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回忆中的他》桔矢尖盾蚧

12、大裂谷（1）

　　飞机降落在一处荒废的机场。
　　林海浩瀚，万木峥嵘。
　　这废弃机场在此处尤为刺目，就像人类用烫红的铁锭给这片无罪的森林烙下的烙印般。机场旁边几里外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裂谷。
　　大裂谷的叫法不同。
　　在李说的《沉云世界勘察记录》中，此处名为终战大裂谷。这个名字是郄子义告诉李说的，之所以名为终战大裂谷，是因为更为遥远的过去，海陆两战时此处被天人一刀劈开，强大的实力吓退了上岸的海洋势力，战争得以终止。
　　在现代人口中，这里被称为“神迹大裂谷”或“神秘大裂谷”，因为他们无法用科学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内陆会出现如此庞大的裂痕，且周围地质紧密相连，排除自然裂开外，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释这个现象，故称为神秘大裂谷。
　　神秘大裂谷处于这片森林的边缘地区，在飞机之上隔着稀薄的云层便能看见。那触目惊心的景象让人此生难忘，那就像是深渊巨口，使人无法判断这个裂谷究竟有多深，底部存在什么，是水？是土？亦或者是非自然事物？
　　黄祉安然地透过机窗看着。
　　终战大裂谷，就算是先生也赞不绝口，它的神秘之处是连尘者也叹为观止的存在。
　　飞机下落，深山密林的古树参天，非常考验驾驶员的技术，好在旅行团雇佣的飞行员驾驶技术过硬，他们才能安然无恙落地。飞机发动机声响一停，传入耳中的只有自然的松涛阵阵与鸟鸣兽嗥。
　　“哇哦！”
　　刘硕突然欢呼，把沉浸式感受森林深处拂面风的几位女生吓了一大跳。性格不怎么温顺的贺如莲直接粗口，“叫个什么叫，是要把老虎狮子给你叫过来跳个舞吗？”
　　谢政推推眼镜，笑着说：“小莲你别那么暴躁，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温柔样，吼那么大声干嘛。”
　　“去你奶奶个腿，滚一边去，就你还教育我？”
　　“贺如莲。”贺如玉出声制止两人发生争吵，看贺如莲呵了一声又跑去跟在黄祉身后，转头对谢政说，“别和她犟，你说不过她，也打不过。”
　　贺如玉的提醒，谢政还是放在心上。他是知道尘者有多么厉害的，也切切实实用自己的凡胎□□感受过，也正是因为知道尘者的存在，他才会加入这个团体。他要去见见世面，要去看看书上没有讲的，再用这些狠狠赚上一笔！
　　“明白，贺队。”
　　青年们跟在新导游身后往驻扎所走着，他们发现这里安排了好几名拿枪的守卫。不懂就问的刘硕指着那群人问导游：“他们是来这里干嘛的呀？”
　　导游回答：“裂谷周围存在许多飞禽猛兽，他们是来保护各位安全的。”
　　“真野外啊。”刘硕边走边左顾右盼欣赏着这里的自然景色，走在前面的女青年们不想理他，走得飞快。
　　上官桃问导游他们晚上住哪，导游指了指旁边搭起的帐篷，在上官桃嫌弃的眼神中解释道：“大裂谷周围是最为原始的森林，这片地区常年无人居住，所以我们只能临时搭建营地。”
　　“那这七天左右都住帐篷吗？”
　　“不。”导游的话语让上官桃错以为会有更好的居所，不料导游接下来的话直接让这个给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瞠目结舌，“你们接下来要进入大裂谷，不会在这里住那么久，要自己带睡袋帐篷之类的道具去大裂谷里过夜。”
　　“可我们这里还有老人和小孩子呀。”上官念不明白这种安排，保持温婉的态度用不可思议的语气继续问，“要我们自己带？那老人孩子呢？”
　　“他们勾选了不参与危险活动的那一行，不会去的。”
