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阿青的青

70、第70章

　　江泰英半分稳重也没了，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抓住一个护士就问：“我儿子！江尹！江尹他在哪？”

　　护士带他去，坐在病房门口的松子看见他来，走上前去：“江先生。”

　　江泰英二话不说，一个拳头对着松子的脸招呼过去，气不可遏：“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他要是出点什么事，都别活了！”

　　实在是又气又慌，江泰英才会抛弃理智和修养，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松子没还手，好声好气地：“江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江泰英没时间跟他废话，把他使劲搡开，转身进到病房里，看到眼前的一幕猛地定住了脚。

　　江尹躺在病床上，一副瘦弱的身体，脸色苍白不见血色，头被纱布包裹着，微微沁出了血。

　　江尹醒来是两天后的深夜，他先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皱了皱眉头，接着像是还深处噩梦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呜咽。

　　惊动了旁边坐在椅子上的人，张宁誉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叫：“江尹。”

　　病房里只留了一个灯，江尹睁开眼睛，看见了张宁誉的脸，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有哪里不舒服吗？”张宁誉俯下.身问：“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他刚准备松开手，却被轻轻地回握了一下，那么微弱的力量，张宁誉舍不得松开了。

　　病房里一直开着空调，江尹嘴唇上一层皮，他这两天也没喝口水，估计嗓子干的厉害。

　　张宁誉抽张湿巾，轻轻地给他擦嘴，直到把黏在一起的嘴唇擦开，他扶他坐起来，在身后立一块枕头，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润嗓子。

　　江尹能出声说话了，第一句就是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张宁誉。”

　　“哎哎哎，”张宁誉忙不迭应，他的宝贝，他的江尹，让人的一颗心都疼碎了：“我在，在呢。”

　　他们都刻意没去提妈妈去世的事，张宁誉问：“我晚上打包了馄饨，我去热热，喂你吃好不好。”

　　江尹乖乖点头：“嗯。”

　　张宁誉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跑到护士站热碗馄饨，也就几分钟的事，他却不想从他身边离开一秒：“我很快回来，你等我啊。”

　　江尹又点头，含着泪：“嗯，我等你。”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还是被张宁誉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的，江尹感觉好多了。

　　凌晨三点多，他们相拥睡在一张床上，慢慢聊着天，江尹问到了他爸，张宁誉说：“还是申阿姨把他硬拉回去的，这两天他一直在这，松子哥把事给他说了，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看着情况很不好。”

　　江尹一听眼眶又酸了，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很害怕明天面对他爸。

　　“没事，”张宁誉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江叔叔只会心疼你。”

　　江尹不在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想事。

　　张宁誉摩挲着他头上的纱布：“看把咱脑袋磕的，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我这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几秒后，江尹在他怀里动了动，突然慌起来：“脸呢，脸破没？”

　　“没有没有，好好的，”张宁誉摸摸他脸，对着他耳朵说：“你最漂亮了。”

　　江尹笑了一下，把他抱的很紧，抿了抿嘴唇说：“张宁誉，我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江泰英就过来了，看到江尹醒来他很高兴。

　　松子也还没走，这两天在家里住，江泰英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并热情的款待他。

　　晚上申秀妍带着申睿来送饭，现熬的排骨汤加几碟有营养的小炒，大家都很关心他的状态，刻意不提那段伤心事。

　　松子看江尹能好好的吃东西了，才说要回去，走的那天，江泰英去车站送他，该聊的都聊了，在车站只是道了个谢，道了个别。

　　得知江尹摔住院了，礼拜六下午班里来了几个同学来看他。

　　许文源给他带了试卷和笔记，温颖给他买了一个草莓小蛋糕，他们都不知道江尹母亲去世的事，病房里也就只有他们同龄人，全程聊天都很轻快，讲讲班里的八卦，说说玩笑，江尹笑了好几次。

　　到该走的时候，张宁誉出去送他们，送完人回来，看见江尹从床上下来，举着吊瓶。

　　“上厕所吗？”他走过去帮他拿吊瓶。

　　江尹嗯了声，感觉憋了很久。

　　进了厕所，张宁誉说：“你早跟我说啊。”

