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诏》月下提灯狐

11、后稷法

　　楚秋明到府衙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一刻，但屋内还是灯火通明。
　　门外站着两排南庭军，银灰色的盔甲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凌厉，好不威风凛凛。他和陈静推门进去。
　　谢岑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捏着公文，面色中带着些怒气，看起来十分严厉。
　　屋中左边还跪着四五个官员，都是一些知府平日里的走得近的同知，站着的倒是和楚秋明一般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芝麻小官。
　　右边摆了几张长案，坐着的是府衙的郑先生和刘先生以及谢岑亲自带来的一些算数先生，他们在对账。
　　谢岑只要看到一有出入，便点相应官员诉口供，点一个就跪一个。
　　楚秋明不禁想，此时的谢岑和今日在街头跟百姓们一起看到的，那个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四殿下判若两人。
　　而贺憬舟倒是跟傍晚那副凌厉的的样子无差，他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郑先生和刘先生中间，静静看他们动作，两位先生汗流浃背，拨着算珠的手有些发颤。
　　楚秋明和陈静上前做辑行礼，谢岑闻声抬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你就是楚秋明。”是陈述而不是问句。
　　楚秋明点点头，“在下正是。”
　　谢岑将公文重新合上，看向楚秋明，出声问道，“发粮的法子是你提议的，为何这般提议？”
　　楚秋明看着谢岑，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恢复神色，不见严厉，但也不见温和，看不清他的情绪。
　　“饥荒最担忧的便是引起暴乱，哄抢，所以在下当初想的是，当多开设发放点；而将男女分开，也是考虑到女子体弱，吃了一些宵小的亏，可是这有什么不妥？
　　在下才疏学浅，见识浅薄，还不懂这些”楚秋明装傻反问着。
　　谢岑微微一笑，一眼便看出了他自作聪明的装傻，却也无心计较，“无碍，你做的很好，你可会算术？”
　　楚秋明摇摇头，“略懂，但不精。”
　　谢岑又问，“可懂建设？”
　　楚秋明依旧摇头，“略懂，但也不精。”
　　谢岑低下头，无奈叹了口气，豫州城能用之人甚少，询问一圈都是一帮酒廊饭袋，难怪豫州城这几年无甚建树。
　　本以为这个出发粮法子的人能有些用处，看来也无大用。
　　而在一旁听着的陈静跟着捉急，他向来觉得楚秋明才华不浅，要说算术建设不会，但农术定是豫州城第一。
　　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埋没在豫州城里，若能得四殿下赏识，那进京登科岂不是一念之间。
　　他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殿下，楚兄善农耕，他带着村民养出来的麦谷都是量产，香甜可口。
　　他对农术的玄乎之处在于一看田地就知道此地宜种何种粮食瓜果，豫州城的农人擅长的后稷法都是楚兄每年春冬亲下农田教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懂奇门遁甲。”
　　听此一言，谢岑眸中亮了亮，正欲开口，没想被贺憬舟抢了先，“你懂后稷？”
　　谢岑向贺憬舟望去，这仁兄舟车劳顿半月，一晚没开口，神色不佳地给那两位算数先生施压，没想到此事反而让他来了兴趣。
　　贺憬舟在南境之时，也经常让士兵下田耕种，但南境蛇虫鼠蚁过多，收成并不算好，那时他翻阅农书，偶然看见后稷法，此法具有除虫，耐旱之效。
　　后稷法在早几百年便有记载，但由于方法繁琐，并未受到普及。而南境再被北临收复以前，农耕一事并无交流，更不知道后稷法。
　　贺憬舟翻阅之后，也觉繁杂，且没有得到成效，却没想到在这不大的豫州城竟然人尽皆知。
　　楚秋明点点头，见此状，谢岑道，“你且仔细述来。”
　　“后稷法是我早年翻阅文籍所知，豫州城常年燥热，不利谷子生长，便多次尝试，好在幸不辱命，探得此法。
　　将马、牛、羊等兽骨斫碎煮沸，加入蚕粪、羊粪、附子等，再用雪水搅至稠状，播种前二十日，将种子放入搅拌，使稠汁附在种子上，溲种要在天晴时进行，溲后将种子取出薄薄摊开，多次翻动，使它更容易干。
　　第二天再溲种，阴雨天不要溲，因不易干。前后共溲六七次为止，溲后随即晒干，妥善贮藏，勿使它受潮。播种前，将剩下的稠汁再溲一次才播种。
　　这样种出来的种子更加耐寒抗旱，免于虫害。但此法繁琐，花上的时日较多。”楚秋明道。
　　谢岑道：“甚好！等旱灾过后，今年冬日本王派人来向你讨教。”
　　楚秋明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一个是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一个是养尊处优的殿下，没想到竟对农耕一事感兴趣。
　　但转念一想，两位贵人对民生大计如此在意，也是百姓之幸，于是他赶紧做辑行礼，“是在下的荣幸。”
　　“你还会奇门遁甲？”谢岑又问，他刚刚还有些惆怅，现在心里舒畅了不少，他希望楚秋明还能带来一些惊喜。
　　楚秋明摇头，“在下并不会，只是之前改良了扬谷扇车，使农人花上的力气更小，谷皮分离得更细致一些。”
　　谢岑虽并不懂农耕，但看见贺憬舟微微弯起的嘴角，便知贺憬舟对于此事的看重和满意。
　　“你就任何职？”谢岑问。
　　“在下就任知事，”楚秋明如实答，但想想自己已经被停职了，于是又补充道；“但因擅自发粮被停职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虽有过失但好在没有什么大祸，明日暂且先复职吧。”谢岑已经知道知府作风，但也没有免了楚秋明过错，只是说用人所以暂且免了他。
　　谢岑看人向来精准，据他刚才对其他人打探，知府并不把楚秋明放在眼中。
　　楚秋明自进门后，不居功不落井下石，也未为自己哭诉，只是本分地问什么答什么，很是谦逊，看似是个不谙世事，一心独到的愣头青。
　　虽不知楚秋明才识到底如何，但这么些官员里，谢岑目前瞧他顺眼。