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丛白露夕》露夕法

34、第34章 卡普格拉综合症

　　“这里平时没有人住，只有阿姨每天来打扫。”

　　“一楼客厅的电视搬我公寓去了，椅子嘛，之前家里进过贼，被偷了，所以只剩下一张桌子。哦对，那两把椅子还是我爸自己做的。”

　　“东西基本都清空了，只有书房没动过。”

　　陈晗白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像进出自己家一样，走进书房，从清空的桌柜里拿出了一张相框，递给跟在身后的女生，“你的。”

　　闻丛清下意识地接过，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比耶的照片。

　　小女孩扎着两个辫子，戴着可爱的草莓发夹，冲镜头笑得灿烂。

　　与照片的小女孩对上眼神的刹那，闻丛清瞬间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她倏地抬起头，质问道，“你怎么有我照片？”

　　陈晗白反问，“这个房子，你不记得吗？”

　　“院子里的向日葵是我妈妈种的，你一来就喜欢搞破坏，被她发现，你就推到我身上，说是我拔的苗。”

　　“你作业完不成，就在书房撒泼，要我替你做作业。”

　　“外面院子的墙被你翻了多少次？底下的狗洞都是你刨的……”

　　“你等等。”

　　闻丛清突然打断了他，攥紧相框说，“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不是带我来找人的么？”

　　“是我表现不明显还是你故意装傻？”陈晗白定定地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世上没有简疯安这个人，只有我陈晗白。”

　　房间里极度安静，没一声声响。

　　男人的表情难得的冷郁，脸上毫无笑意。

　　闻丛清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头始终萦绕的紧张感重重落地，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唯有一点感觉是确定的，她不想接受。

　　也，接受不了。

　　闻丛清遵循了本能，强撑着冷静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走了。”她攥着相框转身就走。

　　后面的男人没喊她，也没追上去，默默地看着她跑远。

　　远处的灯火一点点吞噬夜晚，像有什么东西慢慢蚕食着这个世界。

　　闻丛清越跑越快，呼吸急促，跑出小区后，又一直沿着马路跑了很久，直到体力不支，才渐渐缓下了脚步。

　　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知道是剧烈跑动后的生理反应还是……

　　手里硬硬的触感，像感官世界回归。她低头看向相片，路灯下女孩笑得灿烂明媚，一派的天真活泼。

　　熟悉又陌生。

　　闻丛清知道那就是她自己，但就是，没法接受。

　　无论是记错“简疯安”这个名字，或是记错陈晗白这个人，那会让她推翻过往所有的记忆。哪怕有那么几次，她的确觉得陈晗白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但，就是没法接受。

　　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她，却每每选择模棱两可，又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告知真相，这不是戏耍是什么？

　　那个男人……不会真以为能拿捏她吧？

　　闻丛清冷冷地想着，打车回了基地。

　　晚些时候，陈晗白给她分享了一篇文章——《卡普格拉综合症》：替身错觉。

　　这是妄想症的一种，患者会妄想被冒名顶替者取代的真实人身份，并试图找到被冒名顶替者取代的真实人身份。

　　【怎么，又觉得我有精神分裂了？】
　　【不。只是在想你那么多年，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看到陈晗白的回复，却想象不出他打这些字时的表情，闻丛清嗤之以鼻，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

　　春季赛的收官战，AFT2比1战胜对手，以第七名的成绩征战季后赛。

　　自从半个月前，小打野由于某些原因伤了手，李夏安重新坐稳了首发。虽然网上流言不断，但战队成绩稳定，也算稳住了军心。

　　这些天，《顶峰之战》第一期播出，AFT基地多了许多前来打卡的粉丝。为了维持秩序，闻丛清白天会站在门禁附近，微笑告知每一位试图踏进基地大厅的粉丝——主楼不对外开放。

　　天气渐热，她习惯拿着把扇子扇风，有几次徐晨带着摄像来采访，看到她蔫着脸还要强打精神的样子，幽默打趣了两句，“钱不好赚啊，闻经理。”

　　而闻丛清每次看着他风尘仆仆，来去匆匆的样子，也都笑着回道，“你也差不多，徐记者。”

