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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申秀妍真带着申睿来了,一大清早的,张宁誉正坐在床上吃早饭。

      申睿手里拎着好几兜水果,头垂的跟豆芽子似的,脸上没啥精气神,显然是被他妈训过了。

      张宁誉看他,瘦了。

      他靠墙站着,离得老远,申秀妍一把揪住他衣领子拎到张宁誉面前:“好好看看!这么狠的心,也不知道是像谁。”

      申睿快速地瞥他一眼,这一看真是操了蛋了,竟他妈的有点想笑。紧接着心就疼了,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自己当时怎么下的手?

      “为了一个姑娘,把你哥打成这样,”申秀妍狠狠地戳着申睿的头:“你以后别说是我生的。”

      申睿这两天也冷静了,有脾气也不敢使,咕哝一句:“我知道错了。”

      张宁誉原本想让他们坐下歇会,但没想到还没结束。

      申秀妍单手掐腰,指着申睿:“在家怎么说的,赶快说。”

      接下来就看见申睿规规矩矩地立正,跟个二逼似的还鞠了一躬,背烂熟于心的台词:“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以后我会对你好,你别气我,我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这身上的伤,张宁誉根本没放心上,申睿这段话跟念课文似的,他又想笑又感到不好意思。

      张宁誉白他一眼:“你知道就行啊,”有股兄弟之间的欠劲在里头。

      申睿忍着笑瞪了他一眼,接着就被他妈推了一把:“你愣着干嘛呀,给你哥洗水果去。”

      申睿拎着塑料袋出去洗水果,这时江尹从外面走进来,他看见申睿没说话,只给申秀妍打了声招呼。

      他把拎着的药放桌上,然后开始按医生的叮嘱拆开药盒子分配:“医生一会来看你的腿。”

      张宁誉轻声答:“好。”

      昨天他们俩闹那一场,导致后来伤口裂了,又流了血,他怕江尹担心忍着疼说不碍事。

      江尹心里边自责,虽然嘴上一直不说话,但那个内疚的表情和又掉的几滴眼泪已经让张宁誉感觉自己的腿都不算事了。

      江尹不敢和他挤小床了。他睡觉喜欢把腿搭张宁誉身上,怕睡着了碰着受伤的地方。

      张宁誉让他回家睡,他非不回,要在陪护床上凑合一夜,他那个金贵的身子自己舍得可有人舍不得,张宁誉看着他睡着,把他抱到了床上。

      江尹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温度正正好好,他把保温杯连同手里的药一块递给张宁誉,一抬头,发现申秀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申秀妍看见江尹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红的不正常的眼睛,很明显是哭过。

      身为一个母亲,她敏锐的察觉到,江尹那样子有问题,她总感觉江尹像是病了,但却不知道怎么给江泰英讲。

      她手机响,是江泰英,她接起来往外走:“喂,我逛商场呢。”

      张宁誉吃过药,把杯子放桌子上,对江尹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江尹往门口看一眼,弯腰在他脸上亲一口,亲完拿上书包走了。

      申秀妍进来了,擦肩时江尹停下来说了句:“申阿姨,我先回去了。”

      申秀妍要给他说点什么的,他已经走没影了。

      骑着车出医院大门,可能因为是礼拜天,来医院看病人的家属很多,门口这块堵得厉害,大道上的司机喇叭摁地一个比一个起劲,他戴上耳机,车子走走停停,拐了几个弯之后路才畅通起来。

      快到小区门口时,耳机里的歌突然停了,他在路边停下车子,是来电话了,手机上显示的备注是:尹。

      半个小时后,他匆匆赶到高铁站,尹清兰看见他跑来,伸出手缓缓站起身。

      江尹责怪她:“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你还说我,你不也这样,”尹清兰拿随身的小帕子给他擦汗,笑了笑:“想来看看你。”

      江尹别过目光,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更多的是心酸。

      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瘦,女人中的高个子,如今只剩了皮包骨。江尹的眼睛毫无征兆的湿了,眼前的女人是他妈,生他养他给他最好的,可他却恨着她。