　　上官桃转头，发现李平生和云窈已经拐入了一顶军营帐篷内，还回头给他们招手表示让他们玩好。神色复杂的她只得跟上导游的步伐，挽上贺如莲的手臂，用担忧的神色对贺如莲说：“小莲，接下来我就靠你了。”
　　“你裙子挂住了我的链子。”贺如莲淡淡道，停下来等上官桃把铁链与裙子上纯手工刺绣的线解开。今天这条裙子的刺绣太繁琐，挂钩的线有好几条，上官桃迟迟没弄好，前面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她两，就差谢政嘴贱说上几句了。
　　贺如莲看不下去，动动手指让铁链似乎活了那般自动“吐”出了挂钩的线。贺如莲动作很快，除了上官桃没人看见这个铁链与线是怎么松开的。
　　贺如莲快步走到队伍中，没有再和上官桃交谈。上官桃诧然的表情凝固，众人都将其收入眼中。他们猜不到上官桃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吃惊于贺如莲的进步速度，已经能控制铁质物品，说明贺如莲的五行术已然进入其他阶段。
　　“走啊。”贺如莲回头催呆愣在原地的上官桃，前者司空见惯于后者因自己显现出来的能力而震惊。
　　上官桃回过神来，跟上贺如莲，“来了。”
　　“你怎么二阶了？”
　　“不，是三阶了。”
　　“啊？”
　　上官桃脑子重复着“三阶”这个词。
　　现代尘者将尘力分为七阶，以一阶为开头，七阶为顶，七阶以上的存在少之又少，就算是贺如莲他们家族中的长老也达不到，所以并没有分类，统称为上阶尘者。
　　目前贺如莲严重怀疑黄祉是上阶尘者。
　　贺如玉在他们的群聊内发着消息。
　　贺如玉：@全体成员，下去后首先尝试联系长老们并告知情况
　　上官桃：收到
　　一人回复，全体收到。
　　在导游介绍完接下来的行程规则后，天色已晚，旅行团被分为男女两队分别在各自的帐篷内入睡。男生那边在谢政的组织下打起了斗地主，女生那里早已熄灯进入夜谈时刻。
　　导游也是女性，同样睡在这个帐篷里。
　　“小陈，”这是上官桃对导游起的昵称，她很喜欢在别人的姓氏前加个小字，无论对方是否比自己大，“你做这行几年了呀？”
　　“这是我第一次。”
　　“啊？”
　　“我的研究论文有关大裂谷的生态问题，当时在网站上看见这个导游报名活动投了简历，没想到就被录用了。”
　　“大裂谷啊，怎么想着研究这个呢？”上官桃表现出浓郁的好奇心，因为在她的认识里，像导游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几乎都不会选择这种原始森林的研究，太苦太累也太危险。
　　“兴趣。”
　　“你看起来很乖巧，这里的情况……不怕吗？”
　　“若能为我所爱付出，即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上官桃侧过头看小陈，对方闭着眼，她想，或许此刻这双眼里充满了坚定的光辉吧。上官桃也闭上了眼，赞同地称赞对方的志向与行动。在话题要冷下来的时候，贺如莲冒出来一句“上官桃你的所爱是什么”加入了这场夜谈。
　　“小莲你知道神医吗？”
　　“阡什么神医吗？”贺如莲不怎么关心家族中流传的那些强大尘者，因为他们被描述得神乎其神，让她觉得太过虚假，难以得到信服。
　　就比如神秘大裂谷，哪有尘者能一刀劈出如此深壑？不过遇到黄祉之后，她开始相信尘者难以估测的强大了。
　　泽尔拉德纠正道：“阡陌神医。”
　　“你想成为神医那样的存在？”
　　“嗯。”
　　小陈是局外人，但她鼓励道：“有理想有目标有规划，就一定能实现的。”
　　“谢谢，借你吉言。”
　　“话说，你们队里那个叫黄祉的，是你们什么人啊？”小陈的八卦让上官桃和贺如莲兴趣一下提了起来。
　　贺如莲直接坐了起来，望向小陈说：“你也觉得他超帅是吧！”说完她又倒了下去。
　　“看资料的时候以为是照骗，结果发现真人更帅！”
　　“是吧是吧！”上官桃附和。
　　泽尔拉德一本正经说道：“可惜是个弯的。”