　　江尹两只手背都扎过针，无意识时还好，现在清醒着，一看见针头在自己皮肤底下就想晕，两腿站不住，裤带子半天没解开。

　　“我来吧，”张宁誉怕他慢了尿裤子里，一手举吊瓶，一手拉他裤子。

　　江尹真是随机害羞，虽然有时候他跟张宁誉挺会玩的，但现在也解释不清他的扭捏劲从哪来：“你……你闭眼，快点。”

　　张宁誉把头扭过去，没说什么，完事之后，扶着人坐床上，看见了温颖买的蛋糕，问江尹现在想不想吃。

　　甜甜的味道，江尹想和张宁誉一人一口分着吃，那样才更美味。

　　最后剩点奶油，张宁誉也没浪费，指尖一揩，抹在江尹鼻尖，哈哈哈坏笑起来。

　　江尹半喜半怒说他烦人，要拿纸巾擦。

　　张宁誉按住他的手：“让我拍张照片。”

　　“好看的不拍，就拍难看的，”江尹抱怨，张宁誉拿出手机，他看着镜头，坐直了，比个剪刀手。

　　张宁誉咔咔咔一顿拍：“这哪难看了？江小尹，就想听我夸你是不是？”

　　江尹打了个哈欠，说有点困了，躺好了要睡觉，张宁誉在旁边椅子上坐着。

　　过了一会，估摸着江尹该睡着了，张宁誉想出去给姥爷打个电话，姥爷问江尹了，但张宁誉还没说。

　　他给江尹掖好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嘴唇，他又忍不住想……

　　突然砰一声，他看向门口——

　　申睿呆呆地站在那里，饭盒掉地上，汤撒了一地，他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江尹被那一声吓醒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申睿脸上看到了惊恐，像是见了鬼一般：“申睿，你怎么了？”

　　“申睿，”张宁誉走过去：“出去说，让你哥先休息。”

　　他拉申睿的胳膊，却被申睿暴力的甩开。

　　“休你妈！”申睿没控制住，指着张宁誉鼻子骂：“张宁誉，你他妈在干嘛！你看他睡着了你……”

　　“申睿，”江尹叫住他，掀开被子想下床。

　　“你别动，”申睿给他打手势，让他回床上去：“你睡好，我替你教训他。”

　　说着他攥紧拳头，要跟张宁誉比划比划，张宁誉比他高半个头，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申睿。

　　张宁誉一把攥住挥向脸边的拳头，两个人都在使劲，他咬牙说：“出去我给你……”

　　“申睿——”江尹铆足了劲喊一声，那俩人才停下来，他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过去，把张宁誉往门外推，冷着脸说：“你先出去，我来跟他说。”

　　江尹动气了，张宁誉不敢不听他的：“好，我就在门口。”

　　门关上，江尹走回床边穿鞋，又去卫生间拿拖把打扫撒掉的汤。

　　“你别弄了，”申睿很烦躁：“放那吧，一会我来。”

　　江尹没听他的，沉默着，把地收拾好，坐回床上，瞪着他：“好好的不能说话，就非得动手？”

　　“那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申睿也有理：“他趴你脸上，在那里……”

　　后面的话太难以启齿，申睿说不出来。

　　江尹叹了口气，拍拍床沿，意思是让申睿坐。

　　江尹郑重地说：“申睿，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着，和他都是愿意的。”

　　申睿刚坐下，听见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

　　“我俩，在一块，有段时间了。”

　　申睿张着嘴巴看着他，听不懂，也说不出来话。

　　“我和宁誉的事，”江尹深吸一口气，非常不忍心打破弟弟的三观，但是不得不承认：“是我先找的他。”

　　张宁誉靠墙站着，门从里面打开，他侧过身体，和申睿对视：“聊聊吗？”

　　“不用，”申睿很决绝，他还未消化，尤其这事还是他在乎的身边的人，语气挺冲的：“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是你们那人，说了也听不懂，你小心我告诉江叔叔，你们俩乱搞！”申睿恶狠狠地说。