      年轻的时候,她太狠了,她现在孤苦无依,她自找的,可是她为什么不一直狠下去,她可以对她儿子狠,打他骂他像恶毒的继母一样才好,这样她儿子才不会为她悲痛着。

      尹清兰只拎了一个包,里面是给江尹做的几件衣服,拿缝纫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上面用金线绣了精美的刺绣。

      江尹问她:“去家里坐坐吗,今天家里没人。”

      “不了,”尹清兰仰着头看着头顶的这片天空,他和江泰英早没关系了,不管在不在家,她都不该去。

      江尹觉得他妈病了,像是患了癌,里里外外都在发溃。年轻的时候他妈美得那么耀眼,现在也不过四十岁左右,就好像一朵娇艳的花,一眨眼的时间它就腐败了,江尹觉得痛心。

      中午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吃饭,母子俩心中都有事,看着一桌菜,筷子没动几下。

      尹清兰给了他一张卡,江尹猜里面的数字能够他半生无忧。

      那个把茶叶卖到世界各地的富豪,周通海,尹清兰为了嫁给他,做了不能被宽恕的事。

      江尹把卡推回去:“我不要!”

      “拿着吧,”儿子现在不在身边了,尹清兰别的也没什么能给的,想做顿饭都难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有关母亲的事,江尹知道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小时候有一两次问到过去的事,母亲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刻意在逃避,他猜想应该是不堪的,后来一次再没问过。

      从小到大,母亲那边没有一个亲人,父亲这边亦是如此,江尹的世界从一出生就很狭窄。

      后来父母离婚了,这就仿佛一点点在抽走他那个狭窄世界里的空气,令他时常感到窒息。

      他和母亲吵过那么多次架,说过那么多难听的话,可是母亲内心最深最碰不得的伤口,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江尹从未有一次让她疼过,因为那些疼早已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江尹收下那张卡,没在说话。

      江尹一下午都陪她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看小孩子玩沙子,一动不动的,仿佛能一直不吃不喝,在这里坐到死。

      有两个小孩因为争夺玩具挖掘机打了起来,打着打着都哭了,旁边大人看见了,赶忙抱在怀里哄。

      尹清兰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捡到一把玩沙子的小铲子吗?”

      江尹眼神空洞洞地看向他妈:“嗯?”他不知道什么小铲子。

      “那个时候你很小很小,”尹清兰陷入了回忆,拿手比划了一个不是很高的高度:“四五岁,家楼底下有堆沙子。”

      她说的家是她还没和江泰英离婚时,一栋住几百个人的筒子楼,脏乱不堪,她没有一刻不想从哪里逃离,但因为贫穷她别无选择。

      “有好几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孩,每天在那玩沙子,大人给买的有小水桶小铲子之类的玩具,你没有,你空着手去他们都不给你玩,”她声音很轻,细微地在发抖:“我没有给你买过玩具,我知道你肯定想要,但是你从来都不开口要东西,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去超市的时候,你一直盯着糖果看,问你想不想吃你就摇头。”

      江尹靠着椅背仰起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可眼泪止不地流,他抖地厉害,都没办法正常呼吸。

      他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孩,那个经常被母亲夸赞懂事的男孩,真的好想抱抱他。

      “后来有一次应该是那群小孩把小铲子忘那了,”她连颜色都记得:“绿色的,你以为人家不要了就拿回了家,晚上那家的大人来我们家找……”

      尹清兰含着泪感叹:“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哦,不问清楚就诬陷我们偷他们家的东西。”

      江尹干脆也不遮掩了,当着他妈的面各种抹眼泪:“本来就有各式各样的人,你想这些干嘛?”

      “我就是很生气!”尹清兰哽咽着,江尹的倔强是像她:“他们说我我能忍,可是说我儿子我不能忍!”

      江尹笑了一下,一笑两行泪哗啦下来了,他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为了儿子也能分分钟爆发,他含着笑和泪问:“然后呢?”

