么大胆,虫子落在了她的手上,她失声惨叫着拍开。

      “是你干的吧。”梁嘉颂的语气几乎笃定。

      谭空钰抱着手吓到发抖,恶狠狠地瞪她:“你TM有病吧! ”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梁嘉颂攥紧拳头。

      谭空钰咬牙:“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她拉拢的那些个走狗也跟着跳出来:“梁嘉颂你发什么疯啊!明明是你自己不爱干净招来了虫子,还怪空钰身上。”

      梁嘉颂沉着脸,指向身后的高角落:“摄像头就是证据。”

      谭空钰瞳孔一怔,她教训的那群人里,从来没有人敢反抗她,导致她养成了做事从不避讳的习惯。

      “老师,我要求调监控。”梁嘉颂的眼神执着而坚毅。

      最终结果无二,谭空钰看着屏幕内的自己,百口莫辩,却不在意地耸耸肩:“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梁嘉颂忿忿的盯着她,空气中仿佛都燃起了硝烟的气味。

      “做坏事还这么嚣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班主任压着眼皮走来,看了眼监控,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训斥她。

      谭空钰无所谓的神情有些龟裂,这种被肯定的人回踩的滋味格外难受,她苦心经营的人设居然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她低着头挨批评,答应写检讨,毒辣的眼神却暗暗扫向梁嘉颂。

      明的不行,那她就玩暗的。

      梁嘉颂以为她终于要收敛,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过多久,谭空钰开始拉帮结派,带着全班人孤立她。左右前后桌都不再和她说话;值日没人提醒;发校服班长不叫她,直接放讲台上;元旦晚会没人理她......

      从前梁嘉颂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但陷入如今的局面她才知,这才叫真正的孤立无援,那时大家尽管交集不多,但态度很友善,眼下的环境,梁嘉颂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没有氧气的封闭容器里,压抑而沉闷。

      其实按照谭空钰以前的习惯,她只喜欢施加精神折磨,但因为时晏州的话,她恨不得直接捅死梁嘉颂。

      时晏州来过江城一中好几次,甚至谭空钰发给同学们的零食中就有时晏州带的,但梁嘉颂从来不会去注意他们的事,自然不知道她男朋友长什么样。

      倘若一开始她就知道时晏州和谭空钰的关系,时晏州绝无可能接近她。

      那次时晏州照例在校门口等谭空钰,她没少和他吐槽班上有个讨人厌的同学,这类吐槽时晏州听过很多,她好像不喜欢很多人,但时晏州并不会太在意,还会帮着她骂那些人两句。

      他并不清楚具体的内容,只当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在他眼里谭空钰总爱闹公主脾气,会和一些同学处不来完全能理解。他也领教过几回,可他不会知道,谭空钰在他面前表露出来的脾气,只能叫做调情,对其他人,叫做霸凌。

      他大概能猜到谭空钰口中的梁嘉颂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因为谭空钰向她吐槽人往往会发照片,很会搞雌竞,这种向他寻求认可的行为,让时晏州觉得谭空钰更可爱了。

      但她从来不给她看梁嘉颂的照片,甚至连见面也只是约在校门口。

      这天能见到梁嘉颂纯属巧合,刚好碰到放学,刚好梁嘉颂走了他们这一侧,刚好路灯很亮,也刚好谭空钰的朋友提了嘴。

      “哟,那不梁嘉颂嘛!”

      时晏州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眸底闪过惊艳,尽管此时的梁嘉颂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却完全遮掩不住她的清秀干净。

      橘黄调的路灯打落在她的身上,蓬松的高马尾染上了茶栗色的朦胧碎光,巴掌大的鹅蛋脸仿佛也随之笼上了一层温润的雾气,面颊白皙细腻,像是透着莹润光泽的瓷玉。

      她正抱着书包跟着零散的人群站在小摊前,纠结地咬着唇,小声问着商贩:“老板,这个肠一根多少钱呀?”

      “三块。”老板把客人挑好的炸串放入热锅中,热油碰上冷蔬滋啦炸开。

      梁嘉颂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麻烦帮我拿一根。”

      “只要一根吗?”

      “嗯。”梁嘉颂点头。

      “看够了吗?”谭空钰的声音令他回过神来,他笑着搂过她:“吃醋了?”

      谭空钰冷脸甩开他,抱手走在前面。

      时晏州轻笑,忙追了上去。

      之后她们一行人去电子游戏城逛了一圈,临分别时,谭空钰问他:“她很好看?”

      时晏州本来都要忘了,被她冷不丁提起,故意轻佻眉眼:“感觉她比你好看。”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谭空钰和梁嘉颂不是一种类型的美,没什么可去比较的。

      可是谭空钰当真了。

      时晏州仅凭一句话,将梁嘉颂推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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