　　一天后，江尹出院，实在是在医院床上躺不下去了，医生说他头上的伤注意保养，好好休息，其他的没大问题，他爸就把他接回了家，学校那边请了假，高考在即，确实遇到了事，这也没办法。

　　张宁誉去上学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吃饭上厕所不出门，也很少说话，之前那么喜欢书法，现在也没那个心思练了。

　　他在家人面前表现的像个正常人，可是当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条潺潺流动的河流，忍不住伤心，偷偷的流眼泪，他不往外说太多心里话，包括在张宁誉面前也是，所以的悲痛压抑自己承受。

　　晚上，张宁誉下了自习就来了，每天都是，一回来就直奔江尹的房间，他看江尹睡着了，就关上门退了出来，很多时候，他对江尹无微不至的关怀连江泰英这个亲爹都自愧不如。

　　“睡着了吗？”

　　江泰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他转身叫了声江叔叔。

　　“宁誉你来，江叔叔有话给你说，”江泰英走向了江尹的书房。

　　张宁誉跟过去，不知道江叔叔要说些什么，他有些揣揣不安。

　　玻璃水壶中煮着茶，桌子上摊着江尹之前写的毛笔字，江泰英应该是一直在书房的，他给张宁誉倒了杯茶，上好的普洱加陈皮，让他想起第一任妻子，可是这茶和记忆中的味道不一样了。

　　张宁誉在江泰英对面坐下，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子，打从进来，张宁誉就感觉不太对，果然，江叔叔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喝了几口茶，江泰英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张宁誉，他之前上班的时候，工作强度大，养成了抽烟的习惯。

　　张宁誉没接，笑了笑：“我不抽这个。”

　　“嗯？”江泰英也笑了：“我记得你之前抽啊。”

　　“那第一次抽，结果被你发现了说我了，打那之后就不抽了。”

　　江泰英回想：“高一的时候吧。”

　　“嗯。”

　　“男孩子，没事的，”江泰英说：“当时的意思是让你少抽点，别染上瘾。”

　　“抽也抽不明白，对身体不好还浪费钱。”

　　江泰英笑了，笑完之后便垂下眼，像是感叹：“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张宁誉愣了下，江叔叔经常夸他是真的，但这种语气还是第一次听，他有点坐立难安，小声叫了声江叔叔。

　　“真的，”江泰英看着他重复，表情严肃且认真。

　　张宁誉也认真起来：“江叔叔，我从小没爸没妈，认识你之后你就像父亲一样教我做人做事，你出差回来给申睿带礼物也不会忘了我，我也是真的打心眼里感谢您敬佩您，如果没有你，那我可能就是另外一种人了，所以你说我好，那我得谢谢你。”

　　这孩子会说话，江泰英又笑了，他喝口茶，随后进入正题：“宁誉，我要带江尹走了，去加拿大，他就是一个小孩，又刚刚经历妈妈去世，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即使有你在他身边，我也不放心。”

　　这话对于张宁誉来说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事情的走向，他无能为力，他改变不了什么：“嗯，江叔叔我和你想的一样，江尹还是在你身边比较好。”

　　江泰英有点意外了，他想着宁誉怎么着也得挽留几句，没想到两个人的想法这么快一致。

　　他继续说：“我们出国的日程要提前了，加拿大那边的房子都给我们安排好了，你申阿姨这一年要生孩子，在加上江尹出了这么难过的事，我想还是尽快走吧，他在这里不出屋不吭声的，我怕把他憋坏了。”

　　张宁誉抿着嘴没接话，盯着桌子上江尹写的字，脸上的表情不难看也不算好看。

　　江泰英能感觉到他在压制，他在强撑，让感情那么好的两个孩子分开固然残忍，但是这个家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什……”张宁誉开口，叹息一般：“什么时候？”

　　“一个月差不多，”江泰英说：“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他。”

　　张宁誉仰起脸，看着天花板眨眨眼睛，江泰英知道他那是防止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