　　小陈惊坐起，“什么？”
　　上官桃也惋惜着，“是啊，可惜了。”
　　“弯的？gay吗？”小陈看向上官桃。
　　上官桃点点头。
　　“那他对象长什么样子呀？”
　　“不知道……”
　　贺如莲分享着自己知道的信息，“嘶，叫李说来着，网上有书，但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搜不到。”
　　“我有同学学计算机的，能帮帮忙。”
　　“诶，算了，搜不到的，那人是几千年前的人了。”
　　“啊？历史人物梦男？”
　　上官桃思量，“怎么不算呢？”
　　小陈掏出手机真的在搜有关李说的资料，但网络上除了同名者以外，没有任何收获。于是她关上手机，闭目听几人交谈，谈天论地好一阵子，最后贺如莲来了个“这辈子非黄祉不嫁”让这场聊天终止了。
　　另一边，黄祉咳嗽几声让此处强行进入了安静状态。
　　黄祉做了个梦。
　　梦里的李说站在悬崖边，下方是惊涛骇浪与嶙峋礁石，身后是黑云滚滚带着响雷阵阵，气氛显得压抑。他站得远，却还想伸出手去抓住人。
　　对方似乎感受到他无声的呼喊，转过身来看他。他蓄足力气一跃而去，在人半阖的黄眸中看见自己——惊恐、悲伤、彷徨的情绪糅杂不清。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交叠，梦中床上的黄祉猛然惊醒，汗流浃背，掩面痛哭。
　　黄祉心咯噔一下，真正醒来，悄无声息离开了帐篷。
　　屋外仍旧是黑夜，驻守的换了批，他们都阅读过需要保护人员的资料，认得出黄祉。在人靠近时提醒道不要进入森林，不要远离光亮处，不要离开营地。黄祉没有与他们起冲突，趁他们不备直接闪入森林去往大裂谷。
　　站在裂谷边，他享受着谷底吹来的风。
　　那时的大裂谷周围可没有任何植被，只有毒雾与沙土。
　　“这谷底可有一番探头。”
　　黄祉想起李说对他讲的话，当时自己并不以为然，护卫队曾下谷底做了好几次采集任务，谷底除去发光的孢子植物外，他没见到有什么说得上奇妙的事物。
　　“只是些大型蘑菇罢了。”
　　“不止。”李说对他笑，“下去看看吗？”
　　阿黄抱着手臂，瞥眼波诡云谲的裂谷，“走。”话音一落，两人脚下的石块震动，脱离大地悬浮在裂谷上空，以均匀的速度向下垂直移动。
　　李说兴致盎然饱览裂谷风景，阿黄对此意兴阑珊。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往李说方向小步挪动，在企图将手背碰上人的瞬间，李说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
　　“做什么？”
　　“先生，这里没人。”
　　李说听阿黄说的某些话，真的在想人有没有思考自己说了什么，听的他常常控制不住笑出来。这种情况下，他很喜欢逗人玩，硬要人说出全话，“所以你想做什么？”
　　“先生知道我想做什么的。”阿黄反手抓住李说的手，抬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去吻了吻白皙的手背后抬头对上人笑吟吟的眼，“先生……”
　　“怎么了？”
　　石块停在半空，李说料到阿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没说什么，心情平静地偏头扫了眼下方，已经能看见蘑菇林全貌。这个高度下去的话，凭自己也可以轻松着陆。明确自己的现状后，李说挪回眼神同阿黄对视，看人耳尖通红嘴角嚅嗫却久久没有吐出半个字，再次发问：“怎么了？”
　　阿黄虽然面红耳赤，但表情仍旧平静如水，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在李说问出第三声前，他低声细语说出自己的想法，“想先生吻我一下。”
　　未有片刻犹豫，李说断然拒绝，“不行。”