      “那时候你爸爸还没下班,家里就我们娘俩,就为了一个几块钱的小铲子,站在我们家门口嚷嚷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我正在厨房切菜呢,拿把刀就冲出去,然后你跑过来抱住我腿,一口一个妈妈,叫的我那个心哦……”

      “行了,”江尹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佯装抱怨:“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又翻出来讲,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得了。”

      这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来,可是江尹在清楚不过,要做到彻底忘记不如意的过去难如登天,他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往事的枷锁从头绕到脚。

      “那个时候,”尹清兰又说:“没有给你好的生活,可是真的很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铲子,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我可以吃苦,但是你不行。”

      “所以!”江尹抓住她的话头:“你和周通海结婚,是因为他有钱,能给我带来好的生活?”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他妈拜金:“那你有没有问过我呢,当初我爸走的时候,你有过一点点的愧疚吗?”

      尹清兰一把攥住他的手,泪流满面:“妈妈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唯一一件对的事就是把你生出来,如果没有你突然出现在我肚子里,我不会和你爸爸结婚,我甚至就死在了二十岁,你可以怨我恨我,觉得我是个狠心的坏女人,但你不能否定妈妈对你的爱。”

      “我从来没有否定过,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离婚又结婚,让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爸爸很可怜,爸爸没有家人,是你把我们的家拆散了。”

      尹清兰掩面痛哭:“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了。”

      如果再来一次,江尹还是会被带到这个世界,然后有一个完整的家,可现在说“如果”,已经没意义了。

      五点多的返程车票,尹清兰走了,天上刮起了风,她那么瘦,仿佛风一吹就站不稳似的。

      江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坐在地铁口的楼梯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想给张宁誉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那首知足,从第一次听到现在,他单曲循环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懂得知足。

      他给张宁誉发了一个表情包,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在流泪,好几分钟了都没回,估计是没看手机。

      过了一会,他手机响,是他爸。江泰英好不容易下个早班,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差不多四十分钟,江泰英开着车来接他,第一句就很担心地问:“怎么到这来了?”

      江尹撑着腿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

      江泰英的心被儿子的这个笑狠狠地刺痛了,他拍拍江尹的后背,别的没说什么:“走,回家。”

      江尹坐在车上闭上眼,佯装睡着的样子,等红灯的时候,他爸突然开口:“是妈妈来了吗?”

      江尹又猛地睁开眼睛,他害怕,害怕父亲提起母亲,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往事。

      绿灯了,江泰英边开车边说:“儿子,有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没必要去想。”

      都能过去吗?

      江尹闭上眼睛没在说话。

      到家后,江泰英先让江尹回房间睡一会,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外面天擦黑,江尹冲个澡躺床上,缓了一会,觉得心没那么沉了。

      安安静静的房间,那束大捧茉莉加白玫瑰放在床头,悄无声息地枯萎着,他吃了点药,蜷在被子里给张宁誉打电话。

      接通之后,江尹先是听见了他翻书的声音,张宁誉问:“怎么不说话。”

      他一说话,江尹就受不了,之前从没觉得另一个人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那么那么的重要。想见他,那些不能给任何人说的话,都想给他讲,只能给他讲,除了他,再没别人。

      张宁誉继续问:“怎么了?”

      江尹听着不说话。

      于是张宁誉问:“是不是想我了?”

      江尹幻想着他的样子,微微红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宁誉笑起来,他合上书,心情不错,下床走到窗台前:“干嘛呢?”

      “在床上呢,”江尹软乎乎地老实回答,声音闷在被子里,不经过一点扩散,直直地往张宁誉耳朵眼里钻,连着脊椎骨都酥了。

      “刚醒吗?”

      “张宁誉,”江尹叫他名字。

      张宁誉感觉他不对劲,怎么老是在哭呢,是又想到了昨天的事吗,可是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令他伤心的事:“怎么了?”

      “我好难受啊,”江尹崩不住了,只有在张宁誉面前他才敢这样哭:“下午我妈来看我了,现在她已经走了,看见她我好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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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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