　　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便擦肩而过。

　　对于徐晨，闻丛清内心深处是复杂的——一个多月前，联盟官方澄清了她的精神状况，但网上依然流言不断，徐晨在这时发布了一篇传记。

　　传记的内容，关于他，也关于她。

　　他笔力深厚，前半篇的校园回忆称得上温馨，后半篇各奔东西又各自励志，没一句替她澄清的话语，却道尽清白的过去。

　　上了热搜，闻丛清自然看到了那篇传记。

　　她没点赞，因为她没想过，“活泼”、“生动”、“讨喜”这些褒义词能用来形容她。当然，也很官方。

　　但拜那篇传记所赐，现在半个电竞圈都知道她和徐晨是高中同学，关系“很不错”。又因为重点高中的滤镜，在那个女孩发文道歉后，几乎没人再揣测她的精神问题了。

　　倒是有邪门粉丝磕起cp，觉得徐大记者回忆她的通篇，字字都在形容她是青春的白月光。

　　对此，闻丛清只觉得他们牙齿太硬了，什么cp都敢硬磕。

　　这段时间，陈晗白也来找过她几次，每次都有借口，什么“他们科室的护士给了他两张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看”，什么“这个宠物展免费对外开放，要不要去薅羊毛”……

　　开玩笑，现在谁还用纸质票？还给了他两张票，老年人行为？

　　还有宠物展，他们两个谁养宠物了吗？薅了羊毛给谁吃？

　　所以，哪怕工作算不上繁忙，闻丛清也都拒绝了，将“不想沾边”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晗白委屈啊，在她又一次拒绝了看喜剧的邀请后，酸溜溜地打来电话问，“你是不是恋爱了，是不是旧情复燃了，是不是跟你高中那男的？”冲在吃瓜第一线的他自然看到了徐晨那篇传记。

　　“旧情复燃……”闻丛清回味着这四个字，挑衅一样的说，“陈医生，我知道前段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稍微暧昧了点，但这不代表你能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对面的男人连说了三个“好”，挂了电话。

　　闻丛清以为他知难而退了，没想到晚上，他委屈巴巴地出现在基地门口，手里拿着一束花，对她说——
　　“有个病人送了我一束病怏怏的花，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不是鲜花，是一束蔫着头，没开花的青色花束。

　　果然，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有买花的行为？

　　“这是睡莲，扇几个耳光就开了。”闻丛清伸手，“我试试？”

　　她又有了摧残强迫症。

　　陈晗白立刻把蔫蔫的花束递了过去。

　　闻丛清没管他，自顾自地往楼上宿舍走。中途遇到周滢冰，对方主动打了招呼，“又去盯拍摄了？”

　　自从李夏安回归首发，周滢冰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没，拿外卖。”闻丛清抬了抬另一只手里的外卖袋。

　　“诶，陈医生？”周滢冰认出了她身后的男人，询问的目光再度望向闻丛清，“来忙工作？”由于她手里的那束花实在太干瘪朴素，周滢冰压根没往别处想。

　　但陈晗白笑眯眯地说，“不是，我来找小清吃饭的。”

　　一句小清，使得周滢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识趣道，“哦哦，那你们吃饭，我忙去了。”然后迅速溜了。

　　闻丛清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来毁我名声的？”

　　陈晗白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谁先毁的谁。”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闻丛清径直回了宿舍，拆掉花束的包装，亮出菜刀。切掉睡莲的根茎，然后她当着陈晗白的面，开始疯狂拍打睡莲的苞叶。

　　她下手狠，陈晗白在旁边默默地摸自己的脸，觉得脸疼。

　　但更让他发悚的是，闻丛清对着睡莲甩了数十个耳光后，开始拿针戳根茎。

　　陈晗白看得头皮发麻。

　　等闻丛清把处理好的睡莲放进剪掉瓶口的矿泉水瓶，转身想递给对方时，才发现男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脸上充满了敬畏。

　　陈晗白的目光落向散发着幽幽清香的紫色睡莲，吞了口唾沫，才伸手抱过来说，“你这，有一手啊。”

　　“没事了吧？没事了就走吧。”闻丛清开始赶人。

　　陈晗白没动，冲她眨眨眼说，“一起吃个饭呗？”

　　闻丛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道，“不去。”

　　“为啥？”
　　“你太主动了。”
　　“主动不好吗？”
　　“主动的，能是什么好玩意？”
　　“……好好好。”

　　陈晗白又被气到了，重重地把插满睡莲的矿泉水瓶放下，转身就走。

　　“等等。”闻丛清却又叫住他。

　　“干嘛？”男人回头瞪她。但脚步停得很快，仿佛就在等她挽留。

　　闻丛清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想追我？”

　　陈晗白爽快点头，“对啊。”

　　“为什么？”
　　“因为我的真心很贵。”
　　“有多贵？”
　　“500克一斤。”

　　这回，轮到闻丛清噎住了，她嗤笑了一声，“嘴巴这么欠，就别追人了。”

　　然后就“砰”一声，甩上了门。

　　那天，陈医生揉着鼻子，流着鼻血，狼狈离开了AFT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