　　阿黄没有因人拒绝而焦躁不安，拇指缓缓摩挲着人的指节骨，心平气和地发出疑问：“为什么？”
　　“你没有做什么值得奖励的事。”
　　“那什么才是值得奖励的事呢？”
　　“替我收集到需要的资料。”
　　需要的资料。
　　黄祉眼神空洞面向终战大裂谷，他想，如今大裂谷的全部信息他只需要抬抬手指便能尽数得到，可先生已经不能给到他想要的奖励了，先生食言了。
　　晨曦，林中空气微凉。
　　黄祉徒步走回了营地，从森林中出现的他引起守卫警惕，最后守卫们望着黄祉的背影，惊讶于他是如何在这么多人的防备下离开营地的。进入帐篷内，青年们还在呼呼大睡，只有贺如玉在打坐。
　　双方都没有打招呼，默认对方不存在。
　　待李平生醒来，这帐篷内才有了呼噜声以外的声音。
　　经历之前的种种事件及青年们对黄祉的议论后，李平生改变了对黄祉的称呼，“早上好啊，黄先生。”
　　“嗯。”
　　黄祉不想没必要寒暄。
　　“早上好，小伙子。”李平生转头对贺如玉打招呼，“那么早就起来禅坐思考人生了？”
　　“早上好，李伯伯。”在黄祉衬托下，贺如玉显得格外有礼，“生活习惯而已。”
　　陆陆续续的，所有人都醒了，在营帐外集合分发装备。
　　黄祉看着那笨重的行囊，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小陈在导游群早知黄祉的怪脾气，凭借职业良心，郑重地在黄祉面前复述了一遍行囊的重要性后没再多费口舌。刘硕一脸嫌弃的表情望着黄祉，说：“你不要这些女生们还需要，你不背难不成让女生背呀，还是不是男人了。”
　　贺如莲没想到刘硕嘴那么快，遮都来不及遮，神色慌忙瞟了眼黄祉的表情——毫无波澜，这才松了口气。她看黄祉走远，转头朝刘硕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语气说道：“你是真不怕死，人进了裂谷同不同路都是问题。”
　　“他不和我们一路他还能去哪。”刘硕像看不懂局面那般，浑身散发着愚钝的气质。
　　气得贺如莲给了他一拳后背起黄祉不背的行囊进入了女生队列，泽尔拉德与上官桃要来背包替贺如莲分担部分重量。在场所有人都换上统一迷彩服，背着个军用背包。
　　守卫队队长给了小陈和贺如玉各一把枪后，带领他们去往了大裂谷边缘，利用他们早早固定好的下降装置一层一层将人们往下送去。
　　这样的行为还是太过危险，稍有风吹地动，对悬在半空的所有人都是个莫大的考验，中途上官桃因绳索问题，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被迫将包丢弃。
　　曲曲折折半日之后，他们才有惊无险到达谷底——迷雾四起，幽暗寒冷，稀稀寥寥遍布着形似猴面包树的巨大植株，剩余的便只有黑灰岩石与诡异的氛围。
　　黄祉早就在下面等候多时。
　　众人看见他旁边还放着上官桃的包，包的主人上前检查包内物件，均无损坏。
　　小陈瞪大双眼，看向黄祉，“你怎么下来的？”
　　黄祉没回答，他那一身黑色便服加上气势汹汹的架子，表情冰冷看向众人，似乎在说：怎么那么慢。
　　青年们习惯了黄祉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也不在作解释，可小陈是刚接班的导游，她对于黄祉的了解只有上一位导游在导游群的吐槽和纸质资料上的那寥寥几字。
　　小陈想问问贺如莲或者上官桃有关黄祉的信息，可看到她两对此并无惊讶，将想问的话吞入肚中。她心里暗暗叫苦，这是遇到了群什么人呀，怎么一个大活人出现在谷底半点吃惊的反应都没有啊。
　　小陈左思右想都找不出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为什么黄祉会出现在谷底，只能把疑惑憋在肚子里，硬着头皮带路。黄祉走在了队尾，这让小陈更加不能与其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